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哦,我記得夢兒是有孕在身的,應該已經生了吧?那孩子呢?”邵氏很是好奇地問道。
穆夜來一窒,在心裡咬牙切齒:大夫人你搞錯重點了吧……
面上笑得都快僵硬了,“……孩子啊,聽說沒了,生下來沒幾天就沒了。”
邵氏有了三個月身孕,正是母愛氾濫的時候,聽了十分同情,點頭道:“真是個可憐人。”
穆夜來只覺得一口血憋在胸口。——可憐個頭啊可憐!她纔可憐好不好……
“姐姐,您看,到底怎麼辦呢?”穆夜來輕聲問道,還不死心。
邵氏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老爺既然什麼都沒有說,也許是誤會。我們這樣貿貿然去問也不太好。”
“那怎麼辦?”穆夜來有些着急,“難道就放任不管?”
“咦?老爺的事,我們什麼時候能管了?妹妹,你一向最懂規矩的,今兒怎麼倒是忘形了?”邵氏笑吟吟地敲打她,“男主外,女主內。既然那女人不在咱們家裡,你管誰筋疼呢?——快回去養胎吧。”
“姐姐——!”穆夜來不死心,還想挑唆邵氏上門去鬧。
邵氏因穆夜來用了呂家的事做比,反倒因原配嫡妻的身份和生有嫡長子而在封裴敦面前成了劣勢。封裴敦事事防着邵氏,只依靠穆夜來。所以邵氏之前鬥不過穆夜來,直到她在諸素素的幫助下,再一次成功有孕,才挽回了一點劣勢。
邵氏鬥不過穆夜來,只是因爲封裴敦的心偏了,並不是邵氏沒有本事。
穆夜來在封家混得風生水起,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也不是因爲她就比別人更聰明。
因此在封裴敦外宅這件事上,邵氏看得比穆夜來清醒。
“你別說了。如今你已經有七個月身孕了,不要再出去亂跑,像今天這樣的事。我希望下不爲例。——好了,送你們二夫人回房去。”邵氏淡淡地吩咐道,端茶送客。
穆夜來有些失望地離開了邵氏的正院,回到自己的院子。
“二夫人,奴婢覺得,大夫人說得對。”穆夜來的一個貼身婆子悄悄勸道,“爺們兒的事,咱們女人拿不了主意的。既然拿不了主意,索性當不知道就行了。興許老爺過兩天就膩了,自然就不去她那裡了。再說。那封儉不是還在二夫人手裡嗎?隨時可以用封儉。讓那女人好看……”
穆夜來眉梢跳了跳。心裡一動,緩緩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就這麼辦吧。”便暫時把夢兒的事情放下,專心養胎。等生了孩子再做計較。
……
這邊夢兒使出渾身解數,不管是牀上還是牀下,都服侍得封裴敦舒舒服服。
她是被特意教養過的,而且是針對封裴敦一個人的習慣和脾性教養過,因此在服侍封裴敦這件事上,她做得非常出色。再加上她本來就是婢女出身,做小伏低是行家裡手,比穆夜來故意的做小伏低要自然,比邵氏的端着架子要小意殷勤。至於封裴敦府上別的侍妾,連穆夜來都比不上,自然也不能跟夢兒比。
封裴敦將夢兒養做外宅,雖然才一個多月,可是頗有相見恨晚之感。不過也僅此而已。他還沒有昏頭到把夢兒接到伯爵府的意思。
夢兒這一次也很有自知之明。因她上一次跟封儉的時候,就是癡心妄想那些本來不屬於她的東西,才落到那般下場。再加上在萬花樓的時候,席媽媽也經常指點她,讓她想明白很多事情。所以自打封裴敦將她接到這個外宅,她一心想着的,不過是讓封裴敦把這宅子送給她,寫上她的名字,這樣就算以後封裴敦不要她了,她也有瓦遮頭,不用再去萬花樓迎來送往,做那賣身的勾當。
這一日,封裴敦過來吃了晚食,躺在院子裡的涼牀上,跟夢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夢兒手裡拿着一件中衣,坐在他旁邊低頭做着針線。
“你這是做得什麼?”封裴敦好奇地問道。
夢兒含笑道:“是給老爺的中衣,等我收好線,老爺可以試穿看看。如果覺得好,在我這裡的時候,可以換上,倒是不用帶回家去了。”
封裴敦笑着點點頭,等夢兒收了線,過來試了試。
用的是天竺棉布,細軟乾爽,還特別吸汗。
封裴敦在長安住着,最不習慣的就是夏天。
“這中衣不錯,多謝你了。”封裴敦笑着道謝。
夢兒整了整他的衣領,道:“不用謝我。這料子是老爺拿過來的,我不過是借花獻佛。”
“我拿來的只是布,你拿出來的卻已經是衣裳了,我當然要謝你。”封裴敦笑着道,又問她:“你要什麼東西?說來聽聽?”
