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的大丫鬟聽見了諸素素的吩咐,忙帶着兩個婆子進來,看見諸素素指着地上跪着的吳世成和劉愛巧,要把他們拆開,就對兩個婆子努了努嘴。
那兩個婆子會意,衝上去,將跪在地上抱在一起的吳世成和劉愛巧兩個人死命拽開。
“吳哥哥!”
“巧兒!”
兩人宛若被天河隔開的牛郎織女,彼此都向對方伸出一隻手,哭喊着,掙扎着,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你夠了啊!”諸素素怒喝一聲,大步上前,扼住了吳世成胸前的衣襟,惡狠狠地道:“你特麼沒有長嘴嗎?!你不想娶你就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不想娶!——你特麼還送簪子,讓人不誤會都難啊!”
吳世成垂着頭,
“誰稀罕你的破簪子?!”諸素素氣得將吳世成推開,衝到自己臥房的梳妝檯上,將吳世成送她的那支赤金梅花簪取出來,回到暖閣,用力扔到吳世成臉上,“還給你!”
那赤金梅花簪砸到吳世成臉上,順着他的面頰滾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又從衣襟上滾落到地上。
蕭士及看了這簪子一眼,又瞥了劉愛巧頭上一眼,突然扯了扯嘴角,唯恐天下不亂地道:“咦,那位小娘子頭上有一支一模一樣的簪子!”說完斜睨了杜恆霜一眼。
杜恆霜倒是對蕭士及突然顯露出來的“架橋撥火”之舉又好氣又好笑。
架橋撥火,本來是諸素素的長項。蕭士及今日終於也拿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一把。
諸素素回頭,看見了劉愛巧頭上那支一模一樣的赤金梅花簪,更是氣得無地自容,伸手指着吳世成。胳膊一直瑟瑟發抖,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吳世成!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糟踐我?!”
吳世成聽見這話,以爲諸素素要賴在他頭上,忙嚷嚷道:“我沒有!你別亂說話!我什麼時候糟踐你了?我連你的手指頭都沒有碰過!”
杜恆霜也被氣得笑了起來,道:“素素說的話,你根本聽都沒有聽明白。——人家說你糟踐她的心意,你想到哪裡去了?憑你,也能娶得了素素?”
諸素素髮泄了一通。又覺得灰心喪氣,心裡空落落地,慢慢踱回炕上坐下,喃喃地道:“……就這樣的人,這樣一無所有。甚至是一無是處的人,都不願意娶我。霜兒,你別把我想得太好了……沒人願意要我的……”終於用手捂住了臉,雙肩輕輕聳動,低低地哭了起來。
屋裡一片安靜,除了諸素素若有若無的哭聲,屋裡的人連呼吸聲都屏住了。
杜恆霜搖搖頭。按住諸素素的肩膀,低聲道:“素素,別這麼想。你要想嫁人,包在我身上。我……”
諸素素哭了一場,終於將心底的不快洗刷得乾乾淨淨,很快又振作起來,自嘲着道:“別。做媒衰三代呢。平哥兒、安姐兒都是我的心頭肉,我可捨不得讓他們跟着衰。”
“看你這張嘴。真想讓人撕了去。”杜恆霜笑着上前,作勢要撕諸素素的嘴。
諸素素笑着躲開,看向吳世成,淡淡地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沒法子再收留在我家裡住了。——我可不想白擔這個‘逼婚’的名聲。你走吧,想到哪裡幸福,就去哪裡幸福。從此以後,你就跟我沒有關係了。”說着,坐回了炕上,拿被子蓋住自己已經凍得冰涼的腿。
分別拽着吳世成和劉愛巧的兩個婆子也連忙鬆手,放開他們倆。
吳世成下意識和劉愛巧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就這樣簡單?
諸素素就這樣放過他們了?
劉愛巧只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十分慶幸今日自己賭這一把,算是賭對了。
果然幸福都是需要自己爭取的。
吳世成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又閉了嘴。
劉愛巧湊到吳世成身邊,小聲道:“吳哥哥,我幫你去收拾東西,你今兒就住到我們家吧。”
諸素素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道:“收拾什麼東西?你開玩笑吧?他哪裡有自己的東西?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是我給置辦的。”說着,對自己的丫鬟婆子吩咐道:“看着這位吳大爺和他的小姘頭出去,不許他回屋,一根草都不許帶走。——哼,要不是我心軟,我讓你光着出去!”
