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寂靜的夜色中,雲翊躺在還算舒適的棉被上,聽着從自己右上方的牀榻中傳來的綿綿呼吸聲,心底突然滑過一絲安寧。
今夜與他同房而寢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妃。一想到這一點,雲翊的眼中便閃耀起點點笑意。
雖然若兒直到現在都不肯與自己同牀,但是雲翊相信,總有一天他定能打動若兒的心的。不過,想到在此之前自己只能睡在地上,雲翊俊逸的臉上就滑過一絲苦笑。
他的若兒,當真是磨人的緊啊……雲翊無奈的伸手揉了揉鼻子。看來,自己還要好好想想辦法才行。
一想到這一點,雲翊便頓時沒了睡意。見今夜窗外月色皎潔,索性自若兒安穩的鼻息中坐直了身子,藉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擡頭看着牀榻中若兒如孩童般沉靜的睡顏,認真思索起來。
不如……
良久,突然見雲翊的眼神一亮,月光下,刀刻般利落的脣角頃刻間上揚起來……既然若兒自進門那日便受了委屈,不如,他的補償便從拜堂開始。
一旦拜過了天地,想必若兒就會承認他們的夫妻之名了吧。
想到拜堂之後的必備步驟,雲翊的一向冷峻的臉上突然變的笑意深深起來。
天還沒亮,雲翊便迫不及待的起身離開了後院。
當清早時分,蘇婉若自蘇兒的推門聲中緩緩醒來時,便見牀榻邊,原本雲翊所睡的層層棉被上已經不見了人影,只留了一隻青色的軟枕孤零零的放在原地。
蘇婉若見此不由秀眉微蹙,精緻的臉上閃過一絲失落。
“小姐,該用早膳了。”失落中,卻聽蘇兒帶笑的聲音高高自屏風外響起。
蘇婉若聞聲暗暗定了定心神,剛微笑着披衣坐起,便見蘇兒已經繞過繡了雙蝶的絹絲屏風,朝內室走來。
“小姐,您醒啦。”將手中的梨木托盤輕輕放在桌上,蘇兒體貼的拿了溫熱的帕子替蘇婉若拭着臉,待不經意間低頭,目光便恰巧迎上了地上那鋪的厚厚的棉被。
蘇兒見此一愣,手下便是一滑,只聽手中的絹帕“啪嗒”一聲掉在了那隻青色的軟枕上。
“小姐,這是……這些棉被是?”顧不上去撿那掉落的絹帕,蘇兒雙眼睜大的盯着面前的棉被和軟枕,聽着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微微發顫起來:“這、不會是給王爺睡得吧?”
話畢,便聽身側的小姐一陣沉默。
蘇兒咋舌,想着平日裡威風赫赫的王爺竟然淪落到要睡地鋪的局面,驚疑間,不由自心底暗暗同情起王爺來。
待同情過後,又偏偏自心底覺得十分好笑,心念急轉間,蘇兒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見蘇兒笑的歡暢,蘇婉若原本鬱郁的心情也是一鬆,想着昨夜雲翊看到這地鋪時那副嫌棄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終是忍不住同蘇兒一起掩口輕笑了起來。
笑聲一出,蘇婉若便不由聯想到了雲翊堂堂王爺的身份,想着他竟能夠委屈自己睡這簡陋的地鋪,心中方纔那濃濃的失落感便沖淡了不少,苦味一盡,絲絲縷縷的甘甜便自心底泛了出來。
待兩人笑了半晌,蘇婉若才正了臉色,故作生氣的嗔了蘇兒一眼道:“死丫頭,誰許你暗地裡編排王爺的?”一句話還未說完,眼中便又露出了點點笑意。
蘇兒見此,便張口貧道:“哎喲我的小姐,不知是誰,給咱們堂堂王爺地鋪睡呢。”見蘇婉若只顧抿嘴輕笑,蘇兒便又做了同情的樣子,搖頭道:“可憐咱們王爺,竟也就這麼乖乖的睡了。”
“聽起來,有人是要打抱不平嘍?”蘇婉若挑眉,涼涼的接口。
蘇兒聽此,忙裝模作樣的自牀榻邊俯身屈膝道:“蘇兒不敢,小姐饒命啊。”
口中雖如此說着,臉上的笑容卻半點不減。
蘇婉若見她如此,便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主僕二人頓時笑作了一團。
待笑聲停歇,蘇婉若低頭看向牀榻下的地鋪時,終是心下一軟,紅着臉默默自心中思量起來。
見自家小姐又怔怔的出起了神,蘇兒便也收了笑意。服侍蘇婉若自妝臺前端身坐了,伸手打理起那一頭烏黑的青絲來。
暖暖的陽光下,主僕二人靜靜的站坐在淺色梨花木所制的妝臺前,享受着入府以來少有的靜謐。
“王爺是什麼時辰走的?”靜謐中,蘇婉若突然開口問道。
見小姐終是問起此事,蘇兒不由暗地裡偷偷吐了吐舌頭,一邊打理着手中的秀髮、一邊機靈的回道:“王爺未到卯時便起身了,離去前還特意吩咐我不要吵醒小姐。”
“卯時?”蘇婉若聽了,心下微微有些訝異。
蘇兒點頭,一副十分確定的樣子道:“沒錯。蘇兒見王爺的腳步很急,似乎是有什麼急事要做似的,便不敢阻攔,見小姐睡的沉,也不敢叫醒小姐。”
只是……想到王爺早上離開時,那副心情甚好的樣子,蘇兒就在心裡暗暗皺起了眉頭。
她原本還以爲王爺心情大好是因着與小姐感情正濃的緣故,可是如今見兩人是分牀而眠,心裡便又不是十分確定起來。
“小姐,興許王爺當真有急事呢?”自銅鏡中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蘇兒想了想猜測道。
蘇婉若聞聲點頭,想着雲翊手握兵權,平日裡十分忙碌也是應當。何況……他從前一直睡在前院書房,或許每日皆是卯時起牀也不一定呢。
越想越覺得事實如此,蘇婉若心下頓安,往日裡溫柔的笑容便重新掛在了臉上……
他忙,自己就不能主動去前院找他嗎?