夢兒不肯說,抿着脣笑了笑,道:“不用了,老爺這裡什麼都有,我還要什麼呢?”
“真的不要?我許你一樣東西,只要你要,我就給你。”封裴敦笑着問道。
夢兒眼珠一轉,道:“如果老爺真的想送我樣東西,不如把這宅子送我吧。”
“哦?只要宅子?”封裴敦饒有興味地坐直了身子,“爲何?你不想要別的東西嗎?比如說,進我封家門,做我的三房夫人?”
夢兒笑了笑,搖頭道:“那成什麼體統?就算老爺要求,我也不會去的。——就在這裡挺好的。我只是擔心,老爺以後膩了我,不來這裡了,我希望還是能夠住在這裡,不至於老爺一離開我,我就沒了地方住,又要上街乞討了。”
封裴敦聽了十分感動,將夢兒擁入懷裡,拍着她的後背道:“你放心,這間宅子當然是留給你的。除了宅子,我還在銀樓給你寄放了一筆銀子。等明兒把房契和印鑑一起拿過來給你。以後,就算以後我不來了,你也不用回到那種地方。”
夢兒乖巧地點點頭,心裡十分歡喜,拿了美人捶過來給封裴敦捶着腿,看着他慢慢睡過去。
……
柱國公府裡,蕭士及在跟手下說話。
“夢兒現在如何?跟封裴敦處得怎樣了?”
那人回道:“封伯爵已經決定把房子給夢兒。還給她寄放了一大筆銀子在銀樓。夢兒下半輩子是吃穿不愁了。”
蕭士及點點頭,“要一里一里來。人嘛,都是得隴望蜀的。現在只是滿足於房子和銀子,等再過些日子,她就不會滿足這些東西。我得推她一把。”蕭士及想着,站了起來,“我出去一趟,晚上纔回來,跟夫人說,我晚上不回來吃晚食。讓她帶着孩子自吃。”
那人忙出去找人去內院傳話。
杜恆霜也剛從外面回來。
老胡頭定期給她通報封儉那邊的情況。
從老胡頭那裡。杜恆霜知道。封儉已經跟穆夜來搭上關係,成了穆夜來的耳目,幫她探聽夢兒和封裴敦的消息。
不過穆夜來因有孕在身,倒是暫時偃旗息鼓。沒有跟夢兒死掐,杜恆霜不免有些失望煩躁。
歐養娘偷偷勸杜恆霜,“一口吃不出個胖子,夫人該當謹慎小心些,不要心急纔是。”
杜恆霜悶悶地道:“看她又要生孩子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渾身上下都不得勁。”
“算了,讓她生吧。誰知道這一次生出什麼東西。”歐養娘輕蔑地道,“封大夫人也有幾個月身孕了。人家生的是嫡子,看她還能怎麼蹦躂!”
