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到底年紀小,雖然放出狠話,錢伯卻知道分寸,只將蕭瑞生踹了一腳,讓他的腿紅腫幾天而已,真的打斷了,倒不至於。
蕭士及看着蕭瑞士狼狽而逃的樣子,才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拍了拍手,讓他們進來坐。
狹小破敗的中堂裡,站着蕭士及和蕭泰及。蕭泰及才三歲,依然捧着蕭瑞生剛纔拎過來的胡麻餅大吃。
蕭士及不忍心將胡麻餅從弟弟手裡奪走,別過頭不看他,讓杜家一行人上座。
方嫵娘沒有過來,來的是杜恆霜帶着她的養娘,還有錢伯,以及幾個丫鬟婆子。
“去把這些米麪和肉菜拿到廚下去做幾個好菜,給伯母端過去。嫣然妹妹那邊,我娘幫着尋了一個奶孃,再給她吃一年奶吧。工錢已經付了,及哥哥不用操心。”杜恆霜如同炒豆子一樣,噼裡啪啦地將事情交代清楚。
蕭士及還在愣怔當中,杜恆霜已經又拿出一份文契,遞到蕭士及手裡,“及哥哥,這是一份房契,是我娘給及哥哥備下的院子,比這裡大,地段也好,暫時先住過去。我娘說了,等我爹回來,再幫及哥哥重振家業。如今我們家也都是女人,除了幫襯點兒銀錢,不能做別的什麼。”
蕭士及的鼻子有些哽咽。好在他們還有杜叔,只要等杜叔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蕭士及鄭重接過文契,對杜恆霜道:“代我向方嬸嬸道謝。以後我們蕭家熬過這個坎兒,一定不會忘了杜家的恩德。”
杜恆霜抿了嘴笑,“及哥哥跟我還客氣。”說完就去內堂,帶着丫鬟婆子服侍龍香葉擦身。
杜家一行人幫着蕭家又搬家,去到新居安頓好,快天黑了纔回到杜家。
方嫵娘卻一臉心神不定地坐在中堂之上。手上的帕子幾乎攪成一團亂麻。
“娘,你怎麼啦?”杜恆霜走進中堂,接連叫了幾聲,纔將方嫵娘喚醒。
方嫵娘怔怔地看着杜恆霜粉嫩的小臉,耳邊迴盪的是剛纔她大姐方麗娘急急忙忙趕來說的話。
“妹妹,你可趕快要拿主意,跟那蕭家劃清界限……你可知他們得罪的誰?他們得罪的人,你想都想不到!先前我們家老爺還道沒事,就是大人想擠蕭家的銀子而已。現在才知道,銀子是小事。關鍵他們得罪了那貴人,蕭家一輩子,哦。不是,幾輩子都出不了頭啊!——你要再擺出爲蕭家撐腰的樣子,人家說不定會針對你們家,我看到時候連杜家都保不住了!你家恆霜不是還和蕭家大少爺訂了親?你快解除婚約吧。不是擔心蕭家窮了,而是他們家時時刻刻會全家送命啊!你願意讓霜兒一嫁過去。就跟着蕭家陪葬嗎?我看就算是妹夫在這裡,也不會再想把女兒嫁過去的。”
蕭家眼看一敗塗地了,就算自己把蕭家暗地裡的產業還給他們,也是別人的口中食,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的。而自家……
還是先看看吧。
方嫵娘依然不忍心,便將此事擱下不提。問了幾句蕭家的事情,就讓她回自己屋裡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杜恆霜跑蕭家跑的很勤。每次都帶很多東西,後來換成銀錢,悄悄塞到蕭士及手裡。
蕭士及用杜恆霜給他的銀錢請醫沿藥,終於將龍香葉的病治得差不多了。
而杜家,卻逐漸感受到了來自某些勢力的壓力。
杜先誠留下的人手雖然忠心。可是架不住他本人不在,給杜家使絆子都又是有權勢的人。
杜家的生意也漸漸衰敗下去。
方嫵娘心疼得無以復加。終於在杜家的又一處鋪子被砸之後,痛定思痛地下了決心。——要和蕭家退婚,並且將蕭家暗地裡的產業如同燙手山芋一樣,全部還給蕭家。
當然,這些產業一到蕭士及手裡,立刻就被那些一直盯着蕭家的人奪走了。
“霜兒,我跟你說件事。”晚上,方嫵娘來到杜恆霜屋裡跟她說清此事。
按理說,大周朝兒女的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用徵求孩子們的意見。但是杜恆霜和蕭士及自小投契,又都到了懂事的年紀,已經知道自己和對方訂了婚,現在要說退婚,當然也要說與她知曉。
誰知方嫵娘剛說完想要退婚的事,杜恆霜立刻反對,“不!我不同意退婚!”
