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辰摟着潘婧,靜靜地等着她的甦醒。
時間漫長,心事舒緩,這些日子裡糾結的心緒慢慢地,一點一點解開。
她終於醒了,徐徐地開啓雙眸,對上他等待許久的眸。
微垂眼簾,她躲過了他的直視。
“大夫來過來。”他說。
她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他說,你鬱結於胸,又受了刺激,所以動了胎氣。”
他將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掌下是已然開始明顯隆起,她與他生命的延續。
夜夜共枕,他卻粗心地沒有發現這樣明顯的變化。
“你這幾日脾氣暴躁,心神不寧,便是煩惱這個嗎?”他問。
她垂了螓首,沉默。
“明天,讓宮裡最好的御醫細細地給你看看,”他輕撫着她的發,安撫她的憂慮,“若是大夫說,你的身子不適合生育,我們就把孩子打掉。”
潘婧猛地從他懷裡擡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且不說他讓自己的妻子把孩子打掉在外人眼中會是一件多麼荒唐的事,而今他膝下只有方忠義一個孩子,簫氏又不能生育,他居然還能爲了她,放棄這個孩子?
“我是認真的。”方若辰知道她很難相信自己的決定,遂很鄭重地解釋了一遍,“我想了很久,你的身體從小就弱,若真有危險,還是不要冒險。況且我已經有了義兒。他在你的教導下越來越有出息了,將來必能成爲方家稱職的家主。再說,方家已經連着三代一脈單傳了,不缺我這一代。”
“相公……”潘婧垂首,將額抵進他懷裡,輕聲地喚。萬萬想不到,他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不過,”方若辰微頓了頓,繼續道,“若是大夫說可以,你願不願意,爲我,生孩子?”
這個男人,是真的在乎她的想法呀。
這樣想着,心中便縱有千萬般不願,此刻也盡化雲消了。
“相公,相公……”忍不住地輕聲喚他,挽過他的脖子,輕輕擁住,“你一定,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丈夫。”
爺和夫人和好了!
鎮國公府上下無不因此歡欣喜悅。更何況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夫人懷孕了!
都說孕婦的脾氣會變壞,他們夫人可真真應了這話。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夫人肚裡的孩子,一定是個小福星。因爲他還沒出生,就讓爺和夫人和好,將整個鎮國公府從兩位主子的冷臉下救出來,那真是功德無量呀。
話說這夫人懷孕,可是大事,爺緊張得緊,你瞧,不是將宮裡最有名的御醫範太醫都請到家裡來了嗎?
當然大家並不知道方若辰將範大夫請來是因爲存了打掉潘婧肚裡的孩子的想法。
這會兒鎮國公府的僕人,正殷勤地將範大夫送到潘婧的房間門口。
“範大人,請。”僕人替範大夫開了門,恭敬地退下了。
“煩勞範大人了。”方若辰起身來迎,將他引到潘婧面前。
範大夫一見潘婧,溫聲笑了,“賢侄女可還記得我嗎?”
潘婧微愣,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你小時老夫給你看過病。”範大夫似乎並不十分在意她的忘卻,繼續溫聲道,“你生來便體質陰寒,受不得風。那時老夫還跟潘……你父親說,這女娃難養。想不到他的一點執念,居然真的將你養大了。而今還能順利地嫁做□□,實在叫人欣慰。”
潘婧若有所思地默了會兒,微垂了眼簾,輕回,“能嫁給相公,確實是潘婧幾世修來的福分。”
方若辰笑,俯身牽過她的手。
那廂濃情脈脈,叫方進來的範大夫有些尷尬,忙輕咳了咳。
方若辰於是將手收回,對範大夫道,“勞請範大夫爲我娘子把脈,我想知道以她而今的體質,若是生育,是否會有危險。”
範大夫急忙拱手,應道,“方大人如此關心方夫人,老夫自當盡力。”
說罷坐到了牀邊,將手放在了潘婧伸出來的手上。
“奇怪了……”範大夫沉吟許久,終於將潘婧的手放開。
朝潘婧拱了拱手,範大夫虛心問道,“不知是哪位能人異士,竟根除了你與生俱來的陰寒之氣?”
“請範大人恕我實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潘婧垂了垂首,道,“我只記得開春大病,醒來後身體便強健了不少,再不似以往孱弱了。我想,這大約是神明保佑。”
範大夫對於這樣的回答竟未表現出一絲驚訝與懷疑,依舊笑道,“世界之大,本就無奇不有。賢侄女能否極泰來,老夫亦非常高興。”
“那這孩子……”方若辰自是高興潘婧的身體已經大好,但一顆心終是未曾完全放下。
範大夫整整神色,正色道,“雖然方夫人病根已除,但身體較常人而言,還是偏弱。懷孕期間,進補自是少不了,還要注意勞逸結合,每日裡能稍稍走動一會最好。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悅,切忌大悲大怒。”
“那便是無大礙了?”
得到範大夫的肯定,方若辰高興地擁住潘婧,也不管旁人在場,重重地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範大夫終於受不了,“老夫出去開藥方了,二位慢敘。”說罷,提了藥箱便走人。
潘婧拿眼看方若辰,只覺又好氣又好笑,不自覺笑意已然爬上脣角。
方若辰看得心動,忍不住捧起她的臉,細細地吻,“好久沒見着你笑了,娘子。下人們都說,你只在我面前纔會笑。日後我多多陪你,你多笑些,可好?”
潘婧心中一片感動,思及這些日子的所爲,止不住有些愧疚,“對不起,相公。近來我……”
“沒事。”方若辰微笑以回,“而今鎮國公府上下,娘子最大。當年義兒他娘懷義兒的時候,也是府中的寶呢。”
潘婧輕輕地“恩”了聲,一會兒後,有些猶豫地問,“趙姐姐,是個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方若辰微愣了愣。那個女人,大概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以填房丫頭的身份陪在他的身邊了吧?久到他,都已記不得他第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而她的逝世,又是多久以前的事?只記得,那也是個非常安靜的女子,總是默然而恭敬地守在一邊,唯有他召喚的時候,纔會接近。
“大概……跟你有點像。”思忖許久後,方若辰回道。
“哦。”潘婧又應。
“說起來,我對義兒實在虧欠太多。娘因爲爹的事,實在無法對義兒親近。我亦很少管他。想想義兒堂堂大少爺,竟連在飯廳中吃飯的資格都沒有,實在有點可笑了。所幸有你替我教導義兒,聽管家說他近來長進不少,武藝和功課都很用心在學,多虧了你。”
“將來這孩子,”方若辰將手放在她的腹上,柔聲道,“還要賴你好好教導。”
潘婧握了握他的手,望着他道,“娘會喜歡這孩子的,對不對?”
方若辰肯定地點頭。
“那就讓娘來教。娘教出來的孩子,一定,會像相公一樣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