何小小站在關押史茜茜的大門前看了看。
黑漆漆的大門,門上還包有一層層厚厚的牛皮。這屋子沒有窗子,只有一邊牆上有一個小小的洞口,可以放進去一點氣息。
何小小看着這個小洞口,尋思如果把這個洞口堵住了,裡面的人是不是就會被憋死……
一個身穿盔甲的護衛走過來,將門上的大銅鎖打開,然後推開沉重的大門,對何小小做了個“進去”的手勢。
自始至終,那護衛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何小小推起滿臉笑容,對那護衛福了一福,道:“這位大哥辛苦了,小小這就去好好勸勸史姐姐,讓她別再跟公爺和夫人做對了。”一邊說,一邊走了進去。
那護衛面無表情地將大門又關了起來。
門裡立刻又變得黑暗起來。
何小小費了一番功夫,適應眼前的黑暗。
只有從牆上的小洞那邊透出幾點微光,讓她能大致看清楚裡面的情形。
一看之下,何小小立即拿手捂住嘴,將自己剛要出口的驚呼掩了下去。
只見就在她對面的牆上,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史茜茜呈“大”字型被用鐵鏈鎖在牆上的幾個大木樁子上。
雖然門內的光線不好,但是何小小還是能看清史茜茜身上被鞭打的痕跡。
“史姐姐,你這是何苦呢……”何小小走近史茜茜,有些心疼地道。
史茜茜昏昏沉沉擡起頭,睜眼瞧了瞧,見是何小小,忙着急地問道:“是不是公爺讓你來的?你跟公爺說,我……我……”她一句話沒有說完,何小小的手卻悄沒聲息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史茜茜你這個見了男人就走不動的賤人!——你真是太沒用了。公主把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讓你找機會,要了那人的性命,你看你卻做了些什麼?!”何小小靠近史茜茜。在她耳邊悄聲說道。
她的聲音雖然輕柔,可是聽在史茜茜耳朵裡。就跟晴天霹靂一樣。她被安子常的手下折磨了三天,都沒能讓她嚇成這樣。
“你……你……你怎麼知道的?”史茜茜的喉嚨被何小小緊緊扼住,很快就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我是怎麼知道的?”何小小咕的一聲輕笑,“……你以爲你那些狐荒草汁液,是從哪裡來的?公主殿下雖然找了你,可是她不放心你。她知道那人生得妖孽一般。很少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所以公主又暗地裡派我來監視你。這麼些年,你史姐姐漸漸混了出來,我還以爲,你要下手了。可是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誤時機!——那人上你幾次。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了!國仇家恨你都不放在眼裡,還想給那人生兒子!——我呸!”
何小小朝史茜茜臉上啐了一口。原本精緻愛笑的臉上,現在是一片猙獰之色。
史茜茜瞪着何小小,像是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樣,心裡充滿恐懼。
原來她身邊還有監視她的人!
史茜茜以前有個小丫鬟。她曾經懷疑過是朝陽公主的人,後來借了安子常的手,把那小丫鬟弄走了。
沒想到,她錯怪了那個小丫鬟。
何小小纔是真正朝陽公主的人!
