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外,來人正是幾天不見的易公子,更讓人意外的是,他那原本還有一點肉肉的臉上,幾天下來竟然枯瘦如柴,最嚴重的還不是這個,是那兩個原本有神清澈的眼睛裡,早已佈滿紅紅的血絲,眼圈也變成濃濃的黑色,不像是個未滿20的青壯年,反倒像是鬼附身的病弱書生。
易少爺這幾天給這軍營生活折騰的夠嗆,又久未見熟悉的人,此刻見了辛兒更是如見了親人一樣,憋屈,委屈全來了,抱住辛兒的肩膀就哭了起來。
“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是怎麼過的,辛兒,他們不是人,不帶他們這麼整人法的,就算他們幫穆麟驍出口氣,就算他們看不慣我比他們優勢,也不帶他們這樣玩法的,這是不講理沒天理,強盜蠻漢的做法!”
“好好好!”
辛兒連連拍着他明顯比先前更瘦弱一些的肩膀,連連安撫。
“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重點指出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呀?和穆麟驍有關?是因爲上次你和穆麟驍比試的事嗎?那些人和穆麟驍交好,對剛來的你不服氣?陽奉陰違爲難你了?”
易公子現在的意識似乎十分混亂,先前沒表達清楚,現在在辛兒根據他的零星之言得出的結論也只剩下連連點頭的份。
辛兒無奈了,將他拽到自己剛纔的位子上,給他倒了誰,遞來自己私藏的點心,邊說。
“這還不容易?你不是有拳頭嗎?是誰說的來着?自己在長安街頭打遍長安無敵手?前兩天那個突厥的軍師怎麼說來着?年輕人,氣血方剛,講不和拳頭拼是正常,處不來感情打一打就出來了,起碼不會在讓他們小瞧你,怎麼?現在正式穿上這身軍裝了又娘起來了?你以前的霸氣呢?你單槍匹馬戰四個職業殺手的勇氣呢?先吃點東西,看你這幾天軍營集體生活將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了?這幾天來沒吃過飽飯吧?這是先前我在敦煌那裡帶來的,還有一些,和胃口的話回頭帶回去私藏一些,關鍵時刻墊墊肚子也好。”
易幼颺吃的狼吞虎嚥,連連點頭,好像她說的什麼都恰巧戳中,而辛兒本人意見馬不停蹄的去自己的醫箱那裡收拾小醫箱了。
“嗯……嗯……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好像就在我身邊看着一樣;你和辛兒還有東臨尹好歹還有個單獨的小帳篷,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和他們集體吃住有多痛苦;軍隊生活果然不如想象的那麼簡單,也沒那麼好混!”
他吃的急了,噎在喉嚨裡,痛苦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東臨尹一邊抱手,看的皺眉,還是李英體貼的將茶水遞上,讓他喝了才嚥下,易公子還繼續。
“那些人的牀鋪,都不知道多少天沒清洗了,訓練一天的靴子,更是丟的亂七八糟,吃飯如瘋狗搶食,這幾天,吃不好,睡也睡不着,這也就算了,總得慢慢適應,可是他們排班,訓練,逮着機會就給我穿小鞋實在讓人受不了,明明在軍營裡整個小隊的戰鬥力不算最好的,還四分五裂玩小幫派,還要拖着我下水,不行就新賬老賬一起算,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哎!辛兒,你說大哥他是什麼意思呀?他是在考驗我嗎?還是我那個地方得罪他了,惹的他這麼報復?”
“大將軍那樣的人還不至於爲了那點事來整你,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過一陣之適應一段時間估計你自然就清楚了。”
辛兒說着已經過來,催他。
“趕緊吃,吃飽了跟我去一個地方,那裡有可以幫你消除黑眼圈的好藥材,還有溫泉,對你現在的身體很有用,英兒小尹一起去,現在軍醫帳已經這麼不可開交了,以後一旦打起仗來肯定是現在的幾倍,我不可能每次都可以去哪裡採藥,爲防萬一,我先帶你們熟悉一下那裡的路,告訴你們一些藥理常識,以後一定有用得着的時候。”
“嗯!”