方嫵娘見怎麼勸都沒用,也惱了,低聲呵斥道:“我和你爹當初給你們倆訂婚的時候已經商議過,若是蕭家那小子不成器,不必履行婚約。”
杜恆霜反駁道:“及哥哥哪裡不成器了?我看他比表哥強太多。”說的是方嫵娘娘家姐妹們的兒子。
“現在不是他成不成器的問題,而是就算他想成器,別人都容不得他成器!——你個小毛孩子,跟你說也不懂,我也是吃飽撐的,爲何跟你說這些事!不用說了,我是你娘,我作主,明天去退婚!”
杜恆霜大急,在方嫵娘背後叫道:“娘要退婚,我就……我就……不吃飯!”想了半天,杜恆霜也只用“不吃飯”來威脅方嫵娘。
方嫵娘只當小孩子口角,沒放在心上,第二天,自己讓當初下定的媒婆去蕭家退婚。
龍香葉當然不肯,非要方嫵孃親自過來說。
來來去去兩三天,方嫵娘都沒有抽出功夫去蕭家,因爲杜恆霜真的絕食了。
兩三天水米不沾,已經氣息奄奄。
方嫵娘到底心疼這個大女兒,在她牀前哭着苦勸,杜恆霜卻有一股決絕的狠勁兒。只要方嫵娘不打消退婚的念頭,她就不吃飯。
方嫵娘實在沒有法子,只好親自去蕭家,請蕭士及過來勸杜恆霜。
退婚的事當然隻字不提了。
蕭士及面無表情地來到杜恆霜屋子裡,看見她緊閉雙眼躺在牀上,臉上的顏色淡如金紙,才一下撲到杜恆霜牀前。大聲道:“霜兒!是及哥哥來了!”
杜恆霜昏昏沉沉間,一聽到蕭士及的名字,腦子裡清醒了一些。
“及哥哥?”她伸出一隻手,在空中胡亂摸索,一雙眼睛好像沒有焦距一樣四處看着。
“我在,我在這裡……”蕭士及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面上沉靜如水,波瀾不驚。
“大小姐是餓的,眼睛都看不清了。若是及哥兒不來,我們大小姐怕要活不過去了。”歐養娘在旁邊淌眼抹淚。
大家都沒有預料到,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能有這副心氣,就連大人強迫她吃,她都能吃了再摳喉嚨,讓自己吐出來。
方嫵娘哪裡敢真的對杜恆霜下狠手,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把退婚之事暫且放下,請蕭士及過來勸一勸。
杜恆霜不聽方嫵孃的話,可是蕭士及的話她還是聽的。
“你先起來,及哥哥餵你喝點粥好不好?喝完粥咱們再說話。”蕭士及輕輕哄着她,側坐在牀上,讓她倚在自己懷裡。
歐養娘忙將小米粥端過去。一勺一勺地喂。
有蕭士及在,杜恆霜終於張開嘴,吃了幾勺粥。又沉沉睡去。
蕭士及幫杜恆霜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離開她的屋子,來到外間。
方嫵娘滿臉倦色地坐在那裡,一隻胳膊撐着頭,默默地想心事。
“方嬸嬸。退婚的事……”蕭士及鼓足勇氣開口,卻被方嫵娘揚手擋了回去。
“退婚的事不用再提了。你也看見了。我若是真的退了你們的親事,我女兒就活不成了。你好自爲之吧。”說着便端茶送客。
蕭士及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方嫵娘退婚,可是又爲自己家的困境感到無力和傷心,又擔心讓杜恆霜嫁給自己,沒有好日子過,還不如退婚算了。
一時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送了蕭士及出去,方嫵娘一個人坐在燈下沉思。
歐養娘悄悄走了進來,對方嫵娘道:“夫人,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應該從長計議。”
“怎麼從長計議?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小祖宗,真的能死給你看!這麼倔的脾氣,都是她爹寵出來的。”方嫵娘說着,想起了杜先誠,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歐養娘等她哭完,才低聲獻計:“夫人,現在他們兩個人幾乎朝夕相處,**辣地突然讓兩個人解除婚約,當然都是不肯的。特別是大小姐,從小就認定了她的及哥哥了。”
方嫵娘嘆口氣,越發沒精打采,“我當年說過不要給他們倆這麼早定親,老爺就是不聽。”
“老爺若是在家,說的話,大小姐恐怕還聽一聽。可是如今老爺不在,夫人打算怎麼做呢?”
