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紀子長體內的屍毒終於完全解除了。而凝墨樓中的衆人卻已經註定無法恢復到往日平靜無波的生活之中了。因爲紀子長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暗算他的殭屍報仇。只留了張字條說事情解決之後就回來。真是符合他做事的風格,獨斷獨行,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一想到紀子長獨自一人去對抗危險的殭屍,夏夕的心就忍不住收緊。那個彆扭的孩子從小到大一旦決定了要去做的事就絕對不會更改。所以他不滅了那個殭屍一定不會回來的。雖然知道曾經是苦竹仙人弟子的他其實是所有人中法術最爲高強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卻還是非常的不安。
餘寒衣偷偷地跑去找紀子長了,孟敵不放心她一個人也跟去了,順便拐帶了鼻子很靈的小綠。現在凝墨樓裡只剩下夏夕和黎沂兩個人。
夏夕坐在凝墨樓的門口,呆呆地望望遠天那片不祥的暗紅色光斑出神。天空中飄起了綿綿的細雨,而她卻渾然未覺。
“乾脆我們也一起去找吧,坐在這裡等也不是辦法。”黎沂撐着傘出現在夏夕的身後,臉上依然掛着溫柔的笑容,但眼神裡卻似乎有一絲落寞。
夏夕一怔,猛地擡頭,隨即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現在正是正午時分,烏雲遮住了太陽,整個世界都是一片壓抑的灰濛濛,連空氣都帶着一股讓人不安的潮溼氣息。雖然明知道一般的殭屍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段出現,夏夕和黎沂二人還是漫無目的地在洛阜的街道上走着。
洛阜的街道還是像第一次見到時那樣繁華,就算是陰雨天也一點都不影響街道兩旁的商販熱情。不過行人卻明顯比平時少了許多。
“讓開,讓開!”
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喧譁,一個身穿暗灰色道袍的少年拿着一把劍在人羣中橫衝直撞,確切的說應該是那把劍強拖着那少年在橫衝直撞,看那少年的樣子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把那把劍給按住,咬着牙關,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一顆一顆往下滴。人流自動地向兩邊分開。饒是如此,依然有人避閃不及被撞倒在地上,幾個倒黴的小販連攤子都被掀翻在地。
黎沂把傘往夏夕懷裡一塞,一把把夏夕推到了一邊。隻身站在路中央,眼睛緊緊地盯着越來越近的少年。
夏夕雖然相信他的法術,但還是忍不住心亂如麻。
“這位大哥,閃開。”
那少年看到路中央的黎沂,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加大了加在劍上的力道,不過那劍卻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樣子。眼看着劍越來越接近黎沂,少年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鐺——”
沒有人看清黎沂到底是怎麼出手的,那把劍已經被擊飛到空中,剛剛拽着劍的少年被強大的力量震出老遠,艱難地爬起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黎沂。
“嗖——”
事情還沒有結束,那把劍竟然像有生命一樣,在空中盤旋着飛了幾圈,然後猛的一抖,閃電般朝黎沂俯衝下來。
“妖邪退去!疾!”
黎沂並不驚慌掏出幾張紙符,準確地朝那把飛劍投去。
那把飛劍在空中顫抖了幾下,像喝醉酒一樣晃晃悠悠地從空中栽落下來,彷彿身中巨毒的人痛苦地在地面上抽搐了幾下,終於徹底安靜了。
“驅妖符?怎麼可能?我的飛劍……”那少年走近剛剛發狂的劍,不可思議地盯着貼在劍身上的紙符,再不敢伸手去碰那把劍了。
“多謝這位小友出手相助。”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大街上響起。
“師父!”那少年激動地大喊。
夏夕和黎沂好久纔看到一位鶴髮童顏的老道策馬而來。本來還以爲老道一定是御劍而來的呢。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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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過你,你道行尚淺,不宜擅自行動。現在知道後果了吧。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老道一下馬,對着那少年就是一頓斥責。
那少年低着頭一言不發。
“這是……”老道終於注意到了地上的飛劍,一雙眼睛瞪得想銅鈴般大。愣了一會,忽然滿臉怒火,對着少年的腦袋就是一個板栗,“你不要命了,竟然去挑戰千年旱魃。還好它無心傷你,只是損了你的飛劍。如果它有心殺你,你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
老道說完,掐了幾個手印,低聲念動咒語。那把飛劍被縮成了手指般長短。
老道撿起飛劍,對黎沂道:“貧道齊雲派,玄清子。這是小徒一宏。小友也是爲了這次的殭屍事件而來的嗎?”
