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客們驚詫之餘,心中生起警覺,不敢再逾越,紛紛後退。
電光似有守護陳如風之意,繞着他幾圈激旋,慢慢地現出了一個人影來。
卻見一翩翩男子,面戴金黃面具,負手而立,嘴角含笑。
“來者何人?”一個府客侍着人多喝問道。
這個人不是韓陵又是誰?原來他見闖入相府之中的陳如風遲遲未回,一憂之下也隨着闖進來,恰好看見一衆府客要圍上陳如風,便施展出“電掣掌法”驚退他們。
韓陵自不會答他,轉過身走向陳如風,俯下道:“你抓緊他。”
這句話卻是對霹心晴說的,霹心晴望着他自信的眼光,確信這個人有能力帶他們突圍,便點了點頭。
韓陵扶起陳如風,陳如風魔毒發作,身體內如翻騰起百尺巨浪,幸好尚有丁點餘力,勉勉強強能忍着劇痛站起來。
李林甫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命令衆府客道:“別讓他們跑了!”
那大聲喝出的府客見狀,心念道對面兩個人都身帶傷殘,反觀自己這一面人多勢衆,根本不懼,便膽子一壯,帶頭率先殺上。
其餘府客見有人身先士卒,也不甘人後,搶身往韓陵攻去。
韓陵輕輕一笑,用空出來的一掌往前虛掃,只見掌上電光如藍絲,發出低聲轟鳴,那些圍攻而來的府客驀地如受當頭雷擊,渾身痠麻,行動爲之一滯。
“抓好了。”韓陵一聲道,一腳蹬地,宛如沖天驚鳥,拉着陳如風、霹心晴二人一同飛向漆黑天際。
衆府客身上的雷勁未消,心有餘悸,沒料到韓陵竟會有如此神通,透過無形之氣將雷電貫入自己體內,若是他加大幾分氣勁,自己必無存活之理。此刻他們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韓陵挾着陳、霹二人安然離去。
或許葉之杭沒有負傷的話,韓陵根本無法如此瀟灑離去。
李林甫一邊跺腳,一邊吹鬍子瞪眼,滿腹怒怨不知該宣泄往哪裡。
“都怪你!!”李林甫一個巴掌扇到了李音如的臉上,李音如一下被扇到了地上,俏麗的臉頰上微微紅腫起來。
李林甫怒氣衝衝地望着她,似乎將剛剛她爲他擋下陳如風奪命一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李音如眼中委屈化作涌涌不斷的淚水流出,見陳如風能安然脫身,心裡稍安。
“陳如風……我要是放過你,我李林甫三個字倒轉寫!”李林甫對着半空早已逃之夭夭的三人扯嗓子喊道。
夜風撲面而來,竹林瑟瑟,葉片沙沙作響,一派清幽之中,似有人用琴絃奏響妙音。
“很快就到了……撐着……”陳如風幾乎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爲此韓陵扶着他也感到愈來愈吃力。
霹心晴數次提出想自己走以減輕他負擔,但陳如風總是用微弱的聲音堅決地拒絕。
對與陳如風來說現在的每一步,都是對他身體的折磨。要從鑽心劇痛之中擠出一絲力氣來,實在艱難萬分。
三人在竹林之中緩緩前行,直到晨曦初露之時,纔到了縹緲廬。
朝虢幾乎是破門而出,衝了過來,嚷道:“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你們兩個小娃兒都傷得那麼重?”