想到這裡,蘇婉若眉眼一彎,興致勃勃的轉頭朝着蘇兒吩咐道:“蘇兒,去拿我從前在府裡時,常穿的那件穿花碧柳輕紗裙來。”
“是,小姐。”聽蘇婉若要找昔日的衣裙來穿,蘇兒忙點頭應了。見蘇婉若興致大起,心下也跟着雀躍起來。
當風玉推門進入臥房時,便見蘇兒正開了箱奩翻找着什麼。
風玉見此忙上前幫忙,不一會兒,便見蘇兒自箱奩中捧出了一套碧色的輕紗長裙,轉頭看向風玉,杏眼微眯的笑了起來。
“小姐,找到了。”
暖陽下,蘇兒小心翼翼的捧了那件碧色的長裙回到妝臺前,待雙手的手腕輕抖,那襲碧色便如一縷輕煙般緩緩舒展開來。
風玉凝目望去,只見這套紗裙通體碧色,領口爲右衽的樣式,領邊袖緣皆繡了淺紫色的繁複團花滾邊,其餘地方皆是一水兒的綠色,偏偏又在裙襬處蕩起了了幾枝纖細柔韌的柳枝,放眼看去,十分的清雅別緻。
這穿花碧柳
輕紗裙似是裁剪的十分修長合身,腰身只盈盈一握,映襯在寬大的雙袖間,美人的柔婉頓顯。裙身比尋常的襦裙要長些,看起來不似中州的衣衫。
風玉凝眉略思,便知這定是弦月國的衣裙。
只是片刻走神的工夫,蘇兒已經仔細的替蘇婉若披了內衫,待層層紗裙迤邐而罩,終於穿畢時,風玉只覺得眼前突然一亮。看着面前儀態方方、柔媚無雙的王妃,一時間竟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沒有留意的風玉的怔愣,妝臺前,蘇婉若已經重新攬衣坐了下來,蘇兒乖巧的立於身後,靈活的手指飛舞,不過半柱香的工夫,便挽了一個素雅的迴心髻出來,待撿了兩隻碧玉輕簪插於鬢間,遠遠看去,只覺得佳人柔婉清新之中,更添一股風流之態。
“小姐,好了。”滿心得意的收回了雙手,蘇兒笑道。
蘇婉若聞聲凝眸,看着銅鏡中女子模糊的面容,一時間便有些恍然。
鏡中,映襯出往日裡熟悉的身影。一時間,時光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出嫁前相府中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如今,耳邊蘇兒清脆的笑聲猶在,只是卻已不復從前。
蘇婉若正暗自感慨着,卻聽一旁的風玉突然開口讚歎道:“王妃真美,難怪能讓他人魂牽夢繞。”
話畢,便見蘇婉若臉上的神色微怔,而蘇兒也一臉疑惑的回了頭,朝風玉看去。
“王妃恕罪,是奴婢失言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風玉忙自感嘆中回過神,朝蘇婉若屈膝告罪道。
“無妨。”蘇婉若搖頭,自妝臺前緩緩扶了風玉起身,想着她方纔的話似有所指,便面色溫和的開口問道:“只是不知你方纔話中所指,卻是何意?”
“奴婢只是隨口感嘆罷了,沒有其他意思。”見蘇婉若態度溫和,風玉索性咬緊了牙關否認道。
蘇婉若見此,心下便是一沉,見風玉雙目微垂、神色緊繃,一副緊張之色,便故意沉了臉色道:“風玉,你可是有事瞞我?”
“奴婢不敢,請王妃恕罪。”見蘇婉若似乎動了氣,風玉忙自地上跪了,見蘇婉若依然沉默,只好如實的稟報道:“奴婢也是聽說的……”
擡頭看了一眼面色微沉的蘇婉若,風玉吶吶的開口:“坊間皆言、北棱王傾慕於王妃美貌,不甘王妃他嫁,竟派了高手來挾持王妃,打算帶回雪域爲妃……便是、便是王妃那日出宮後遇上的那一波黑衣人。如今四下皆說王妃是……竟引了兩國爭端。”
風玉後面的話說的含糊不清,蘇婉若自心裡卻聽的明白,怕是坊間皆言她蘇婉若妖媚禍國、是紅顏禍水吧。
原來那日刺殺自己的黑衣人,竟是北棱雪域之人,而爲首的那名男子……蘇婉若凝眉,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北棱王了。
想到那個目光與野狼般狠厲的男子,蘇婉若的身子不由一冷,低頭看着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風玉,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
因爲蘇婉若突然想到,前幾日自己半路遇刺之事,知道詳細經過的人少之又少。
丁全雖然看似豪爽粗蠻,但絕對不會是多嘴多言之輩,更何況此番謠言竟還牽扯上了北棱王愛慕自己之說。
如今外面想來已經謠言四起,那麼……
蘇婉若闔目沉思:這謠言究竟是誰放出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