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然離開時,天色已是大亮,爾容喚來小太監伺候着的帝王服,直接便去前面的大殿主持朝會。
待他回到修得德殿時,毫不意外的看到楚襄夫人已是在殿中靜侯。
“你和姬弗然談的怎麼樣?”一見他踏進殿來,楚襄夫人便問道。
她自然知道昨夜姬弗然的到來,她原本是想要與他一起,卻被婉言送回了鹹碧宮,如今的姬弗然該是什麼樣的模樣,她只記得冬日裡雪地上姬弗然吹蕭然後離去的身影,竟是完全想象不出來他作爲一軍主帥的樣子。
爾容伸手取下沉重的珠冠,將它隨手拋在一旁的塌上,道:“很好,我們都決定退兵了,他會讓十六州軍歸順朝廷。”
楚襄夫人聞言不見有絲毫輕鬆的神色,反而皺起可雙眉,道:“你們說了些什麼,你答應了什麼條件?”
爾容笑笑,道:“我把玉璽送了。”
“我說正經的,別和我說笑。”楚襄夫人搖頭。
“這便是正經的。”爾容走案前,將原先放玉璽用的錦盒打開,讓她看到裡面空空如也的景象,道:“我說的是真的呢,佑怡姐。”
楚夫人呆住,半晌才跺腳道:“你怎麼能將玉璽白白的送給了他,這是高祖千辛萬苦纔打下的江山,你竟然就這樣給葬送了!”
她心頭怒起袖揮地獵獵作響。怒道:“你說要逼姬弗然造反。說要他敗地一塌糊塗。說要證明那預言是不可信地。不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始終都是站在你身邊幫着你。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卻突然將即將到手地勝利放棄了。還將祖宗三百多年地基業拱手送人。你說你圖地是什麼!”
她一聲聲着。怒火燒地她雙眼泛紅。鬢角地翡翠步搖振地鐺鐺作響。
爾容垂下頭嘆息。“這麼多年是我對不起你。佑怡姐。出宮之後。你便去過自己想過地日子罷。”
楚襄夫人胸口憋氣。一口血幾乎要噴出口來。
她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那麼多事。受了那麼多苦。雖不說一定要求一個圓滿地結果。卻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離開他發生了這麼多事後。他卻突然放棄即將到手地勝利告訴她說。讓她去過自己想過地日子。
什麼是她想過地日子。她想過地日子怕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如願地機會。她該如何。去找個平庸地男子嫁人生子。然後日復一日地變地蒼老衰敗?
她絕對不甘心做一個那樣的女人也絕對不會做那樣一個女人,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養便是如何讓自己變的更強,如何幫着他變的更強是一旦沒了寄託,那她便不如死去。
“他用指月威脅你?”她強行壓下下胸口的悶氣聲道。
“沒有。
”爾容搖頭道。
楚襄夫人雙目圓睜瞪着他道:“那你爲何要好好的將玉璽送給他?”
爾容笑笑,道:“因爲我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了呢,我不是一直都在說這樣的話嗎,佑怡姐。”
略一想,這些日子以來,他確實說了不少這樣的話,她卻從來都只當他是隨口說說的罷了,楚襄夫人氣道:“即便是如此,你也犯不着將玉璽送人,若真要這樣說起來,天下有幾個人是在過着自己真正喜歡的日子。”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將玉璽送給他後便不再是東朝之主,今後東朝也將不再存在,天下都要隨他開始姓姬,你是前朝君王,是所有人無法容忍的存在,若是他要報復你,要置你於死地,你該如何!”
