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本來是根據陳月嬌背後陰影之一的模樣推測的。因爲那個影子的樣貌,跟她記得的那個想要搶佔她身體的魂魄是一模一樣的。
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再想到陳月嬌對她總在暗地裡窺視,還有那個無端端突然傳出來的所謂“換魂”的謠言,都說明有人對這些事情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誰會對這種玄乎的事情知道得最清楚?
只有那個“賊喊捉賊”的人。
看見陳月嬌驚恐的神色,杜恆霜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對了。
不過可惜的很,陳月嬌的重影,只有杜恆霜自己能看得到。
杜恆霜先前有意找了好幾個她信得過的人,問她們有沒有看見陳月嬌的影子。這些人都說,只在陽光下看得見一個影子,並沒有人看見重影。
漸漸的,杜恆霜也明白過來,她能看見的東西,大概是夢裡那個中年僕婦模樣打扮的女人給她一種特殊的本事。
就跟俗話說的“開天眼”一樣。
她應該是被開了天眼,所以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不過她的“天眼”,似乎範圍有限。
迄今爲止,她只看得見陳月嬌的異狀,別的人,她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
這本事雖然不錯,但是沒法對別人說。
她甚至都沒有證據來揭穿陳月嬌身上的貓膩。
“真的是你?難道你纔是那個‘鬼上身’的人?”杜恆霜仔細打量陳月嬌,又搖搖頭。
wωw ▲t t k a n ▲CΟ 不對。
老話說的“鬼上身”,那人其實已經死了,有外來的魂魄附在那死人身上,能跟活人無異,存活一段時間。可是終久還是死人。
那種人。據說不能走在陽光下。
一被太陽照到,立刻就灰飛煙滅。
而陳月嬌,在陽光下行走自如,身體溫暖,完全沒有死人的樣子。
陳月嬌在最初的驚嚇之後,終於鎮定下來。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不能被杜恆霜“詐”出真相。她很清楚,就算杜恆霜有某種感覺,她肯定完全沒有證據。
因爲穿越重生這回事。本來就是玄之又玄,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東西。
“大少奶奶,你可真會說笑。真是嚇死我了。——我怎麼會是‘鬼上身’的人?大少奶奶若是不信,可以摸一摸我的手。看看是不是活人的手。”陳月嬌巧笑倩兮,伸出一隻細白柔嫩的小手,放到杜恆霜面前。
杜恆霜低頭看了看,微笑着緩緩擡起頭,道:“你倒是聰明,見機得快。”
陳月嬌心裡一沉,知道杜恆霜還是起了疑。一邊恨自己剛纔沉不住氣,一邊心念電轉,笑着道:“大少奶奶,你若不信。可以去廟裡找高僧來辨一辨,或者用黑狗血潑一潑,看看我到底是死是活。”
杜恆霜眨了眨眼,發現她剛纔看見的陳月嬌的重影已經不見了。陳月嬌站在她面前。臉上微紅,說不清是嚇得發紅。還是惱得發紅。
“真的不是你?”杜恆霜追問一句。
陳月嬌躬着腰站在杜恆霜面前,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低聲道:“大少奶奶,您是金玉一般的人,那些個流言蜚語本來就是無稽之談。當年我和我娘寄人籬下,自身難保,哪裡有這樣的本事?況且,那時候,我根本就都不認識大少奶奶,就算我有本事,我又爲何要與大少奶奶爲難?大少奶奶,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杜恆霜微笑。這個陳月嬌,真是不容小覷。若是自己完全靠猜,沒有任何證據,自己真是要被她這番話說服了。
可惜自己剛纔的問話並不是空穴來風,只是證據不足爲外人道也……
想這樣就糊弄過去,也太小看她杜恆霜了。
當初她是沒有看出來陳月嬌異於常人的地方,纔對她多方忍耐,而且擔心趕狗入窮巷,逼得她們太狠,有傷陰騭,還送了她們一所宅子。
現在想來,自己真是與虎謀皮了。
這個人,明明對自己居心叵測,自己還想着網開一面……
杜恆霜笑着搖頭,拿着一把織錦緞如意雲紋的團扇扇了扇,“陳姑娘,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躲躲閃閃了。”說着拿扇子指了指陳月嬌,“我現在就把話放在這裡。陳姑娘,上次我說過,你該定親了。我希望一個月之內,聽到你定親的消息。那所宅子,我讓你們再住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會派人收房子。”她可以不追究以前的事。但是讓一個想要她命的人住在她送的宅子裡,對不起,她沒有這麼好心。——她做不到。
陳月嬌大吃一驚,比剛纔杜恆霜叫破她的身份還要驚訝,忍不住道:“大少奶奶,您莫不是在說笑?——哪有把送出門的東西再要回來的?也不怕丟了蕭大哥的人!”
