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天牢畏罪自殺, 平順帝震怒異常。先太子殿下雖被先帝賜了白綾,但是他們父子一個沒想真殺,一個沒想真死。卻是二侍早與三王爺勾結, 意圖尋機絞殺太子。先帝賜了白綾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如今罪魁就這樣簡簡單單死了, 平順帝深覺惡氣難除。他毅然下旨, 正宮雅氏行爲不端, □□宮闈, 廢皇后封號,銷皇族玉牒,入賤籍, 配送邊城。
聖旨未到皇后正宮,侍從已經來報, 雅氏撞壁自盡。
攝政王一案滿朝譁然, 不少與攝政王過從甚密的大臣試圖爲自己開脫, 爲攝政王翻案。然而小國公浮屍長河,京城突現其揭發攝政王勾結夜突貴妃一黨的書信又掀起軒然大波。
平順帝前兩記重拳皆如打在棉花上, 正不知如何發泄。攝政王叛國一事一揭,他立刻下旨——逆賊朱璧澤城門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從此一刻,朝堂上驟起清逆黨潮,各級官員紛紛落馬。而掌握這一切的司王侍和顧氏此時也開始暗中較勁, 你爭我搶的在每個空出的名額上廝殺。
而遠在戰場的崗城主將, 雖然明擺着與攝政王沆瀣一氣, 卻因爲地位敏感, 似乎受到某種勢力的暗中保護, 並未受到波及。但是戰場上的情勢瞬息萬變,有些時候假的也會慢慢變成真的。
山氏一案, 本來只有攝政王一支阻力,如今攝政王一倒,自然昭雪天下。平順帝特意擬旨於下個月初一在城樓設祭壇,親自祭拜二十年前犧牲的英雄,以慰英靈,弘揚正氣。
這一日,月十一收了宮裡送出的料子,找人定製大公子出席祭典的禮服,路上正巧遇到山老夫人帶着德湄和大公子出門拜望老友。
“老夫人、大公子、德湄姐姐。”月十一一一向他們問禮。
老夫人一手拉着大公子,一手扶着德湄,打量着月十一半天也不說話。月十一和大公子對視一眼,老夫人才道:“月姑娘這幾日辛苦了,難得我們山家到了今日,還能有你這樣的姑娘幫忙照應着。”
月十一感到這話有些疏離,但依然扯出笑容回道:“老夫人您見外了。我也沒什麼本事,只是跑跑腿罷了。倒是山家幾代忠烈,大家心裡記掛着,全都鼎立襄助呢。”
老夫人聞言眉頭才略鬆些,輕輕嘆口氣,“可不是,沒有顧家哪有我們今天……聽說,你本是在宮裡做事的,只是近幾日出來辦差?”
“嗯……”月十一也不好解釋什麼,只好點點頭。
“唉,那這平嵐禮服的事情交給你我也放心了,只是不要耽誤了你的正差……要不我派湄兒跟你去學學,往後官面上的事情不會少,總不能老是麻煩你。”老夫人說着把德湄交給月十一,“去吧,和月姑娘學學。”
月十一無從推辭,只得應下。她帶着德湄送老夫人和大公子出門。老夫人進了轎子,大公子突然回頭拉住月十一低語:“晚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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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十一帶着德湄送走老夫人,便去顧家介紹的一處衣坊察看。二人坐在車裡,月十一見德湄望着繁華的街道眉宇間卻似有些愁意,便搜腸刮肚找出些八卦消息逗德湄開心。德湄一邊聽着一邊抿脣,卻突然在月十一說話的間隙問道:“妹妹離開山莊就來京城了?”
月十一剛纔還講在興頭上,不免有點意外,她來不及細想,只是搖搖頭。
“那怎麼進的宮呢?”德湄臉上倒也看不出惡意,大概只是好奇。畢竟,皇宮在普通人的心裡是高不可及的地方。“能進宮只怕是妹妹的造化了,我就說你必不同於常人的。等皇上過個幾年,可就是好年紀。”
月十一這回是聽懂了,但更加無法言對,她只得裝作在車裡憋悶,用手撩起窗簾,敷衍道:“我年紀已大,過不了多時便要出宮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德湄卻是半天沒接上話茬,過了許久才低聲說:“妹妹就沒籌劃過自己的終身嗎?到了現在……可別像我,白白錯過了……進了宮……多難得?”
