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髯伯公孫述愕然一驚之下,立時斂容躬身答道:“遵命!”
縱身一掠,已到了紫衣女面前,沉聲喝道:“師尊有令,要把武兄帶回漠北,請師妹即速閃開。”
魏紫娟輕輕把繼光盤膝坐好,霍地立起身來,柳眉一豎道:“難道您要乘人之危?”
但當她一眼看見金蜈宮主人,滿臉鐵青的站在那兒時,不由頭一低,再也不敢言語了。
柳如煙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重重哼了一聲道:“好呀,原來我金蜈宮有了吃裡扒外的人,無怪乎機密盡泄。”
倏又一聲震喝道:“魏紫娟,你可知金蜈宮對通敵謀叛的人,採用什麼刑罰?”
“先行殘肢,然後斬首。”
“哼,知道就好。”
魏紫娟突然不知那裡來的一股勇氣,驟然杭聲道:“弟子觸犯門規,自是罪有應得,但他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人,還請師父網開一面。”
金蜈宮主人呼呼一陣冷笑道:“你倒說得輕鬆,你可知本宮的一切計議,全部都是壞在他一個人手裡嗎?哼!對別人或可商量,對他本宮絕不輕饒。”
魏紫娟還待哀求時,柳如煙已聲色俱厲的把袖一揮道:“不用多說了,馬上隨我走!”
又對公孫述喝道:“即速下手,先行封閉他的穴道,再把他掠到漠北。”
公孫述答應一聲,往前一趨身,正待出手,驀然
一聲極其悽歷的長嘯倏告傳來,大夥兒方自一震,二條人影已掣電般落到了場中,嘿嘿一陣冷笑道:“趁人決鬥之時下手,這也是武林人應有的行爲?”
來人乃是赤地千里符風父女,一見繼光面如淡金,垂頭盤坐地下,不禁怒髮衝冠,鬚髮直豎,白衣羅剎早把那柄銀色彎刀撤到了手中,緊張站在繼光身旁。
紫髯伯公遜述即就無意傷害武繼光,一經赤地千里喝叫,立即把腳步停下。
柳如煙並不認識赤地千里符風,但他從那件黑袍,使她立刻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江湖轟傳一時的香車主人,她可並不把這恐怖人物看在眼裡,耳聽他發話,竟然故作不聞,倏然把目光轉到白衣羅剎手中那柄彎刀上,用手一指,冷冷的道:“問問那丫頭,她彎刀是那裡來的?”
白衣羅剎不等公孫述開口,立即高聲道:“殺了摧花公子奪來的,怎麼樣?”
柳如煙臉上殺機倏現,尖聲厲叱道:“把她和那姓武的一併與我帶走!”
此時公孫述再也不能裝糊塗了,魏紫娟在師父嚴命下也不能不動手,霍地一飄身,衝到符小娟面前道:“請恕小妹師命難違,要得罪了。”
素手倏伸,疾向白衣羅剎手腕抓來,白衣羅剎冷哼一聲,往左一偏身,避過她這象徵式的一抓,銀刀往腰間一插,雙掌交揮,倏忽攻出七掌。
她向來動手不容情,七掌之勢,有若一陣疾風暴雨,剎時陣陣陰風匝地,掌影層層疊疊涌至。
紫衣女魏紫娟被迫微退半步,長身一展,隨風而起,忽點忽纏,立時也反擊了九式,雙方身法都極輕靈快捷,彼此以快打快,剎時便已人影難分。
就對魏紫娟動手向符小娟攻擊的瞬間,紫髯伯公孫述也已出手,倏地一俯身,向地下的武繼光抓去。
赤地千里符風大喝一聲道:“你敢!”
呼的一掌劈出,一股其寒蝕骨的陰風掌勁,洶桶澎湃捲來。
公孫述紫臉微變,疾的一撤掌,暴退五尺,舉掌當胸,沉聲道:“閣下若再阻攔,在下可要得罪了。”
赤地千里仰天哈哈一陣狂笑道:“這就奇了,一個生命危殆的人,你們竟然還放他不過,反怪符某阻攔,這話從何說起?”
