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石嘯月眼波流轉,忽然轉向無知大師,嘴角勾起一抹飛揚的笑。
“我需要無知大師作個見證人。如果人類先挑起爭端,或者有其他的勢力故意陷害,我們妖界之人也不會坐以待斃。”
“你這是什麼話!”幾個年輕氣盛的青年道士唰地舉起了飛劍,對石嘯月怒目而視。
“我只是提醒你們一下,用得着這麼激動嗎?”石嘯月語氣不溫不火,笑容波瀾不驚。
首領樣的老道士伸手擋了擋身後的年輕道士:“我們自會約束自己的同門,不過也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諾言。”
“哈哈哈哈……”無知大師的笑聲華麗麗地迴盪在廣場的上空,“解決了。這樣不就解決了嗎。早這樣多好,省得老衲多費一番口舌。既然沒事了,老衲就此告辭。”
無知緩緩地升到空中,臨走還朝夏夕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夏夕忍不住心裡有些發毛。
修真界的人倒是挺守信用,聽到兩位老大已經達成協議紛紛三三兩兩地散去了。老貓妖開始組織一些小妖打掃戰場。
“謝謝!”
夏夕剛剛把一個緊抱着她腿不放的小妖送到族人走裡,就聽見耳畔傳來太子妃,也就是石老大石嘯月的聲音。夏夕愣住了,有些手足無措。
“謝什麼?”
“爲那些孩子啊。”眼前的美麗女子微微有些驚詫。
“這個啊……”夏夕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
夏夕忽然想起了天牢中的太子,有些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太子現在在天牢裡,你不去看看他嗎?”
“什麼?”
石嘯月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緊緊抓住夏夕的手。夏夕感覺手腕都要被捏斷了。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石嘯月可怕的眼神讓夏夕有些後悔告訴她這件事。雖然在狩獵的時候沒看到她,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爲太子妃的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實在是有些奇怪。
“狩獵的時候出了些意外,太子不小心射傷了洛王。皇……父皇一怒之下把太子打入了天牢。”不想領教妖界數一數二的妖怪暴走時的樣子,夏夕刻意隱瞞了一些事實。如果被眼前的女子知道太子是遭人陷害,不知道她會不會把整個大嵇國給翻過來。
“怎麼會……”石嘯月喃喃着,忽然間騰空而起,朝天牢的方向一躍,立刻就沒影了。
好可怕的速度啊……
夏夕不由在心中暗暗讚歎。
“今天干得不錯!”
隨着一個慵懶而自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夕感覺到一隻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毫無心理準備的夏夕被嚇了一跳,腳步一踉蹌竟然直接向地面倒去。
雖然這廣場上藍色的地毯很柔軟,不過和地面做親密接觸並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夏夕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料中的物理撞擊並沒有出現,夏夕疑惑地睜開眼睛。迎接她的是一個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此刻,黎沂正眯起眼睛靜靜地望着夏夕。無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永遠都是這副淡定的面容。如果他不是妖皇的兒子那該多好。想到這裡夏夕忽然意識到黎沂的雙手正託着自己的腰部,身體本能的一僵。整張臉剎那間變得通紅,觸電一般掙扎着從黎沂的懷中跳了出來。
“你沒事吧?”夏夕注意到紀子長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沒,沒事……”夏夕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說話竟有些結巴。雙手不住地揪着小綠翅膀上的羽毛。
“黎師兄剛剛在哪裡,怎麼沒見到你?”夏夕深吸一口氣,擡頭望着黎沂。
“我一直在旁邊,只是你沒注意到罷了。”黎沂伸手替夏夕撫了撫在混亂中弄亂了的頭髮。
夏夕後退一步,躲開了。
黎沂的眼神剎那間黯淡下來。
夏夕低下頭,儘量步去看黎沂的表情。因爲你是妖皇的兒子,雖然我能夠不揭穿你的身份,但是很抱歉我無法再用以前的態度對待你了。
“最近在宮裡過得還好吧?”黎沂的聲音沉了下來。
“很好。黎師兄你呢?”夏夕擡頭瞥一眼黎沂,馬上又低了下去。還是無法像以前那樣面對他啊……
“無論……”黎沂頓了一下,彷彿下定決心般擰緊了拳頭,臉上招牌般的笑容變爲前所未有的認真。
“無論我是什麼身份,記住,我永遠都不會做傷害你的事!”黎沂一字一頓,彷彿在發表一項重要的宣言。
夏夕的心跳一頓,驀地擡起頭來,怔怔地望着黎沂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黎沂灼熱的視線定格在夏夕的臉上,裡面是說不出的真誠。
無論我是什麼身份,記住,我永遠都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這樣的宣言,我真的可以相信嗎……
夏夕猛地擡頭盯着黎沂,半天。
黎沂嘴角揚起一個招牌式的溫和微笑,轉身離去。他的背影被清晨初升的太陽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色,身後的影子在玫瑰色的朝霞中被拉得很長很長……
回到宮裡的時候,夏夕聽到了宮女們的竊竊私語。太子妃長跪在皇宮大殿之前,請求皇上再給太子一個機會。夏夕原以爲強大的妖界高手會選擇直接衝進地牢把太子救出來這樣的方式,沒想到不可一世的石老大竟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已經算是夏季了吧,雖說是清晨的陽光,然而卻已經有些灼人。石嘯月安靜地跪在殿前的青石板之上,粉色的宮裝拖在地上,彷彿一朵綻開的鮮花,她的眼中是下定了決心的決絕。
她是真的愛上那個人了吧,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能迫使驕傲的妖族如此屈尊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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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定不會有事的。”夏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對眼前女子的敬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拍了拍石嘯月的肩膀。
石嘯月擡起頭來,看到夏夕愣了一下,隨即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
太子是無辜的,讓那樣溫和無害的傢伙接受本不該由他承受的懲罰是不公平的。夏夕決定和永淳帝好好談談。夏夕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應辰峪的臉,心漸漸地被抽緊。夏夕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薇薇安印章。雖然知道那是他的錯,但是要把他供出來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唉……
夏夕搖了搖頭,走進永淳帝處理日常事務的偏殿。偏殿中只有,此刻永淳帝正支着眉頭一臉的痛苦,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虛空的某處,彷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桌上的茶早已經沒了熱氣,只有一旁的香爐還在冒着嫋嫋的香菸。
“皇……父皇。”夏夕試探着叫了一聲。
永淳帝回過神來,朝夏夕點了點頭,接着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天的事情只是個意外,太子不是故意的。”夏夕鼓起勇氣,望着永淳帝的眼睛。
永淳帝愣了一會,隨即苦笑一聲:“我知道。辰岫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他絕對不會做出殺弟的事情。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但是那天他拿箭射你卻是我親眼所見。”
“如果太子意圖殺弟的罪名成立,你會怎麼處理他?”夏夕咬了咬嘴脣,緩緩開口。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永淳帝愣了好久,終於還是緩緩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夏夕忽然感覺胃部一陣絞痛,臉色剎那間變得煞白。
“如果……”夏夕定了定神,“如果太子是中了邪術,那麼你會怎麼處理?”