霹心晴已恢復了一小半,總算能自立行走,她從陳如風背上強行掙脫下來,陳如風終究是到了極限,全身力氣已枯竭乾涸,只剩下一副疲軟的軀殼,直接就往前倒去,幸得朝虢一步上前將他接着,才避免讓他摔在地上。
“前輩……求求你……救救他……”霹心晴早就梨花帶雨,哽咽着道。
“他應該是魔毒發作,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強烈。”韓陵簡單明瞭地說明了陳如風的狀況。
朝虢緊繃着臉,一把背起陳如風,“你們兩個跟着我進去吧。”
霹心晴擦了擦淚水,原本就憔悴不已的她顯得更爲殘頹。
進了廬中,朝虢將陳如風置於牀上,又向霹心晴詢問了一番事情緣由,總算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李林甫……”朝虢本想發火,見自己的徒弟尚在奄奄一息,便壓下了火氣,哼了一下鼻子,轉而對霹心晴道:“這裡往東走不遠有一條小溪,你先到那裡梳洗一下。我這裡有一些衣衫,雖然是男子穿着,你也先湊合着穿吧。”
霹心晴雙目不離陳如風,抿着嘴脣搖頭:“我要在這裡看着他。”
“我們二人要替他逼毒,你在這裡也沒什麼大用處。你也不想他一醒來就看見你這模樣吧?”朝虢眉毛一揚,女子畢竟有矜持愛美之心,聽得朝虢這樣說,霹心晴只得點了點頭,捧了衣衫走出廬中。
朝虢與韓陵對視一眼,點頭示意。二人將陳如風扶坐起來,一前一後地盤膝打坐,開始爲陳如風運功逼出魔毒。
清水之中泛起一陣漣漪,不知是露水滴落,還是珠淚輕彈。
水平如鏡,日光宛如一朵盛開水中的金黃雛菊,還伴有青綠如柱的竹羣,似乎在水映之中,又是另一方勝景。
霹心晴已換上衣衫,一身男兒裝略顯寬敞,闊袖大袍令她玲瓏凹凸的曲線更爲顯見。經過一番梳洗後臉上除了幾點傷痕外已無污跡,隱隱重現昔日的豔麗。雙瞳裡射出哀淡的光芒,直入水中,望着水裡人影,惆悵無比。
她覺得,是她連累了陳如風。自己身陷險境,陳如風不顧一切地捨命相救。可她自己已是一個命不久矣之人,若然他有什麼事……
再想下去,又是豆大的淚珠滑臉掉落。
“霹心晴……你這個害人精……”霹心晴凝視着水中倒影,眼瞼微合。
初晨,周圍一切都是充滿着勃勃生機,但在霹心晴心中,卻是死氣沉沉。
她順着原路走回縹緲廬,一路眼神迷茫,魂不守舍。
她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前,生怕一推開門會面對自己難以承受的事物。
然而,裡面卻傳來了朝虢與韓陵的交談聲音,他們似乎因爲剛剛替陳如風逼毒而內力大耗,靈覺銳減,一時不察霹心晴已走到門外。
“就連善水流也壓制不了他體內的魔氣發作了嗎?”朝虢沉聲道,可聽出他話中的憂慮。
“嗯,我想就算赤魔聖壇的人出手也無法根除他體內的魔毒,毒隨氣而生,即便有法子,也只能延誤一下毒發罷了。”韓陵道。
朝虢長久的默然,才略帶沙啞地道:“真的沒有其它法子?”
韓陵道:“法子是有,我有一條名爲‘曲蛇轉毒’的異術,能夠將自己體內的毒轉往別人的身體裡,需兩方同時配合,否則難以成事。不過如風他堅決拒絕用此法,說是有損天和。”
朝虢唉了一聲,“此法確是霸道,要舍人成己,且不說如風他願不願意,要找到這樣一個人肯將毒轉渡入自己體內,普天之下又有誰會如此無私呢?”
“正是因爲如此霸道,纔有可能除去魔毒。”韓陵道。
門外,霹心晴已聽曉一切。她蹙眉低思,眼中點點閃光,似是想出了一個念頭。
她輕輕推開門,陳如風安靜地躺在牀上,朝虢韓陵二人看上去也費了不少心神體力,面露倦容。
“如風他已無大礙了。不過他此次引動了太多了魔氣,魔毒深入他的氣脈,積壓在上,他日後的功力起碼要折半,而且……”朝虢一下難以說下去。
韓陵也不對霹心晴過多隱瞞,道:“若果日後他魔毒再發,恐怕性命難保。”
霹心晴心如刀絞,走近陳如風,眼蘊深傷,看着他如劍雙眉,蒼白未褪的臉頰,顫抖着手伸向他的臉龐,輕輕地撫過。
“我想用曲蛇轉毒之法替他清除魔毒。”霹心晴道。
二人一怔,沒料剛剛他們的對話已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霹心晴轉向韓陵,道:“韓隱士,你知我體內還有溫太和的‘玄陰散毒’,這些日子以來時有毒發,我自知撐不了多少時日,我便是‘曲蛇轉毒’的最佳人選。”
“不可!”朝虢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絕。
霹心晴苦口婆心地哀求道:“前輩,保全一個人總好過兩個人一起沒命!”
朝虢只覺自己胸口悶堵,一個是自己的徒弟,一個是自己徒弟最愛的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乾脆將臉別過一邊。
廬中一片寂然。
霹心晴言語有理,但朝虢實在不想他們其中一人有性命之虞。
“你說得沒錯,保全一人,總好過兩個人一起死。”韓陵淡淡道,霹心晴感激地看着他。
朝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想出言駁斥,卻無話可說。
“做人呢,不可以太貪心的,前輩。”霹心晴看穿朝虢心中矛盾的想法,苦中一笑,又重新望向陳如風,深情款款地道:“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便無怨無悔了。”
韓陵道:“你肯施展這‘曲蛇轉毒’,但此法需兩人一同施展,如果如風死活不肯的話,我們也勉強不了的。”
“沒關係,”霹心晴將頭倚在陳如風的臉龐旁邊,閉上眼睛,就像一隻乖巧的小貓蜷縮着一般,“我會勸得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