“還能怎麼做?拖一天是一天吧,反正到霜兒能出嫁的日子,還早着呢。”方嫵娘放下梳子,去屏風後面換衣衫。
歐養娘就道:“大小姐年歲還小,暫時隔開了就好了。小孩子忘性大,以後哪裡還能記得小時候的事?”
方嫵娘在屏風後面聽得心裡一動,探頭出來道:“你的意思是……?”
“咱們離開長安吧。”
方嫵娘從屏風後面出來,想了一夜,終於拿定主意。
舉家遷回洛陽。
他們在長安城的生意因了蕭家的關係,被人擠兌得已經關了十之**。洛陽好歹是祖籍,親戚朋友都在那邊,有杜氏宗族在,別人總不敢太過份。
沒過幾天,方嫵娘就一陣風一樣將長安的鋪子生意都了結了,同時將宅子都轉手賣了,家裡的東西裝了幾輛大車,在鏢局的護送下,要離開長安,回洛陽。
蕭士及得到消息,瘋狂趕過來,卻只來得及在城外十里坡截住他們一行人。
杜恆霜的身子還沒有恢復,但是歐養娘和方嫵娘都向她用杜先誠的名義保證,並沒有退婚,纔沒有再鬧着絕食。
聽見蕭士及的聲音,杜恆霜從車裡探出頭來,弱弱地叫了一聲“及哥哥”。
蕭士及過來看着她,卻說不出話來。
歐養娘從車上下來,讓蕭士及上車說話。
蕭士及爬上車。看見杜恆霜蓋着一牀小被子靠在板壁上,臉色雪白的幾乎透明。
“及哥哥,這個給你。我回了洛陽,以後你可要記得去看我。”杜恆霜將一迭厚厚的銀票塞到蕭士及手裡,“這是我爹臨走的時候,給我留的。我以前不知道要做什麼用,現在給及哥哥,正好派上用場。”
“不用……我家還有……”蕭士及推辭不收,其實他們家有的,也是杜家給他們的。
“及哥哥不用跟我客氣。我養娘說。你以後要娶我,還要下聘,需要銀子的。你們家要不差銀子。這些可以用來下聘。如果沒有,就拿去給泰及和你妹妹、伯母吃飯吧。”杜恆霜咳嗽兩聲,氣息更加微弱。
蕭士及顫抖着手接過銀子,“好,我留着。以後我娶你的時候。原封不動還給你。”
杜恆霜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副赤金腳鈴,放到蕭士及懷裡。
“我本想學胡旋舞,跳給及哥哥看的。現在來不及了。及哥哥留着這副腳鈴,等我學會了,再來長安戴上這副腳鈴。跳給及哥哥看,好不好?”
蕭士及鄭重點頭,“我等你給我跳胡旋舞。”
……
八年後的金秋時節。洛陽司馬府後院一座精緻的繡樓上,一個垂髫少女放下畫筆,拿毛巾擦了擦手,對身旁的丫鬟道:“知畫,去跟司馬伕人說一聲。我明日要去伽藍寺給我爹上香,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另外。去跟二小姐的養娘說一聲,就說我明天要帶妹妹一起去伽藍寺。”
雖然才十四歲,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沉穩異常,正是八年前跟着方嫵娘回到洛陽的杜恆霜。
一襲粉紫羅裙,淡紫半臂,身量高挑,頭梳雙髻,耳邊兩隻指甲蓋大小的明月璫,珠光盈盈,襯得她的粉頰越發靈秀動人。
知畫應了一聲,轉身下樓,去正房回話。
歐養娘在樓下叫住她,問道:“大小姐吩咐做什麼?”
知畫將杜恆霜的話學了一遍。
“唉,這孩子。”歐養娘重重地嘆口氣,“你在這裡等着,還是我去回話吧。”
“謝謝歐養娘!”知畫吐了吐舌頭,忙不迭地應了。她可真不想替大小姐向夫人傳話,每傳一次,她就要被責罰一次。
歐養娘來到正房,向房門外面的丫鬟打聽了一下,知道夫人剛送客回來,正是空檔的時候,便讓丫鬟通傳一聲。
守門的丫鬟笑道:“夫人早就吩咐,若是大小姐那邊的事情,無需通傳,馬上進去即可。”說着幫歐養娘撂開簾子。
歐養娘笑着點頭道:“夫人雖然這麼吩咐過,但是禮不可廢,說一聲還是應該的。”一邊說,一邊進了中堂。
中堂之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粉光脂豔的貴婦,正是杜恆霜的孃親方嫵娘。
“夫人安好。”歐養娘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如今的方嫵娘,不再是長安城大鹽商兼員外郎杜先誠的髮妻,而是洛陽司馬許紹的繼室填房。
“霜兒那裡又有什麼事?”方嫵孃的眉頭緊皺,眉間露出一條深深的紋路。
歐養娘笑道:“大小姐明日想去伽藍寺上香,問夫人想不想一起去?”