月十一不禁瞪大了眼睛,難道……世人都是這麼想的麼?她扭過臉,看着德湄眼中頗爲希翼的神色,自己反倒不好大驚小怪,只好就勢微微點頭:“嗯,是難得。”
德湄輕聲嘆了一下,“唉……我這輩子若沒有老夫人,還不知道會淪落到哪般田地。”
月色清雅,夜靜人稀。
月十一白天在衣坊忙活,因爲時間趕,她也要手腳不停的幫忙,還要爲德湄每一樣做詳細講解,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回來後德湄彷彿是吸收信息的巨大海綿,依然拉住她把宮廷生活問個不停。月十一不得不強打精神,耐心解答。現在終於回到房中,她卻倚在桌前,眼巴巴的看着舒適的牀鋪不敢休息,只爲了大公子白天一句等他。
跳躍的燭火隨着更聲一波一波的搖擺着,月十一眼皮越來越沉,她覺着自己好像站了起來,飄忽忽的走到牀邊,緞面錦被散發出溫柔的光芒召喚着她。我就打一個小盹兒。月十一心中這樣想着,終於睏意難敵,身子一軟伏案睡去。
半睡半醒之時,月十一突然覺得雙臂發冷,周身凍得直抖,這才猛然驚醒。她茫然的四下看看,燭火已經熄滅,窗外淡淡發白,她竟是在桌邊睡了一夜。“阿嚏”一個噴嚏打出,月十一才發覺喉間隱隱作痛,大概是昨夜凍着了。
很有些失望大公子的失約,但是一想到他拖着病體一直在奔忙,月十一便沒了脾氣,只是爬回牀上,拉過被子趕緊把自己暖和起來,趁着天色尚早補個小覺。
這一覺月十一睡得很是香甜,待她醒時已經太陽升得老高。趕緊從牀上爬起,還沒來得及整理被褥,門上突然有人拍打。“妹妹,我是德湄。”
月十一隻道是“十萬個爲什麼”德湄來找她,便徑直跑來開門。“啊?”門裡門外都輕呼出聲。容裝嚴整的老夫人和德湄一起站在門外,讓月十一大吃一驚,叫出聲來。德湄大概是沒想到月十一此時剛起,爲她蓬頭垢面的樣子也嚇得叫了出來。
老夫人眉頭又是一皺,猶豫着說:“我原是要帶德湄過來學學宮裡的禮節的……但是……”她的目光掃向月十一鬆散的髮髻。
月十一隨着老夫人審視的目光連忙伸手拂拂頭髮,很有些不好意思,睡個懶覺被抓了現行,卻不能解釋昨夜爲了等待大公子而錯過宿頭,實在難堪。她支吾着說:“在宮中我也不是常見貴人的,只是在側書房裡替皇上管他的玩具。禮節方面……其實我也不大通的。”
老夫人突然一副瞭然神色,點點頭,“我明白了,卻也是我高估了你,那便算了,打擾你休息。”說完,她們便轉身離去。德湄半路回身,滿臉歉意地對月十一點了一下頭。渾渾噩噩還沒清醒的月十一卻一直在心裡唸叨:“高估了我……高估我什麼了?”
轉眼就要到了皇帝親自祭奠山家英烈的日子,月十一突然接到聖旨,要她進宮。這個消息讓剛剛過上幾天舒心日子的月十一重新緊張起來。她真的不想去。
大公子聞訊急急趕來,他容色憔悴,神情憂鬱。月十一見狀自然把滑到嘴邊的,關於那日失約的責問收了回去。
“怎麼會這樣?”大公子焦急難掩,“事情不是已經結束了,顧家爲何還要你進宮?”
“此事與我們無關。”顧翕遠已然站在門口,神色如常。“我知道十一的心意,這次來只是告訴你,不用擔心,我必會竭盡全力把你留下,放心。”
一句放心讓月十一奇異的安下心來。“當真可以嗎?”大公子卻依然疑惑。不料顧翕遠笑着說道:“山家聖眷正隆,我只需要稟報太后,月姑娘與山家早有婚約,只待國喪期一過,便要完婚,想必便可留下她了。”顧翕遠的笑容帶着真誠的羨慕和些微難以察覺的苦澀。
大公子眼中燃起希望,“若真可以這樣……”他忘情的拉住月十一的手,“我們這就去向奶奶稟報!”
顧翕遠的目光在月十一看過來的一瞬從他們相交的雙手上挪開,坦然回眸迎向她,微笑點頭,輕聲道了一句:“恭喜。”
大公子喜悅中情不自禁的對顧翕遠說道:“顧兄也要佳人入懷,我們卻還沒有道喜。”
一句“我們”,讓三個人反應各異。大公子溫柔的目光望向十一,月十一卻手心一縮,身體微微僵直,顧翕遠倒是容色絲毫未顯不快,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這倒是,那咱們同喜。”
大公子終於解了煩惱,笑容發自肺腑,走上來誠懇地說道:“十一這些日子多虧你的照顧,當初我要是哪些地方冒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在這裡賠禮了。”
顧翕遠神色微整,連忙拉住大公子的胳膊,提醒說:“若是計劃可行,山兄還是帶着月姑娘去回稟老夫人吧,我也好進宮去求見太后。”
大公子連聲稱是,送走了顧翕遠,便拉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月十一興沖沖去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