史茜茜心頭一片苦澀。
不錯,開始的時候。朝陽公主在很多人中間挑了她出來,教她各種本事,還有安子常這個人喜好性格,訓練之後,先讓她改頭換面,進了昭穆九姓中的史姓一族,最後從史侯手裡送到安子常身邊。
她等了這麼多年,等得幾乎絕望了,纔得到安子常的垂憐。
朝陽公主想得很對。確實沒有女人能夠抵抗得住安子常的魅力,特別是當你被他疼愛之後,就更加放不下了。
隨着朝陽公主離開大齊,逃入突厥,史茜茜覺得頭上的危險終於過去了,纔開始琢磨,要永遠霸住安子常,讓他正室之位虛懸,自己才應該是陪在他身邊的人……
這樣隱秘的、萬無一失的計劃和心思,居然被那個秦國夫人杜恆霜一語叫破,史茜茜咬牙切齒間,不恨安子常,也不恨何小小,反而對杜恆霜恨之入骨。
她“呃呃”叫了幾聲,眼睛瞪得銅鈴般大。
何小小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可是手勁兒卻真不小。
史茜茜模模糊糊地想着,越發用眼睛示意。
何小小稍微鬆了手指間的力氣,讓史茜茜可以開口說話。
史茜茜咳嗽兩聲,對何小小嘶啞地道:“……你把我殺了,你也別想逃出去。我勸你還是跟我合作……”
何小小一聽,手上的勁兒又大了,將史茜茜的喉嚨再次扼住。
“我既然要進來,就沒想過要出這個門。”何小小探頭過去,在史茜茜耳邊說了一句,一雙手抱住史茜茜的脖子,一折一扭,咔嚓一生,就將史茜茜的脖子生生捏斷了。
史茜茜的腦袋以一個奇怪的角度耷拉下來,長長的黑髮垂在她面頰兩側,將她的腦袋遮得嚴嚴實實。
何小小沒有再費心思找別的東西,她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釵,直接往自己喉嚨紮下去。
血如泉涌,從她喉嚨處流出來。
何小小慢慢地倒地不起,她的目光落在了這屋子外牆上唯一的一個圓洞那裡。
“……公主殿下,小小幸不辱命,沒有讓這個賤人泄露公主的秘密……”何小小閉上眼睛。
守在外面的護衛這才面無表情地打開門,過來驗了驗,見這兩個女子都死透了,纔出來道:“去給公爺回報一聲,就說兩個人都死了。”
外面的另一個護衛嚇了一跳,湊過來看了一眼,忙去內院報信。
安子常剛把延哥兒放下,就聽見他的人着急忙慌地過來回報,說何小小和史茜茜都死了!
安子常一愣,忙走了出來。讓杜恆雪進去陪着孩子和諸素素,自己匆匆忙忙往外院關押史茜茜的地方去了。
來到那間石屋裡,安子常四下看了看。仔細問了這屋裡的情形。
盯着她們的人先前都是在外面看着,他們只見到何小小湊到史茜茜跟前說話。就沒有多在意,以爲還要多等會功夫,才能讓何小小說服史茜茜。
安子常用馬鞭撥開史茜茜的頭髮瞧了瞧,搖頭道:“真是看走眼了,原來何小小纔是正主兒,難怪我們查不到什麼東西。瞧她徒手扭斷史茜茜脖子的力度,絕對是練家子。”說完暗忖。朝陽公主安插在自己身邊真正的暗線,原來是何小小。喜歡惹是生非、出謀劃策的史茜茜不過是她們的幌子而已。
如果他早知道何小小纔是主謀,他就不會這麼輕易讓她來見史茜茜了。
只能說,何小小實在裝得太好了。一直都是史茜茜的跟屁蟲,沒有主見,沒有腦子的形象深入人心……
安子常又蹲下來查看何小小的死因。
他的護衛將何小小自盡的金釵拔出來,給安子常看,道:“公爺。這不是金釵,而鍍了金的鐵釵。”
安子常點點頭。金子那麼軟,如果是純金的,根本就不能用來刺破喉嚨。
只有鐵釵才說得過去。
“算了,擡出去燒了。骨灰扔到莊子上肥田。”安子常淡淡地吩咐一聲,轉身離去。
當天晚上,柯蘭蘭和項亭亭住的院子突然起了大火。
安國公府的護衛和下人拼力搶救,也擋不住火勢驚人,將兩個小跨院燒得一乾二淨。
安子常只過來驗了驗,確信柯蘭蘭和項亭亭都葬身火場了,才吩咐撿些骨灰,裝在罈子裡,寄放到義莊去了。
諸素素坐了幾天月子,就發現府裡的氣氛不同尋常。
她是個耐不住的人。身子剛有好轉,就好奇心起,纏着杜恆霜和杜恆雪問發生什麼事了。
杜恆霜就把安子常處置那四個妾室的事說了一遍,又告訴諸素素,她生孩子的時候出現得險情,都是跟那幾個妾室有關。
諸素素倒抽一口涼氣,驚訝完又氣憤無比,拍着牀道:“都是安子常這傢伙的錯!若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我和孩子也不會吃這趟虧!”