“明日去伽藍寺?哦,我倒是忘了,又到了這個時候了……”方嫵娘怔忡起來。
八年前,她爲了將杜恆霜和蕭士及隔開,專門帶着一家大小遷回洛陽。誰知當年秋天,就傳來杜先誠身死海外的消息。當時她抱着杜先誠的隨從送回來的遺物,哭得差點死過去。那時候,她以爲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誰知接下來的一年裡,她們一家婦孺,見識了什麼叫真正的困境。
杜家宗族知道杜先誠身死海外,就派了族長過來接收家產,說她們都是女人家,不能讓杜家的家財便宜了外人,特別是杜先誠大哥和二哥的兒子們,更是三天兩頭登門,讓她把杜家的財產交出來。
方嫵娘本是潑辣之人,哪裡受得了這種氣?也是貿足了勁兒跟人鬧,但是一個婦道人家,到底胳膊擰不過大腿,眼看杜先誠的家財要被杜氏宗族奪走的時候,洛陽司馬許紹出現了。在他的力挽狂瀾之下。杜先誠的家財得以保住,杜氏宗族再不敢打孤兒寡母的主意,因爲他們都知道了,方嫵娘是許司馬的人。
一個寡婦,生的絕色,又有大官在後面扶持撐腰,就算沒有齷齪,也被人傳得齷齪了。
方嫵娘過意不去,想離開洛陽,回長安算了。許紹攔住她。表示當年在杜恆霜的抓週禮上見過她一次,從此就牽腸掛肚,不能自拔。現在能有機會幫助她。實是生平幸事,讓她不要自責,同時表示自己的妻子臥病在牀,已經是不得好了,家裡只有妾室。想等原配過世之後,娶方嫵娘爲繼室填房。
方嫵娘想了許久,最後表示要給杜先誠守孝三年,三年之後,若是許紹還是想娶她,她就嫁。
許紹應了。很快許紹的原配過世,許紹一直不續絃,直到三年之後。才娶方嫵娘進門。
於是方嫵娘四年前帶着兩個女兒嫁到許家,做了洛陽司馬的填房繼室。
許紹的原配嫡妻本是大周的郡主娘娘。自從大周的德禎帝五年前駕崩之後,這位郡主娘娘就臥牀不起,纏綿病榻一年,就病逝了,只給他留下兩個兒子。
另外還有庶子和庶女。都是妾室所出。
杜恆霜知道孃親改嫁,曾經劇烈反對過。但是被歐養娘一席話說得痛哭一場,去伽藍寺給爹爹杜先誠點了長明燈,才帶着妹妹杜恆雪,作爲兩個“拖油瓶”,跟着方嫵娘嫁到司馬府。
自從方嫵娘改嫁給許紹,杜恆霜就不再叫她孃親,只叫她“司馬伕人”,也從來不叫許紹一聲“爹”,只叫他“司馬大人”。只有杜恆雪,因那時候年紀小,許紹對她又好,就把許紹當了親爹,許紹也極疼她,就連幾個親生庶女都靠後了。
算起來,方嫵娘跟許紹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杜先誠還要長一些。
“夫人?您看……?”歐養娘見方嫵娘一直不說話,輕輕問了一聲。
方嫵娘用手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道:“隨她吧。我就不去了。”頓了頓,又道:“帶着她妹妹一起去。”
歐養娘笑着應了,又問了問小少爺的近況。
方嫵娘改嫁給許紹,第二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現今是許紹最疼的兒子,雖然才三歲,還是親自帶着教養,不假他人之手。
歐養娘回到繡樓,親自勸杜恆霜,“你娘也是不得已。當年若不是許大人出面,你們孃兒仨如今不知流落在哪裡。做人要知恩圖報,守信是好的,但是太過迂腐卻是不好。”
杜恆霜低頭聽了半日,一隻手拿着炭筆在白絹上寫來畫去,卻是在寫一厥詞,半晌方道:“養娘,你說的我都懂,我只是……我爹的女兒,我沒辦法叫那個男人‘爹’。而她,有她的日子要過,我都省得。我不是要跟她作對,只是我自己這一關過不去而已。”
從小,杜先誠就教她,人無信不立,又教她,做人要知恩圖報。
只是娘有孃的難處,她有她的原則。每個人,都只能做自己份內的事。
她不怪孃親,沒有娘,她和妹妹不知要成什麼樣子,如今還能錦衣玉食做大小姐,都是孃的功勞。她不是沒良心的人。就是對許紹,只要他對孃親好,杜恆霜就對他並無惡意和不滿。至於不叫爹,相信許紹也不稀罕。他有的是孩子叫他爹……
