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金鈴……
富貴衣坊後面是一個寬敞的院落, 一道帶拱門的矮牆將後院隔做兩半。一半緊挨着店面,廚房柴房庫房都在這邊。另一半拓成一個花園,花園中蓋一個閣樓, 閣樓中便住着富貴衣坊的老闆, 這裡的主人。
這些日子方若辰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 閒來無事便坐在柴房門口, 看着一牆之後偶爾探出頭的幾枝繁花, 猜測着那個金鈴的身份來歷。
在這裡呆了也快半個月了,見不到主人,也不見她又任何動作, 實在叫方若辰有些摸不着頭腦。
若說她另有目的,何以遲遲沒有動作?
若說她只是順手搭救, 爲什麼又總不肯見他一面?
方若辰站起來, 剛剛靠近拱門, 就被白荷匆匆攔了下來。
“方若辰,你不可以進去。”白荷習慣了對他直呼其名, 說話從不客氣。
方若辰故作不解地看着她,“爲什麼?”
“因爲你是男人呀!”白荷理所當然地回他,“我們夫人還戴孝,本來就不見客的。你又是個男子,是忌諱, 所以更不能見了。”
“白姑娘, 我有個問題, 一直很想問。”方若辰突然岔開了話題。
“什麼?”
“那日我昏迷不醒, 不知是誰幫我換的衣裳?”
白荷一愣, 隨即垂首,小聲答, “是夫人。”
方若辰笑了,“如此看來,你家夫人亦非十分拘禮之人。”
白荷根本沒聽進他的話,只扭着手繼續小聲道,“若是夫人不做,難不成要我來?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
同樣的,方若辰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因爲風過時,他聽到了一陣……鈴聲。
心中微動。
“那是什麼聲音?”
“聲音?”白荷醒過來,“什麼聲音?”
“像是風鈴的聲音。”方若辰刺探道。
“哦,你說夫人房裡的風鈴呀!”白荷恍然大悟,回他道,“那是我們夫人自己做的,就掛在窗邊,風一吹,就會不停地響。”
“我知道了,謝謝。”方若辰對她一笑,轉身回柴房去了。
白荷在原地愣了好久好久。怎麼會有人……笑得這般好看?
入夜。
富貴衣坊素來是整條街最早關門的,今天亦不例外。
而前陣子總要踏着黃昏出門的馬車也已經閒置半個月了,無聊的馬兒甩甩尾巴,無聊地打着瞌睡。
一個黑影從富貴衣坊的柴房中鑽出,輕巧地翻過院中矮牆,一個翻身,跳上了閣樓的陽臺。
找到一扇沒鎖的窗,輕躍而入。
雖然只是帶進些許微風,窗邊的風鈴還是被喚醒,叮呤地輕響了聲。
黑影並不太在意,徑直找到房中那張唯一的大牀,掀開牀簾,鑽了進去。
寒光閃過,在枕前跳耀一下,滾出牀外。
“帶刀做什麼?”方若辰擁緊了身下溫軟,輕聲柔問。
懷中人默了一會方答,“防身。”
“聽說你叫金鈴?”方若辰又問。
“恩。”
“我叫方若辰,你可以叫我若辰。”
“你……唔……”
夜色越來越深,誰的呼吸,在靜謐的夜中,漸行漸重?
“若辰……”
“夫人!夫人!”
怎麼還沒人應?白荷站在主子房門之外,有些擔心。
平時主子都起得很早,她收拾好,端水上來的時候,她通常都已經醒了,坐在梳妝鏡前邊梳頭邊等她。可是今天她都把門敲了好幾遍了,主子都不曾應過她一聲。
“夫人,你在裡面嗎?”
就在白荷準備放棄敲門直接闖入的時候,主子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先進來吧,我一會就起了。”
白荷於是推門進去。
主子還沒起來,但隔着帳子可以看到她正在起身。
“我去做早飯。”
將臉盆放在架上後,白荷便出來了。
做好早餐送上閣樓,主子已經梳洗完畢,坐在桌前等她。
將早餐放下,正要出去,卻猛地看見了主子脖子上的淤青。
雖說白荷是個黃花大閨女,但這些痕跡,她是見過的。每次娘和爹“親熱”過後,孃的身上,就會留下這樣的痕跡。所以,她也很清楚,這些痕跡是怎麼來的。
有一個男人,來過……
“怎麼了?”主子擡頭問她。
白荷驀然驚醒,“沒事。”說着,匆忙拿過主子用過的臉盆,下了樓。
下了樓,出了拱門,看見方若辰也起來了,正精神奕奕地舒展着拳腳。
見白荷一些神不守舍,方若辰拍了拍她的頭,笑道,“白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事!”白荷甩甩頭,將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全都甩掉,而後對方若辰道,“我去給你拿早餐。”
方若辰看來心情極好,微笑一直爬進眼底,“有勞白姑娘了。”
將早餐端到方若辰面前,白荷坐到一邊,看他吃。
她喜歡看他吃東西。他的胃口很好,一早上能喝掉兩大鍋粥,再加三個大饅頭。
娘說了,能吃,是福。
“你家夫人醒了嗎?”方若辰邊吃邊問。
白荷點頭,“醒了。”
“氣色可好?”
“氣色?”白荷偏偏腦袋,她光注意看主子的脖子了,都沒注意她今天臉色如何,“主子今天起得比往日遲些。我想大概是有些累着了。”
“哦,累着了。”方若辰邊吃邊笑,話裡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味道。
那分曖昧,恰巧被白荷看在眼裡。
白荷好懊惱。她是不是說錯話了,萬一方若辰以爲她主子是個不正經的女人怎麼辦?
那天早上的事,白荷沒敢告訴任何人。
但她卻越來越肯定,主子有男人了。
那天以後,主子起得越來越晚,身上的痕跡蓋都蓋不住。
偶爾撞到她正在看她的目光,主子也只是微別過頭去,從來不曾爲此辯解過一句。
主子不是說,她很喜歡她死去的相公,決定爲他守孝三年的嗎?她不是因爲這樣,極少出門,也從不見外人的嗎?可是現在,才半年而已,她……她就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
慢着!主子極少出門,平日裡又沒有男人在院中進出,那這個男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咔嚓!”
劈柴的聲音。
白荷擡頭,看見方若辰束了衣襬,正在院中劈柴。
近些日子他的傷已經痊癒,但又不能出門。無聊時便替她將柴房裡的柴火都搬出來砍了。
他已經忙了一上午,該是熱了,晶亮的汗珠順着頰邊滑下,汗水濡溼了他修長的頸線,溼透的衣裳貼着他的身體,勾勒出那一身結實有力的肌肉形狀……
白荷只覺腦子轟然炸開,耳朵裡只剩下兩個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