杜恆霜駭笑,等諸素素氣撒完了,才輕聲細語地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安國公這樣的人 ,若不是經過這樣的事,怎能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呢?你還是好好想想,這可是你的機會……”說着,意味深長地笑了。
諸素素回過神來,啐了杜恆霜一口,心下卻暗暗盤算起來。
到了臘月二十的那一天,永昌帝終於宣杜恆霜和嶺南大都督封裴敦的家眷進宮聽封。
杜恆霜跟封裴敦的夫人邵氏、二房穆夜來一起在太極殿接受了永昌帝的敕封。
敕封過後,永昌帝又下旨,說臘月二十二在宮裡舉辦宮宴,一是爲貴妃娘娘身懷的龍種祈福,二是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召集臣屬進宮,在過年之前普天同慶一番。
杜恆霜帶着秦國夫人的儀仗回了杜家,把東西安置下來,纔回去安國公府。她要照顧諸素素坐月子,只有過年那幾天才能回家了。
“錢伯,快一點。”杜恆霜在車裡催促。
錢伯應了一聲,但是馬車居然又慢了下來。
“怎麼啦?”杜恆霜撂開車簾問道。
錢伯沒有說話,往前面指了指。
杜恆霜擡頭,看見蕭士及穿着一身灰布衣裳,頭上戴着灰色斗笠,立在對面的路邊,默默地看着她這邊。
這幅打扮,一般人都認不出來是他。除非是杜恆霜和錢伯這樣對他非常熟悉的人……
杜恆霜擡手就把車簾撂下來,淡淡地道:“走吧。”
錢伯沒有動,卻從車上跳了下去。
蕭士及慢慢走過來,在車窗前對杜恆霜道:“我是來跟你說一聲,我要把孩子接到我家住幾天。”
杜恆霜心裡一緊,側頭道:“你家?你家又沒有人看孩子……”擔心孩子在蕭家不安全。
蕭士及笑道:“臘月二十二之後,我會休沐,一直到明年正月十五。——我會親自陪着他們的。”
臘月二十二就是宮宴的日子。蕭士及是宮裡的門將,肯定會在宮裡守着。
陛下今年在年前就舉行了宮宴,過年後應該就不會有了。
蕭士及見杜恆霜露出疑惑的神情,輕聲道:“陛下想年後帶着貴妃娘娘去洛陽……”
杜恆霜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又道:“上一次,在安國公府,多謝你出手……”
蕭士及卻淡淡搖頭,一本正經地道:“不關我的事。我可什麼都沒有做。他的大拇指是自己摔倒的時候杵在地上弄折了,他臉上的傷口,也是在他自己在牆上蹭的,跟我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你不用謝我。”
杜恆霜白了他一眼,“我又沒說是什麼事,你那麼急着撇清做什麼?”
蕭士及笑了笑,往旁邊讓了一步,看着杜恆霜的大車一徑去了。
“讓開!讓開都給官爺讓開!”一連串吼叫聲從街的那一邊傳來,數十騎帶刀侍衛騎着快馬,從長安街上跑過。
蕭士及又往後縮了縮,幾乎同他身後灰色的牆壁融爲一體。他暗暗打量這些侍衛一眼。
看樣子,是東宮的侍衛。
這些如狼似虎的侍衛騎着馬,來到不遠處的一個茶樓下馬,風馳電掣般衝了上去,將茶樓上正在唾沫橫飛講話本子的茶博士抓了起來。
“你老小子膽子不小,連陛下和太子的事都敢編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一個侍衛衝着那茶博士就連扇十幾個耳光,將他打得鼻青臉腫,才用繩子捆起來帶走了。
蕭士及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嘴角微翹,慢慢轉身離去。
一路上,長安的老百姓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是第幾個了?”
“第幾個?總有十來個吧?”
“這些茶博士招誰惹誰了,不就說了個話本子嗎?至於這麼興師動衆嗎?”
“你知道啥?——這可不是一般的話本子。這個故事是說,有位皇帝陛下在登基前傷了身子,不能生育,但是過了幾年,他的貴妃娘娘卻有了身孕,你說,那胎會是誰的?”
“啊?你的意思是……?這些原來是真的?!”
“以前我是不信,但是現在太子殿下四處抓說這話本子的人,我倒是信了九成。”
蕭士及笑了笑,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