黎沂一愣,隨即淡淡一笑:“算是吧。”
“本來以爲只是普通的殭屍事件。沒想到會和千年旱魃有關,再加上六天前,鷹翎醫館上空那次強大的力量噴涌。看來事情似乎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老道皺着眉,若有所思。
夏夕注意到老道講大六天前那次強大的力量噴涌的時候,黎沂別有深意地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難道說他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夏夕望一眼遠天,那個暗紅色的光斑依然旁若無人地掛在那裡。顏色似乎深了一點,像翻滾着的濃稠鮮血,攪動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黎師兄……那裡……”夏夕伸手指着那個光斑的方向,似乎已經忘記了除她之外的人根本看不到那裡的異象。
“小友也感覺到了嗎?那個方向妖氣沖天,想來應該是旱魃的藏身之地。不知道那旱魃到底意欲何爲?”老道狐疑地望了夏夕一眼,皺起了眉頭。
濃稠的鮮血般翻滾着的光斑漸漸地像被稀釋了的顏料一般向四周蔓延,在空中組成一行鮮血淋漓的大字:“我看到你了。來吧,來吧,你要找的人就在我這裡。”署名是旱魃辛。另附一張難看的鬼臉。
一股寒氣漸漸地漫上夏夕的心頭,如果這是一個玩笑,這個玩笑也開得太過火了吧……
“道長,那隻旱魃……的名字是……是叫辛吧?”結結巴巴。
“嵇國境內就一隻旱魃,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字。小友是怎麼知道的?”
不管是不是玩笑,先去了再說。至少那屍毒不是開玩笑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紀師兄應該就在那個方向。”夏夕沒有解釋,腳尖點地,嗖地一聲向那行血字的方向竄去。
黎沂沒有說什麼,只是緊緊跟上。
老道卻沒有動,搖搖頭,牽着馬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師父,我們不去幫忙嗎?”
“對付普通的殭屍還行,去找旱魃?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我們去蓮居寺喝茶……”
自從那三顆珠子的封印解除之後,夏夕的力量就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長,連以前無法使用的法術都能輕鬆使用了。身手甚至比一般的武林高手還要好出許多。二人很快就趕到了那行血字的正下方——洛阜郊外的一片小樹林裡。
這裡,就是旱魃辛的巢穴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陰雨天的關係,小樹林裡一片漆黑,雖然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不過也差不多了。直到黎沂召喚出火龍,二人才終於能夠看清小樹林裡的景象。乳白色的霧氣在茂密的樹幹間穿行着,在火龍的照耀下,那些樹木的葉子顯出詭異的黑綠色。長長的藤蔓從樹枝上垂下來,地面潮溼粘滑,到處都是苔蘚和喜陰的蕨類植物,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夾雜着濃濃黴味的血腥氣。夏夕用手捂住鼻子才能勉強忍住不吐出來。
“旱魃辛,你把紀師兄弄到哪裡去了?”夏夕扯開嗓門大喊。
“果然是好孩子,我一叫就來了。”密林中響起女子桀桀的笑聲,卻看不到人影。
夏夕環顧四周,黎沂早已不知去向了。
這個還算好聽的女聲繼續說道:“那孩子怎麼說也是我侄子,我不會真的讓他出什麼事的。那次的屍毒只不過是給他一個教訓。就算你們不給他吃解毒藥,他也不會出什麼事的。不過他還真是個彆扭的小鬼,一點都不可愛。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生出這樣一個小鬼來的。”
那女子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臉的忿忿。
“你覺醒時噴射出的力量讓我確定了你的方向,那時候我只是想還你樣東西罷了。可是那個小鬼卻以爲我要對你不利,出手就是殺招。沒辦法,我就只好讓他嚐點苦頭嘍。”
夏夕前方的乳白色霧氣漸漸濃稠起來,攪動着翻騰着,霧氣散去的時候,夏夕的面前已經站了一個一身白衣的美女。
“山鬼葉……”夏夕盯着眼前的白衣美女喃喃着。
“嗚嗚嗚……”那白衣女子忽然發出一陣嚶嚶的哭泣聲,夏夕毛骨悚然。眼前浮現出在山鬼出租的房子裡發生的一切。散落的珠子,流着口水的衆妖怪,彷彿又回到當時一般。
“呵呵,想起來了吧。”那白衣女子淡淡一笑。
“小葉是我三妹。還記得這個東西嗎?”那白衣美女邪邪地笑着,撩開擋着左耳的頭髮。她左耳的耳垂上竟然掛着一枚血紅色的小骷髏,“那時候我受了重傷。是你的珠子救了我一命。那時候小葉騙走你的珠子也是不得已。現在我的傷勢已經痊癒了,留着它也沒什麼用。一直想找機會還給你。”
“你就是旱魃辛?”