想是因這幾天逼迫她們緊了,今天醫療賬的管事,也是老軍醫徐管事竟然好心的讓她們休息一天緩解緩解,李英突發奇想沒見準備了食盒,裝了些其他的一些糕點,沏了一壺茶,打算陪辛
兒看完地形之後美美的過個下午時光,偷的浮生半日閒,她最近早想這麼做了。
辛兒帶他們拐七拐八,不知道怎麼拐,竟拐到天狼谷後邊角落的一處天然浴場來了,這裡有綠蔭環繞,氣候比外面的乾燥清爽陰涼,有意思的是,這裡的溫泉,竟真是極少見的火山岩噴發形成的酸性碳酸鹽泉,這是對人體皮膚都是極有用的。
到這裡辛兒就先將易幼颺的盔甲扒下來,讓他和衣推下去,按在池邊。
“哎!不至於這麼急吧?”
易幼颺溼了一身,有些無措道。
辛兒已經在池邊,忙活起來那些醫箱裡的瓶瓶罐罐了。
“你這個狀態,再不治療根深蒂固更不好治了,而且你的體質本來就是極爲敏感的,現在的環境又不如長安那麼優越,只能提早根治多家預防。”
將藥水倒在棉布上,給他細細擦拭過臉上的肌膚後,她伸手撈起池底的淤泥,在他臉上塗。
“這裡的溫泉物質我上次來的時候已經化驗過了,對人的皮膚有其他地方沒有的美白佳效,你先在這裡泡個一炷香的時間,待會兒我再給你服藥化瘀,以後沒有訓練排班的情況下多到這裡泡泡,對你不適應塞外環境的體質也有好處,回去我再想辦法給你開個調理體質加強免疫力的方子,你這個樣子,如果不改善,別說什麼大將軍,估計你當個小將軍,整天頂個熊貓眼,人家也都笑你,別閒麻煩,既然是問題就得解決,何況你還有我這個花谷小神醫在身邊,布治好妄爲我花谷小神醫的結義二哥了不是嗎?”
一旁駐守巡查的東臨尹,無聲的望着好像相處的很好的他們,佈置下午茶的李英含笑的望着他們,兩個人安靜下來也挺和諧的樣子,然而多說原因不得不說還是因爲易公子難得的安靜順從。
“辛兒你真好,有你在身邊,什麼都不用操心,當然,我也不是說你是個萬能保姆,只是覺得,以後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恐怕再也難以適應別人了,沒有人能比你對二哥更好了。”
他說的辛兒給他敷臉的手不由一怠,大大的打了個冷顫,抱怨。
“少來,別以爲說兩句好聽的,帶兩頂高帽子,我就會爲你任勞任怨的,從出長安至今你找我治病的賬我可都記在小笨笨上呢!次數藥品,加上診金,一樣都不少,在這裡你身無分文也就算了,哪天回長安,一樣都不少的得給我,你這嬌貴的大少爺,用一般的藥品還很難好,所以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我可不會因爲你是我二哥就給你手軟。”
易幼颺滿是點頭。
“嗯嗯!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待在我身邊做我的私人醫生,別說貴一點的診金藥費,你要我身家都沒問題,將來我做了大將軍有了自己的府邸,所有的賬冊交給你來管好不好?”
“不好!”
“爲什麼?”
“別動!”
辛兒將因爲她的回答頗爲激動的人按坐下,纔給他解釋。
“我是大夫,又不是管家,而且那個時候你應該妻妾成羣兒子滿地跑了吧?那個時候自有你大小老婆幫你管理這些事呢!你交給我,不是沒事找事嗎?將你那些妻子兒子放在什麼地方?我纔沒那麼閒給別人管家。”
“沒有大小老婆!”
她這種態度讓易公子很惱火,雙手直拍打着水面。
“我纔沒有那麼膚淺娶那麼多女人回來的,甚至我現在兒子可能也沒有了,沒那麼多麻煩你懂不懂?”
“什麼意思?”
辛兒困惑隨即抓起他的手,認着的握着他的脈象。
“這麼多次我給你看病身體都沒問題呀?這次……還是一樣,你受了什麼打擊?竟然連沒有兒子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來,你不怕你家祖宗從墳墓裡跳出來找你算賬呀?還是你身體上其實有什麼隱疾?沒關係的,有病咱就治,沒必要這麼喪氣知道嗎?”