聽了這話,劉愛巧撇了撇嘴,暗道,果然還是貪着吳哥哥的東西……悄悄拽了拽吳世成的衣襟,對他使了個鼓勵的眼神。
吳世成鼓起勇氣,喃喃地道:“……我也沒有白吃白住。我這兩年,俸祿都是交給你的。零碎攢起來,也快有幾百兩吧。你只給我二十多兩零碎散銀。”
劉愛巧瞪大眼睛,聲音也高了起來,“這麼多銀子?吳哥哥,這個家原來都是靠你的俸祿銀子在養啊?——你真了不起,養這一大家子人……”
吳世成笑了笑,覺得自己的脊背又直了許多。
諸素素瞪着吳世成,平時看上去老老實實,還挺有原則的一個男人,居然內裡是這副樣子,恨得直咬牙。
杜恆霜在一旁掩袖笑道:“這位吳大爺,我到想問問,您老人家是幾品大官,兩年俸祿,居然有幾百兩銀子那麼多?我們侯爺曾經是二品神武將軍,一年的俸祿也不到一百兩銀子。”
吳世成一下子紅了臉,支支吾吾起來。他的八品小官,也是這半年諸素素回來之後,才正式當上的。之前他就是在毅親王府跑腿做雜役而已。雖然有點兒俸祿,但都不是銀子,而是布帛和糧食。他從來沒有仔細算過自己到底有多少俸祿,反正拿到就轉手交到諸素素手裡,然後從她那裡領取零碎的開銷。
他本以爲最少也有幾百兩銀子吧?
但是聽杜恆霜一說,他知道自己大概是高估了他的那些“俸祿”了……
劉愛巧吃了一驚,眼珠子在杜恆霜和蕭士及之間轉來轉去。
吳世成的八品官兒,已經讓她驚爲天人了,現在還來一個二品官。還有那位俊美無儔的男子,好像還是柱國侯……
侯爺啊,已經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了。
劉愛巧搖搖頭,將這個念頭拋在腦後。柱國侯比她的身份高得太多,她反而沒什麼念想,還是眼前的吳世成最實在。
諸素素在一旁冷笑。
吳世成窒了窒,又道:“就算那些俸祿沒有幾百兩銀子,我那本醫書總是值點兒錢吧?我爹說過,曾經有人花了幾千兩要買,我爹都沒有賣。你別欺負我老實,就忽悠我。我知道你靠那本醫術掙了不少銀子……”
劉愛巧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什麼醫書?”
吳世成就道:“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一本醫書……”後面的話卻不說了。
諸素素仰了仰脖子,一臉的理所當然,“是你送給我的,怎麼這會子不認帳了?”
劉愛巧不甘心地道:“你當然說是送的,我還猜是你搶的呢。你連婚都能逼,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諸素素惱羞成怒,對吳世成道:“吳世成!你說!你要敢撒謊,你祖宗都會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吳世成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看,你把吳哥哥嚇倒了吧?還說是吳哥哥送的……哼,看吳哥哥給我買了簪子,你也眼紅,非逼得吳哥哥再去買一支一模一樣的。這樣的事你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諸素素只覺得被這劉愛巧氣得要吐血,氣惱之餘,腦子卻又靈活起來,冷笑着道:“果然凡事先小人,後君子,纔是保全自己的長久之道。——你等着!”說着,又掀開被子下炕,噔噔噔跑到裡面屋裡,翻箱倒櫃找了一番,找出了一張吳世成當年簽過的轉讓書。
那時候,她救了吳世成,吳世成無以爲報,就把那本貼身藏的醫術拿出來送給諸素素當做是報酬。
諸素素一看是早已失傳的《傷寒雜病論》,才如獲至寶地收下。但是那時候她並不知道吳世成是什麼樣的人,爲了保險起見,她讓吳世成簽了轉讓書,當做是之前收留他,給他治病的報酬。
她從來沒有想過還有用到這份轉讓書的這一天。
諸素素十分感慨,和杜恆霜對視了一眼。——杜恆霜也知道,就是靠着那本《傷寒雜病論》,諸素素治好了杜恆霜被關芸蓮傳染上的鼠疫之症。
看見那份自己簽押過的轉讓書,吳世成瞠目結舌,忍不住又怨恨地瞪了諸素素一眼。——奸詐,真是太奸詐了……
諸素素卻越發心灰意冷,收好那份轉讓書,道:“既然今日大家扯破臉,我也無所謂面子了。——吳世成,咱們既然沒有交情,就要一是一,二是二的把帳算清了。”
“算……帳?算什麼帳?”吳世成心裡有些不好的感覺。
諸素素正色道:“這兩三年,你在我家吃、穿、住、用,還有生病了瞧郎中的費用,學識字的費用,以及我四處奔波,爲你謀差事、上下打點的費用,你是不是應該都賠給我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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