點頭。
旱魃辛摘下耳朵上的小骷髏,捏到手中,從左手轉到右手,又從右手轉到左手。旱魃辛臉上的表情天真無邪,一點也不像幾千年的老妖怪,反倒像個調皮的孩子:“猜猜它在哪隻手裡?”
夏夕滿臉黑線。猜也不是,不猜也不是。
“你也和那孩子一樣,一點都不好玩。”旱魃辛悻悻地一甩袖子,夏夕只覺得手腕上一熱,原來桃木佛所在的位置已經被那個血色骷髏代替了,桃木佛被擠了出來,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爲什麼要派殭屍去傷人?”夏夕隱隱覺得眼前的這隻旱魃並不是像傳說中的那麼可怕的大妖怪。
“石老大拜託我給洛阜製造點小麻煩。我想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那些孩子也好久沒喝到新鮮的人血了,所以就來嘍。”旱魃辛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只是無聊時出去逛逛街一般平常的事。
“你覺得你自己製造的是小麻煩嗎?”夏夕氣結。
“你不喜歡嗎?那我就儘快把那些孩子們召回來,不過他們玩得很開心。讓他們回來估計需要一些時間。你是我的恩人,你的意志優先於石老大。就這樣吧。我要去睡覺了。記得有空來玩。那些孩子可是一直對我的救命恩人很好奇呢。”旱魃辛打了個哈欠在乳白色的霧氣中消失了。
夏夕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明明是不小心上當受騙,卻莫名其妙地成了一隻了不得的大妖怪的救命恩人。把整個洛阜城搞得翻天覆地的殭屍事件在旱魃辛的口中竟然只是製造了點小麻煩。按照旱魃辛的邏輯稍微想象一下所謂的**煩,夏夕不寒而慄。
夏夕最後在離樹林不遠的一間草屋裡發現了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黎沂和紀子長,然後又在草屋附近發現了正圍着一個小池塘一圈一圈地走着的餘寒衣和孟敵。原來,餘寒衣和孟敵靠着小綠的鼻子一路尋來,不料卻誤入了旱魃辛的迷魂陣,困在陣中怎麼也出不來。
如果旱魃辛真的有心想把他們一網打盡,估計大家真的連一根頭髮都沒有可能剩下。
一行人灰頭土臉地回到了凝墨樓。紀子長將面對的懲罰是禁閉七天。
自從從小樹林回來之後,夏夕就再也看不到那個暗紅色的光斑了。那隻愛惡作劇的旱魃沒有什麼大的動作,殭屍的活動卻依然猖獗。
使用殭屍的童山派成爲了衆矢之的,然而童山派掌門拒絕對這次的殭屍事件負責,爲了洗清嫌疑,甚至提出帶衆弟子下山平亂。考慮到童山派歷來的名聲,不希望洛阜亂上加亂,代表洛阜修真界的蓮居寺斷然拒絕了這一提議。
據說蓮居寺的僧人聯合各大門派已經開始了對那個殭屍團伙的圍剿。因爲關係到洛阜的安定,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應辰峪的授意,連暗影寮也在暗中開展了對殭屍的大清洗。出人意料的是,就像它們的出現一樣。各方的圍剿還沒有真正開始,那些殭屍就神秘地消失了,彷彿它們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那隻愛惡作劇的旱魃還是挺守信用的。
這些是餘寒衣從南鷹翎那裡知道的,自從那次送藥事件之後,南鷹翎又親自在洛王府出現了幾次,不過似乎是因爲暗影寮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