杜恆霜卻是笑了笑。她知道封裴敦這人有些奇怪。別的男人,不管喜不喜歡,都是看重嫡子,但是封裴敦卻因呂家的事被穆夜來挑唆着。開始防着正室妻子和嫡子,也不知道這人腦袋是怎麼想的。就跟做皇帝的時時防備太子和皇后一樣,簡直是不反也被他逼反了……
“也是。都是有孩子的人,還是再等等吧。等孩子生下來再說。”杜恆霜嘆口氣。
她想到,穆夜來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本是早產,差一點就生不出來的。但是那時候,杜恆霜不能直接用軒轅弓和滅魄箭殺了穆夜來,所以特別害怕穆夜來跟以前的陳月嬌一樣,一時看上去是死了,其實又能活過來,怎麼死也死不了,不知道活在誰身上,那纔是要命了。所以她不敢讓穆夜來死,求着諸素素一定要讓穆夜來母子平安。
她不能和殺重生成太子妃崔真真的陳月嬌一樣,能夠當胸一箭射死她。而且是正大光明地射死她,不用擔心律法和權威。
因爲成王敗寇,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反而現在束手束腳,只能從封儉那邊入手,慢慢謀劃。
歐養娘見杜恆霜聽了勸,很是高興,道:“正是呢。咱們先別管他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吧。”
“只要她不來惹我,我自然不會去主動挑釁的。”杜恆霜笑着道,便把此事暫時放下。
蕭士及出去忙了幾天,到了五月底的時候,居然讓他把封裴敦回嶺南的事情辦了下來。
永徽帝終於點頭同意,讓封裴敦先回嶺南,點齊嶺南大都督府的兵馬,等候差遣。
封裴敦聞之大喜,專門到柱國公府重謝,和蕭士及痛痛快快喝了一頓酒,席間幾次詢問蕭士及,想知道陛下怎麼突然又同意讓他回嶺南了。
要知道,他已經在長安消磨了兩年多的日子了……
蕭士及笑道:“陛下此舉當然有深意。你先回去,好好攏齊你手裡的兵馬。過一陣子,恐就派上用場了。”頓了頓,又道:“陛下讓你即日啓程,馬上離京。”
“這麼着急?”封裴敦愕然,“難道真的有大事發生?”
“你先回去再說吧。你離開嶺南大都督府兩年,那邊的情況還不知道怎樣呢,你還是趕快回去,把兵都帶好。”蕭士及催封裴敦趕快回去。
封裴敦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道:“我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有孕在身,一時半會恐怕還走不了啊……”
蕭士及眉梢輕輕一跳,暗道,就等着你說這句話呢,可算是說了……便含笑道:“你的子嗣不多,她們的身孕還是更重要些,你不如把她們留在長安?等生了孩子之後再回去也不遲。長安的郎中,好歹比嶺南強點……”
封裴敦重重地嘆口氣,點點頭,道:“好吧,她們現在的情況,確實不宜跟着我去嶺南。”而且聽蕭士及的口氣,他這一趟回嶺南,可不是什麼回家的好差使,而是有重任在身的。他也不想自己的妻子兒女犯險。
“不過你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留在長安,這一路上可有人照顧你?”蕭士及故意問道,“你嶺南府中可還有妾室?”
封裴敦笑道:“當然有。嶺南家中還有十幾房妾室,我倒是不愁沒人照顧。”不過這一路上嘛……封裴敦搖搖頭,還是不想帶夢兒走。
因爲太危險了,他隱隱覺得,這一趟回去,他有可能會跟人打一仗……
“檢校揚州刺史的位置已經被陛下收回去了。楚家的兩兄弟被判了流放,也要去嶺南,你就帶着他們一起上路吧。”蕭士及淡淡地道,對封裴敦使了個眼神。
封裴敦會意,笑道:“沒問題。嶺南那地兒我熟,就讓他們跟我走吧。”
離開柱國公府,封裴敦過家門而不入,反而先去了崇康坊外頭的外宅。
夢兒本已睡下了,聽說封裴敦來了,忙披了衣裳起來迎他。
“老爺怎麼這麼晚還來了?外面都宵禁了。”夢兒笑着幫他寬衣。
封裴敦去洗了澡出來,抱着夢兒躺下,對她道:“明天我就要離開長安,回嶺南大都督府了。你自己關緊門戶,好生過日子,等我回來。”
夢兒一驚,看着封裴敦,結結巴巴地道:“什麼?老爺要走?那……那……夢兒怎麼辦?”
“你在長安好生過日子啊。”封裴敦不以爲然地道。
“那大夫人和二夫人呢?她們跟你一起回去嗎?”夢兒躺了下來,琢磨半天問道。
封裴敦閉上眼睛,道:“她們有孕在身,這一次不回去,就在長安待產。”
夢兒心裡一喜,想出個主意,輕聲道:“你一路上有人照顧嗎?不如我陪你回去一趟吧。”頓了頓,又強調,“就算去了嶺南,我也不會去你家的,你把我安置在客棧就行。等你辦完事,我們再一起回長安,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