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中那個患腦癱的孩子才八歲,是趙媽媽撿回來的。兩年前的深秋,趙媽媽像往常一樣清早出門買菜,剛到門口即聽到有孩子微弱的啼哭聲,在牆角處看到了這個孩子。孩子的身上裹着小厚棉襖,他的懷裡和棉襖的兜裡各有一封信,內容是一樣的,講述了孩子從出生起就被診斷出兒童性腦癱,其父母傾盡所有,幾年來將家中的房子都賣了,只爲了四處尋訪孩子治癒康復的可能性。但現在,家中老人臥病在牀,實在無法同時照料這個孩子,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將他送在門口,希望孤兒院能夠收留他。
信中的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孩子的感情,即使隔着書信也能體會到孩子的父母這些年的不易,可以想象他們在將這個孩子帶到孤兒院的門口時內心會有多麼的不捨和掙扎。深秋的清晨有些清冷,孩子身上的小棉襖是嶄新的,又厚又保暖,父母即使要把孩子送走也不捨得讓孩子受凍。兜裡還有幾百塊錢,信中也寫了,現在他們是家徒四壁,只能拿出這麼點錢當做照顧費用,以後他們會打工繼續寄錢來的。
很多人會覺得這樣的父母狠心,連親生的子女都可以拋棄,是很不負責任的表現,估計事情到了網絡上這對父母就會變成很多鍵盤俠口中的惡人,表現得義憤填膺,恨不得能抽其筋拔其骨,至少也要治他們個遺棄罪。
生活在都市中衣食無憂的青年們,隱藏在網絡背後的鍵盤俠們,又有幾個人經歷過同樣的事情?當一對父母滿懷喜悅的迎來孩子的降臨,卻發現孩子得了非進行性腦損傷綜合徵,那種巨大的反差會有多少人能夠接受?逐漸接受現實後,面對着孩子後續鉅額的治療費用,又有多少人能夠承受得起?孩子離不開陪伴、照顧,註定家中會減少一個勞動力,六年的時間會爲此付出多麼大的心血?當家中老人病倒,面對同時需要照料的幾人,精疲力竭分身乏術時,又有幾人能夠體會這對父母此時心中的絕望?
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很多人根本無法體會這些年來這對父母心頭的創痛,他們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在不瞭解一件事情背後的真實原因時,誰也沒有權利去對另外的人橫加指責,進行道德批判。
趙媽媽收留了孩子,孩子主要表現爲中樞性運動障礙、肌張力異常、姿勢及反射異常,同時伴有癲癇,智力低下,語言障礙,視覺及聽覺障礙,所以趙媽媽還會經常帶孩子去醫院看病,自己的積蓄中有近一半都花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給予了無微不至的照顧。
每個月趙媽媽都會收到一筆匯款,有時三百,有時五百,估計是這個孩子的父母省吃儉用寄來的,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過孩子,即使這個孩子有可能永遠無法記得他們,永遠不會叫他們一聲爸爸媽媽,可父母不會忘記,他永遠都是他們的骨肉。
新聞中曾經報道:湖北通山縣的孟阿香老太太,爲照顧三個智障兒子隱居深山,相依爲命七十多年,年近九旬時,她甚至還在吆牛耕田。因爲年紀大了,佝僂的身子已不能勞動,擔心三個智障兒在自己去世後捱餓,孟老太太用數年時間省吃儉用攢下了三缸稻穀,合計約有上千斤,直到九十二歲去世。孟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家庭條件十分困難,她早早地就爲自己準備了一口簡陋的棺材,這也是她能力範圍內爲孩子們最後的一點奉獻吧。母愛無疆。
孟老太太去世前曾經說過:“我兒子再傻,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不管他們,他們只會更可憐,我今年92歲了,還能活得幾天?萬一哪天走了,三個兒子怎麼辦?我只要挪一腳,三個兒子就找不到娘了……”萬語千言難出口,只一聲嘆息。