歐養娘也知道杜恆霜的倔脾氣,只得使出水磨功夫,低聲勸了許久,纔去二小姐杜恆雪的屋子傳話。
杜恆雪和杜恆霜住在一個繡樓。
杜恆霜將朝南的大屋子給了杜恆雪,自己住在朝北的小屋子裡。
聽說明天又要去伽藍寺,杜恆雪乖乖應了,讓丫鬟給她找衣衫出來,明日好出門。
杜恆雪的丫鬟知書嘀嘀咕咕地道:“大小姐也真是,每年都要鬧一出,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不是司馬大人的親生女兒一樣……”
“知書!”杜恆雪有些不滿,“她是我姐姐,不許你這樣說她。再說,”杜恆雪臉上帶了幾分落寞,“我也不是爹的親生女……”。
知書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過杜恆雪性子綿軟,只要不讓杜恆霜知道,她們就沒事,便也只笑着求情:“奴婢說錯話了,還望二小姐擔待一二,不要傳到大小姐耳朵裡。”
杜恆雪笑了笑,拉開被子睡下,“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第二天,杜恆霜帶着杜恆雪去伽藍寺上香。
伽藍寺是洛陽的大廟,供奉的是黑衣紅臉的伽藍菩薩。
跪在伽藍菩薩面前,杜恆霜虔誠地閉目祝禱,“望菩薩保佑我爹早日轉世投胎,去到一戶好人家。我孃親的一切不得已,就都由我來承擔吧。”
杜恆霜又磕了幾個頭,才起身帶着杜恆雪離開大殿。
不遠的地方,一個穿着粉藍色高腰襦裙的少女帶着幾個丫鬟僕婦站在那裡,饒有興味地看着杜恆霜消失的方向,輕笑着喃喃自語:“原來士及的原配年輕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生得還不錯。”比上一世那個總是愁眉不展,看見士及過來,就躲得遠遠的杜恆霜要強多了。看上去也是個硬氣的女子,卻不知後來嫁給士及之後,爲何見了士及就躲,跟避貓鼠似的……
“三小姐,你說什麼?”一個丫鬟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那少女自知失言,忙將話岔過,“我們去拜菩薩。”
說着一行人來到菩薩前跪下,默默祝禱。
“信女穆夜來,得我佛慈悲,重生於世,當不負我佛,盡心輔佐夫君。——這一世,原配之位,我志在必得!”說着,連磕三個響頭。
上一世,她費盡心機,癡纏蕭士及十年,才得以進蕭家門爲妾。她進門不久,杜恆霜就如她所願,得了重病,被送到莊子上。她一直在等着杜恆霜病死,她就有扶正的機會。結果她還沒等到杜恆霜病重身死的消息,就發現自己也得了重病,而且是和杜恆霜一模一樣的病!並且在她死的時候,杜恆霜都還沒死!
臨死的時候,穆夜來強烈的不甘和懊惱驚天動地,甚至驚動了菩薩,居然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穆夜來發現自己回到了十歲那年。這一年,她剛跟着父母兄長來到洛陽,還是渾渾噩噩的小姑娘。
直到四年之後,在杜恆霜嫁給蕭士及的大婚典禮上,她才第一次見到蕭士及!從此一見鍾情,情根深重,眼裡再沒有別人……
當初她是多麼懊惱自己錯過了這四年。若是她能早一步認識蕭士及,她就不會落得最後做妾的下場,並且費盡心機都沒能扶正,一番心血只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這一次捲土重來,她不會繼續和前世一樣錯失寶貴的時機。她要提前去長安!她要告訴蕭士及,你心心念唸的未婚妻,很快就會紅杏出牆。而這一次,她要確保杜恆霜,跟那個心狠手辣,貪花好色,殺人如割草,後來被抄家滅族的劊子手安子常共偕連理!
她要讓她這輩子,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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