“邪術?”
永淳帝的身體一顫,手中的卷宗啪的一聲滑落下來,站起來怔怔地盯着夏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太子和洛王同時落水,你會先救誰?”這個問題雖然很殘忍,但卻是最有效的。
“這……”永淳帝皺着眉頭,眼神遊離,許久不願作答。
夏夕狠了狠心:“拋開太子的身份。你覺得太子和洛王誰更適合當這個皇帝?”
永淳帝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開口了:“辰岫爲人太忠厚,從來不會把人往壞處想。如果能夠得到忠心爲主的忠臣,守業應該沒有問題。但萬一出現欺上瞞下的奸臣,社稷必然有難。”
“辰峪從小就很有野心,當年我就是因爲這一點才把他送到洛阜去的。沒想到他竟然能夠把破敗的洛阜治理得井井有條。我知道現在他暗中培養的勢力已經不容小覷了,雖然洛阜遭了百年難遇的大災,但他的實力卻根本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打擊。一旦朕駕鶴西去,大嵇朝一定不得安寧。”
“說起來,辰峪其實才是所有孩子中最像當年的我的。若惜姐一直無法原諒我當年弒父殺兄的行爲,卻沒想到我們的孩子還是走上了和我當年相同的道路。如果不是若惜姐極力反對,辰峪出生那年我已經把他立爲太子了。”
夏夕發現永淳帝的眼中瀰漫起無法言說的濃濃憂傷。他已經作出了選擇。
“太子妃還跪在外面……太子的事……”夏夕皺着眉,用探詢的眼神望着永淳帝。
“辰岫是個好孩子,我自有分寸。”永淳帝眼中雖然還有些不忍,但裡面的迷茫卻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下定了決心的清明與決絕。
永淳帝嘉康十九年夏,永淳帝下旨宣佈廢去應辰岫的太子之位,責令皇后好好管教,以觀後效。卻對太子意圖殺弟一事隻字未提。
三日後,徵北將軍司馬弱水成功擊退北摩來犯之敵,班師回朝。永淳帝大喜,親自前往城門迎接。下旨將徵北將軍升官一品與大將軍共掌兵權。
翌日,一幫老臣以國不能無儲爲由聯名上書請求永淳帝立洛王爲太子。永淳帝順水推舟,還躺在病牀上的洛王應辰峪被立爲太子,移居太子府。
太子府中,永淳帝正和應辰峪進行着一次長談。
永淳帝揹着手站在應辰峪的牀前,神色冷竣。應辰峪斜靠在枕頭上,恭恭敬敬地望着永淳帝,一言不發。
“別以爲我真的是老糊塗了,什麼都不知道。”永淳帝背對着應辰峪望着庭前的梧桐樹,沉聲道。
應辰峪的眼中閃過剎那的驚慌,然而瞬間就恢復了平靜。
“辰岫是什麼樣的性子我知道。他喜歡一個人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同樣的討厭一個人也絕對不會藏着腋着。暗箭傷人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出來的。而且,如果真的要動手,他也不會笨到選徵北將軍把南大將軍麾下的大軍都帶去前線的時候。”永淳帝回頭,靜靜地望着應辰峪的眼睛,“本來,你出生那年我就想立你爲太子的。然而,你母妃卻極力反對。她說她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皇宮是一個充滿了陰謀和危險的地方,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我把你送出皇宮。”
應辰峪的眉頭微鎖着,刻意地避開永淳帝的目光。
永淳帝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當年我把你送到洛阜就是希望你能夠如你母妃所願地那樣遠離宮廷,平平安安地成長下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還是回來了。”
“其實我早就看出你纔是更適合當下一任皇帝的人選,礙於你母妃的囑託才選擇了辰岫。既然你想要皇位,那麼大嵇國的天下以後就交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永淳帝輕輕地拍了一下應辰峪的肩膀,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只剩下應辰峪依然睜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庭前的梧桐。一直以爲父皇不喜歡自己,所以纔不惜一切代價那麼努力地想證明自己的力量,卻原來從來都沒有逃脫過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