爾容搖頭淡淡的笑着,身上的墨蘭香味一點一點的滲透出來,他踱到案前,道:“不再是東朝之主又如何,我還是我。”
他轉過頭來看着楚襄夫人,淡淡道:“東朝立國三百年,早已不是高祖在世時的清明如許,你很清楚朝廷內外早都被那幫世家大族給蛀了空,眼下的東朝不過是個腐朽的空殼子,說什麼天朝之國,說什麼國強兵富,不過都是虛妄言罷了,這樣的國家,我支撐了十來年,已是再也不想要繼續支撐下去了,守着又有何用。”
楚襄夫人聽他說完,胸中的氣漸漸的平復下來,眼中卻依舊是不贊同的神色,道:“縱然是這樣,你也可以改革朝政,想法子推行一些新政,也不至於只爲了這個便放棄。”
爾容不以爲然的笑笑,道:“佑怡姐,你這是在說傻話,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空殼子一碰便碎,又如何改革圖新,唯一的法子便是將它全部推倒重新再組建。”
楚襄夫人皺眉不語。
“前些年,我也有過勵精圖治,將朝綱全部推翻重新來過的想法,只是那些世家大族世世代代把持着重要的位置,牽一髮而動全身,利益勢力都是糾纏在一起,想要改革又談何容易。只拿伯公來說,他算是朝臣中數一數二的忠誠,心裡也十分明白要改革必須有犧牲的道理,但若是一觸犯到姬家的利益,他卻絕對會奮起反抗讓新政實施不了。他都是如此,又如何能指望其它的人,改革朝政,不過是一句空談而已。”
“若是你要改革,我們謝家必定是全力支持的。”楚襄夫人道。
爾容搖頭,道:“帝都裡又有幾個謝家呢。”
他眸中難以言明的神色流轉,轉頭笑道:“再說,不過是將玉璽給他而已,他拿不拿的穩還是未知數,豈知他不會拿着玉璽砸了自己的腳。”
楚襄夫人思慮刻,眼中的神色逐漸複雜起來,她擡頭,遲着道:“你莫不是想要讓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正好可以大刀闊斧的改革一番,待到天下氣勢煥然一新的時候,再捏着他的錯處……”
不等她說完,爾容便忍不輕輕的笑了起來。
楚襄夫人瞪,道:“笑什麼,我有說錯?”
爾容笑着道:“看來我在怡姐心裡真的很是不堪呢,竟然以爲我是打着這樣的主意。”
“難不是?”楚襄夫人面有色。
爾容搖頭,轉走到琉璃屏風前,轉頭笑道:“佑怡姐,你過來看。”
楚襄夫人些惑的走上前去,隨着他繞到屏風後,一擡頭便詫異的看到屏風後深藍色的琉璃片已是剝落了一大半。
她轉頭震驚的望着他,卻見他是一臉毫不意外的笑容。
“前些日子不過還是些小縫隙,自八月初開始上面的琉璃便開始掉,每天都掉一點,到了今日便是如此模樣。”
爾容背手站着,淡淡的道。
楚襄夫人低頭,見屏風下果真落着大大小小一片片的琉璃,她俯身撿起一片,才捏到一角,那片琉璃卻立刻便脆生生的從中間碎開,又落到了地上。
名爲月破的琉璃大屏風依舊是雍容華貴的模樣,巍巍然莊重的立在修德殿上,每日接受着衆人目光的崇敬。
細細看來,它卻已被歲月刻上了無數條細碎的裂紋,它與東朝一同誕生,見證了東朝三百年來的風雨,承載着關於東朝始滅的預言,多少人都以爲它會永生永世這樣華麗的存在下去,然而,它卻已是開始衰敗了。
“這些琉璃已是老的不成樣子了,月破的歷史與東朝一樣久遠,如你所見,它已經開始崩壞,東朝又怎麼能倖免。”
爾容伸手撫上大屏風的邊框,那以珍貴檀木所做的框架也裂開了數條細微的縫隙,乾枯的展示着內裡衰敗的木屑,楚襄夫人擡頭,幾乎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她低聲道:“不過在一月之前,這也還是好好的。”
“所以,真的是時候到了呢,不然也不會變的如此之快。”
爾容淡淡的笑着,道:“已是到了該創建一個新的帝王的時候了呢,腐朽的舊物終究是無法長存的。”
楚襄夫人嘆口氣,放棄了與他原先的爭論,搖頭道:“那你以後準備如何,身爲前朝帝王,縱然姬弗然不與你計較,他身邊的人也不見得願意放你走,如那元恆便定然會與你爲難到底。”
“那又如何,想要爲難我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爾容漫不經心的笑道。
楚襄夫人依舊搖着頭,道:“你便是太自負了,若不然,指月她們也不至於落在元恆手裡,眼下也許也不會是如此的局面。”
爾容眸中的神色漸漸的冷下來,道:“佑怡姐說的是。”
沉默片刻,她又低聲道:“不論如何,謝家總歸還是與你一起的。”
爾容不語,眸中卻有些淡淡的笑意。
楚襄夫人從屏風的角落裡走出來,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反而道:“真不知道阿楓知道這消息後會如何,前日她還使人送信來,說是還要打姬弗然呢。”
爾容隨着她走到案前,淡淡笑了笑,道:“這樣不是很好嗎,阿姐還是對弗然念念不忘,該會讓弗然很是爲難。”
殿上瀰漫着淡淡的墨蘭香味,他眼中的神色是泠泠的冷意,楚襄夫人搖着頭,幾乎預見了日後必將到來的狂風暴雨。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diancom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