易幼颺氣急敗壞,甩開她的手。
“不是身體上的問題,是……”
看看
一臉認真等他答案的她,他硬是沒辦法將嘴邊的話說出來。
“呃?是什麼?”
深呼吸,他閉上眼睛轉回身子不看她,企圖來個眼不見心靜。
“沒什麼,是我自己的問題!如今這個樣子,還是想辦法先在軍營站穩腳跟再說吧!不解決這個問題,別說兒子,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問題,還有什麼臉去娶什麼大小老婆。”
“別這麼悲觀嘛!又不是隻有你一個會受委屈的樣子,幾乎所有的新人都需要經歷這一劫的。”
辛兒拍了下他的肩,轉而去忙碌自己的藥箱子,安慰着。
易幼颺轉頭,好奇。
“你說英兒剛接觸藥理難免出錯受委屈我還相信,你這麼機靈,醫術又精通,還會和我們一樣,有委屈可受?”
“我是醫術精通來着,可是在這裡也是新人一枚呀?而且這裡又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區,我想以醫術服人也沒有個絕症患者讓我治呀?全是一些傷筋動骨的外傷內傷,生病的都很少,某方面而言,其實我想在軍營立足,要比你打仗更難。”
李英收拾好下午茶,一人遞給他們一杯香濃的清火花茶,也勸。
“二哥,其實我們都一樣的,也有更多的人和我們一樣,你有能力有才華,都已經到這裡了,真的犯不着再着這會子急;人人都有本難唸的經,可將這個‘經’看的淡了,其實也沒那麼難了,順其自然比想什麼法子都容易;現在你的家人遠在天邊,也沒人非要逼你建功立業,安安心心的等待時機的來臨,不是挺好嗎?”
“英兒說的正是,正值青春年少,還有大好時光可供你們享受,實在沒必要爲這點小事對自己耿耿於懷。”
新加入的聲音讓他們稍稍驚訝的轉移了注意力,易幼颺更是詫異。
“大哥,你怎麼知道這裡?”
一身難得換了白色的長袍男子背手而來,不過好像也只是那種統一軍服的粗劣棉袍而已。
“傻小子,你大哥我在這裡當兵,加加減減也有十幾年了,辛兒剛到幾天都能找到的地方,我難道會不知道?”
他擡腳坐在溫泉池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擡眼望了一圈周圍的景色,難得毫無雜念的笑了笑。
“這裡是個好地方,清淨,物質富饒,但是在這沙漠中,再富饒的植物給人發現也會很快被消磨殆盡,所以我就私心,在發現之後掩藏了所有可以通到這裡的痕跡,只在累的很厲害的時候來這裡轉轉,泡泡溫泉,很快就會獲得很大的力量,再去面對那些困難。”
他的目光居高臨下,落在池子裡的年輕人臉上,又道。
“二弟!這幾天大哥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相信大哥,大哥將你放到那個隊伍裡是有需要你的地方,至於讓你做什麼大哥現在還不能說,這只是個開始;相信大哥,果斷時間,你會很清楚自己最需要做的是什麼。”
易幼颺低眉,再擡起時帶着認真的詢問。
“我可以問大哥一個問題嗎?”
微笑,雍正軒很大方。
“你想說什麼?”
“經過我這幾天和他們相處,我發現鐵甲軍表面上團結一致不分彼此,其實內部存在很大的問題,大哥最憂心的正是這個,所以想通過我,整合軍隊,讓鐵甲軍成爲一隻真正裡裡外外,所向披靡。”
雍正軒還是微笑,只是這回的微笑,帶了點無可奈何。
“這麼多年,鐵甲軍存在的問題我不是不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在鐵甲軍形成最初這些問題就存在的,我若真以身份追究,恐怕會對疊加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本來這次回來,我也是打算帶回一個新人,慢慢解決這些問題的,不是你也會是別人,鐵甲軍如今已經到了不得不整編的時候了,這問題若真有一天給軍營外的人知道,輕則軍隊將士傷亡,重則……你知道,後果會有多麼嚴重。”
易幼颺看他良久,鄭重點頭。
“大哥,我知道怎麼做了,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