杜恆霜冷冷地道:“若是你蕭大哥知道你對我做過什麼,他會活活剝下你的皮。——你不信,儘管試試。”
陳月嬌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對於蕭士及的冷酷無情,杜蘅上一世嘗夠苦頭了。
杜恆霜的話,“杜蘅”一點都不懷疑,可是“陳月嬌”的影子卻在暗處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快一邊兒去,你不是她的對手……”陳月嬌的腦海裡又出現了一個細細的聲音。
“大少奶奶,這件事真的跟我無關,不知道是誰在您面前嚼蛆,拿我做筏子,我真的冤枉啊!大少奶奶,若真是我做的,讓我這輩子斷子絕孫,不得好死!我求求您……放我們一馬。我娘年歲大了,我們身無分文,若是沒了房子,我們到哪裡住去?難道要讓我們露宿街頭?”陳月嬌撲通一聲跪下來,在杜恆霜面前一邊發誓,一邊哭得哽咽難言。
杜恆霜靜靜地看着她。不爲所動,淡淡地道:“你們住在哪裡,那是你們的事,跟我無關。我先前不知端倪,與虎謀皮,擔心你們沒有地方住,還特意送你們房子。其實就算沒有那些事,你們住哪裡,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一退再退。只是把你們的野心養得越來越大,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現在收回房子,是亡羊補牢。我給你一個月時間,也儘夠了。一個月之後。你們生與死,都與我無關,也與我們蕭家無關,請你們不要再來煩我們。”
無論陳月嬌痛哭流涕的哀求,還是咚咚地磕頭求饒,杜恆霜都咬緊牙關,死不鬆口。
陳月嬌無法。最後哭着道:“大少奶奶,您也是剛剛做了孃的人,難道不想爲您的孩子積點陰德,非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杜恆霜被陳月嬌這句話氣得站了起來。怒道:“你不說這話還好,你們過得如何,跟我的孩子有什麼關係?我看我真是供了兩個祖宗出來了。難怪我爹說,升米恩。鬥米仇。我不給你們宅子,你們照樣要寄人籬下。如今我不過是要把我的東西收回來。你們就拿我的孩子說事!——我跟你說, 我這人一向吃軟不吃硬,你越是這樣威脅,我越是不會如你所願!”然後指着大門的地方斥道:“出去!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
陳月嬌覺得自己眼淚都流乾了,杜恆霜還是執意要收回房子,不由恨恨地站起來道:“大少奶奶還說自己吃軟不吃硬,我給大少奶奶磕了無數個頭,大少奶奶照樣要收回房子。”
杜恆霜笑了笑,伸出一根蔥管樣的手指頭對着陳月嬌擺了擺,道:“我對別人是吃軟不吃硬,對你,我是軟硬不吃。所以,你別再磕頭了。你今天就是磕死在這裡,我也會收回房子。”
陳月嬌拿出絹子擦了擦淚,眼圈鼻頭都是紅紅的,頻添幾分楚楚可憐,嘴裡說出的話,卻不再如剛纔一樣軟弱,“大少奶奶,剛纔我哭也哭了,求也求了,您真的不改主意?還是您忘了,您把房契都已經給我們了?——我倒要看看大少奶奶如何收這個房子。就算去衙門打官司,我們也是不怕的。”說着,陳月嬌倒是大笑起來,轉身就往門外走,一改剛纔的瑟縮樣兒,變得十分張狂。
杜恆霜自願送的房子,她們一沒有籤賣身契,二沒有籤借款單,怕個鳥兒啊?
剛纔她作小伏低,不過是想試試杜恆霜會不會一時心軟,再放她們一馬。
現在看到杜恆霜死活不鬆口,便也知道在杜恆霜心裡,大概是真的相信“換魂”那件事,是跟自己有關。
陳月嬌雖然不怕杜恆霜出什麼妖蛾子,但是也十分納悶:杜恆霜到底是如何判定她跟“換魂”那個謠言有關?明明她一點破綻都沒有露,就連京兆尹許家的大公子許言輝花了那麼大力氣來查,都沒有查到那件事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杜恆霜看着陳月嬌的背影,聽着她刺耳的笑聲,有種說不出的難受,突然道:“你要知道,房契雖然給了你,可是房子還沒有過戶。那房契上,還不是你孃的名字。——你說,我到底能不能收回這所房子?如果你不信,就去衙門打官司吧。”
陳月嬌沒有料到杜恆霜還有這個後手在等着她,張狂的笑聲戛然而止,腳步有幾分踉蹌。她回頭看了杜恆霜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狠到極點的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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