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人看着慕十月的眼神，更讓她覺得惶恐，卻談不上不安。
不知道是母親去世過早，還是從小生活中缺少母親的角色，慕十月和類似母親年齡段的女性接觸的不多，甚至說尤爲陌生。
但時至今天，她似乎發現在沈佳人嚴厲的外表下，似乎別有一番感覺。
這種一眼就讓人看不透的人，通常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本身毫無雜念，只是性格所致，而另一種就是，她渾身上下都有着秘密，耐人尋味。
短暫的接觸，慕十月還無法斷言，但她此刻感覺沈佳人偏向於後者。
沈佳人的問話都很含蓄，淺談着慕十月曾經在國外生活的那些年，還聊到了她母親和父親。
“我母親當年的去世很突然，一場車禍，突然就走了。”說話時，慕十月刻意的低垂着頭，不讓臉上的情緒有任何的外漏。
沈佳人目光柔和看着她，也不再問了。
她清楚慕十月幾歲時，曾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爲了救一個闖紅燈的小男孩，而自己被大貨車碾壓的經過，那一瞬間，像一場噩夢永遠停留在慕十月的心裡，永遠都無法揮之即去。
但聽着她安靜的講述這些，又弄的人心酸酸的，怪不好受。
用餐結束了，慕十月也有些累了。
沈佳人又講了些什麼，慕十月努力的在聽，可大腦的思緒總是犯困，真不知道是懷孕後的反應，還是身體又出了什麼毛病，感覺整個人都開始遲鈍起來。
李曼青就扶着慕十月去樓上的臥房休息。
回到房間裡，慕十月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從一點睡到了下午四點半。
醒來時，韓非軒還沒有來。
慕十月隱隱的覺得不安，這棟老宅子，雖說奢華的宛若宮殿，但卻因爲它的年代久遠，住在這裡，她總覺得隱隱的心頭不安。
好像這棟宅院裡隱藏着無數的亡魂，正用一種肆無忌憚的眼神，緊緊的注視着她，那種毛骨悚然的陰冷之感，讓她無心在這裡繼續逗留。
可是韓非軒不來接，她有孕在身，自己回市區，恐怕韓名心和沈佳人肯定不會應允，那怎辦？
就在慕十月犯愁時，猶豫了下，還是給韓非軒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的響鈴響了很久，可是遲遲等不到對方接起，到最後，電話長久未接聽，她也只能掛斷。
又不死心的發了一條微信。
然後握着手機在房
間裡來回踱步，快點快點，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來到這個宅子後，她就經常犯困，還很特別睡得很踏實，一覺能睡幾個小時。
要知道，這對她這種精神衰弱的人來說，可是破天荒的。
應該是極好的感覺，但她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之感，總好像哪裡不太正常。
也可能是懷孕後，女人的神經都比較敏感，稍微一點點小細節，都頗爲注意吧！
她等了韓非軒兩個小時。
從四點半，等到了七點左右。
仍舊等不到他的人影，她也吃完了晚餐，就在李曼青安排她再住一晚時，慕十月實在繃不住了，只好不得已的電話打給了韓非宇。
而韓非宇還真是速度，電話打出去的半個小時，他就來到了韓家老宅。
只可惜韓非宇來的時候，慕十月又睡着了。
他一進門，來到客廳看到沈佳人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看書，就問，“媽，嫂子呢？”
“吃過晚飯累了，曼青扶着她上樓歇着了。”
累了？
他微微皺眉，又說，“我哥走了以後就再沒回來嗎？”
沈佳人搖頭，“沒有啊！”
韓非宇無奈的嘆息，“你是不是知道他出去見誰了？這麼長時間不回來，爲什麼不打電話催催？讓他把嫂子一個人留在這裡，合適嗎？”
沈佳人冷然的擡眸看向他，“有什麼不合適的？這裡不是家嗎？住在這裡又不是外面，怎麼了？”
沈佳人的話弄得韓非宇有些無語，他看着母親，轉身道了句，“我上樓去看看她。”
他走以後，李曼青湊到近前，壓低了聲音道，“夫人，二少爺對少夫人是不是太關心了？”
沈佳人微笑的擡眼嗔聲，“連你也看出來了？”
“當然了，我這雙眼睛可不柔沙的，而且這二少對少夫人的關心，可見不一般，這件事……”
李曼青的擔心，沈佳人明白，但事情早就已經發生，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低頭算作默許的再道，“先這樣，等等再說。”
李曼青知道沈佳人是個有分寸的人，沒把握的事情，她不會如此，自然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韓非宇上了樓，看到了睡在客房的慕十月。
他的步子很
輕，很緩，移身走到了她的牀邊，看着她蜷着身子，偌大的大牀上，只佔了那麼一角，像只受了傷棲息的小鹿。
似是憐惜的手指輕輕的覆上了她的臉，她的呼吸均勻，模樣清秀，確實真的睡着了，只是眼角的淚痕，和不安顫動着閉合的雙眸，證明了她此刻處於夢魘狀態。
韓非宇脣邊的弧度僵住了，眼底柔和的目光也順勢結了冰。
她在夢裡夢見了誰？
爲什麼要哭泣？
他蹲下身擡手幫她拭去了眼角的淚珠，氣息纏繞，咫尺之間，他輕聲呢喃，“爲什麼要哭？爲了誰？”
柔順的手指慢慢的拂過慕十月的眼眸，記憶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碰撞着。
慕十月，你可還會夢見我？
他很想問，但話哽在喉，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依他們現在的關係，他不能，若是真的問了，恐怕又會招來她的一番厭惡和排斥。
韓非軒已經傷她傷的太深，他不想再繼續傷她一分一毫。
此刻的韓非宇大腦浮現出數月前的那一天，他剛出獄，騙她來家裡，記憶在身體裡徘徊，那天的情景，縈繞了他無數個夢境，徘徊在心頭久久不去。
“慕十月，我一定會等到有一天，你真心實意的愛上我……”這句話他說的很小聲，生怕吵醒了她會惹來增怒的眼神，更怕她聽見了，他的處境會尷尬難堪。
他也不是年輕的毛頭小子了，卻像個小孩子般在她身邊左右擔心，一點也不像平日裡的韓非宇。
安眠香安撫了慕十月的大腦神經，她在韓非宇驚詫的目光裡伸手抱住了他，柔嫩的臉頰深埋在他的臂彎裡，孩子一般的哭泣着，眼淚洶涌而出。
“媽，我好想你，你在天堂還好嗎？”
輕輕的一句話，慕十月薄脣邊低喃着，卻陣痛了韓非宇的大腦。
媽媽，你在那邊過的好不好？我好想你，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見面？
二十多年前的數九隆冬的臘月裡，慕十月過的好窒息，黑白的相框裡，她還對着她淡淡的微笑，可她卻再也無法親手觸摸你，那一瞬間，慕十月痛到了撕心裂肺，五臟六腑像是被什麼利器活生生的挖了出來。
也是在那一刻，慕十月終於可以承認，媽媽死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撫着她的頭，說，“月月不怕，有媽媽在呢！媽媽會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兩個多小時後，慕十月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