父母之愛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父母之愛稱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最無私的愛,誰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過不好,每一個父母都很不容易。
一年後,這個孩子的父母出現了,老人們已經走了,他們可以把孩子接回去繼續照顧了。當母親看到孩子時一把就抱在了懷裡痛哭不止,父親也在一旁暗自抹淚,但孩子已不認得他們,只是一個勁的抓住趙媽媽的手不放。一年多來,這個孩子與趙媽媽還有孤兒院裡的其他孩子都有了感情,他雖不會表達,但父母想把他帶走時,他就會反應劇烈,全身抖動,哭叫似驚嚇狀,讓人很是心疼。
最終,孩子留在了孤兒院,孩子的父親到了工地打工,母親在附近找了份保潔工作。他們會經常來看孩子,每個月他們都會把工資送到趙媽媽手裡,這也大大緩解了趙媽媽的經濟壓力,直到子龍的出現,孤兒院的狀況才往更好的方向轉變。
子龍見過這對父母,都是樸實厚道的人,看起來很善良。父親時常穿着件背心,肩膀上搭着條毛巾,腳上的布鞋破破爛爛的,全身被太陽曬得發棕,加上汗水的浸泡,渾身油光閃亮。牙齒不很整齊,泛着焦黃的煙漬,當子龍買了幾包香菸遞給他時,他留戀的看了幾眼,說是戒了,能省點錢就省點錢。
母親的臉飽經滄桑滿是污垢,一條條溝壑佈滿額頭、雙頰,兩個又黑又大的眼袋掛在眼下,時刻戴着遮陽的草帽,總是穿着保潔的服裝,衣服上縫着不少的補丁,應該是很久沒有買新衣服了吧。
他們對孩子的愛是無需用語言描述的,孩子成爲了他們精神的寄託,孤兒院則成爲了他們的家,而他們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
這個孩子平日裡總是保持着偏癱姿勢,活動時如舞蹈樣手足徐動及扭轉痙攣,常表現爲難以用意志控制的不自主運動。但子龍發現,每當院子中響起夏洛的歌曲時,孩子就會表現的異常安靜,冥冥中彷彿在傾聽他自己世界的聲音,有時會露出像是開心的樣子;雖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但子龍會想,如果孩子能夠表達,親耳看到聽到夏洛的演唱,可能會是這個孩子唯一的心願吧。
子龍聯繫了市慈善總會,提出舉辦一場公益演唱會的打算,演唱會的所有費用由子龍的公司承擔,演唱會的利潤扣除必要的開支外全部捐給慈善總會,成立一支救助腦癱兒童的專項公益基金;這個提議得到了慈善總會的積極迴應,幫助開具了相關文件及材料。子龍又拜訪了上影廠的老領導,邀請到了幾位中國音樂圈的大佬級人物,大家被子龍的誠意打動,同時也算爲公益事業出一份力,衆人共同做媒,邀請夏洛到青島進行這場公益演出。也正因爲如此,馬冬梅瞭解情況後纔會主動聯繫子龍,積極推動演唱會落地的相關事宜。
可能會有很多人不理解子龍的行爲,怎麼會爲了一個傻子而興師動衆的去搞一場演唱會,還是場需要搭上人力物力精力卻不賺錢的這種,純屬於吃飽了撐的,甚至會有人覺得他的腦子也近墨者黑變得不正常了。
而在子龍看來,他無需向任何人解釋什麼,他也不想證明什麼,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思想,每一個人都擁有讓夢想實現的權利,即使這個人只是一個腦癱的孩子,他也有機會實現自己的願望。
或許在這個孩子的心中或是腦中,在他真實的意願中,可能想看到的不一定是夏洛的人,想聽到的不一定是夏洛的歌,但在他無法表明心跡的情況下,或許只是做一場嘗試,也許就能給孩子帶來一點感動,能夠讓孩子留下曾經來到過這個世界上的痕跡,能夠給遭受苦難的孩子的父母帶來一絲心靈上的慰藉。這,就足夠了,他想的就是如此單純。
他有這個能力。他有一定的資金支持,雖然比不上很多的富豪;他有一定的人脈資源,雖然比不上很多叱奼風雲的顯貴;他有一顆善良慈悲的心,雖然也比不上很多常上頭條的新聞人物;他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默默地做着一些自己認爲正確、認爲值得、認爲真正的自己想做着的事,僅此而已。
他傻嗎?他是一個笨蛋嗎?他是一個蠢貨嗎?無需在乎他人的想法,遵從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就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