笑音中滿蘊悲憤,聲若悲禽夜鳴,刺耳已極。
紫髯伯迫於師命,明知此舉有違武林道義,卻無可奈何,當下一聲不響,揉身再進,伸手又向地下的武繼光抓去,赤地千里冷哼一聲,毒焰魔掌驟發,呼的又攻出一掌。
這遭公孫述早有防備,不閃不避,伸出的手掌疾的化抓爲拍,砰!兩掌接實,場中響起一陣隆隆悶響,雙方各退二步,彼此心裡有數,內力竟在伯仲之間。
赤地千里一掌攻出,身隨掌進,毒焰魔掌施開,迅雷奔電的發出八掌,一陣陣的陰寒罡煞,隨着掌勢,波一波涌起,迅即在周遭凝成一幢無形氣牆,彌山一般向前壓去。
公遜述爲金蜈宮主人首徒,功力深厚,爲人更剛正豪邁無比,此刻迫於時勢,只得縱身揮掌迎擊而上,和赤地千里搶攻起來。
他倆動手的情形,和白衣羅剎她們的輕靈快捷又自不同,出手一擊,都是威猛無儔,蕩人心魄,直震得周遭沙飛石走,塵土彌空,瞬即人影難分。
柳如煙靜立一旁,看着他們二對拼鬥,知道絕不是短時間所能分出勝負,心念一轉,身形擾如一團飛絮,忽的向武繼光平射過去,其快如同一道電閃,就勢一俯身,五指纖纖,疾攫繼光後領,這一着大出赤地千里父女意料之外,不要說是槍救,連轉念都來不及,眼看她的五指已快要沾到繼光的衣領。
驀然
武繼光的身子一幌,倏然移開五尺,跟着一躍而起,指着柳如姻怒叱道:“芳駕如此卑污,哪夠得上稱作一派宗主?”
這時,赤地千里符風和符小娟都已拋去對手,直搶過來,卻意外的發現繼光也已躍起,白衣羅剎大喜,高喊道:“光哥哥你已經復原了?”縱身向他身旁撲來。
魏紫娟原先見柳如煙突襲武繼光,心裡也覺萬駭萬分,此刻見他居然無事,一時喜極忘形地嬌喊道:“你的內傷已經不礙事了?……”
話音出口,才知自己失言,倏然把話音嚥住。
柳如煙忽見繼光躍起,也覺十分意外,但她究不愧爲領袖人物,仍然鎮定異常,冷眼瞥見魏紫娟那種驚喜之狀,心裡十分惱怒,輕輕對她一招手道:“娟兒你過來。”
魏紫娟不知師父何故忽然喊她,只得怯怯地走了過來,輕聲道:“師父喚徒兒有何吩咐?”
柳如煙揚臉冷冷的道:“你此刻還會記得我這師父嗎。”
翠袖倏地往外一拂,一股陰柔力道,陡的當頭壓倒。
魏紫娟那裡會防到她突下毒手,竟被這一掌震得慘叫一聲,凌空騰起一丈多高,直向衰草中落去。
正巧她所摔的方向是繼光那一方,就勢一伸手將她接住,輕輕放倒地下,這一來頓時激起了他的怒火,劍眉一陣掀動,厲聲道:“柳如煙,你不必節外生枝,找旁人出氣,你我結賬的日子到啦。”
柳如煙一掌把魏紫娟震傷,怒猶未熄,忽見繼光向她叫陣,更覺火上加油,身子陡的往前一飄,冷冷的道:“尊駕說得一點不錯,你我確已到了必須生死一決之時,你劃道兒吧!”
武繼光豪邁地長笑一聲道:“弱死強存各憑手段,何須劃什麼道兒。”
“既如此說那就接招吧!”
長袖一抖,“神龍吸水”劈面點到,她剛纔親見武繼光和嶺南邪神的一生死搏鬥,耗去了大部分的真元內力,覺得這個時期,正是除去武繼光的最後時機,是以搶先出手,殊不知繼光得天獨厚,剛纔和嶺南邪神對拼內力,僅僅因耗去真元過多而脫力,並未受傷,經魏紫娟替他服下二片參王,又調息了這麼久,功力已全部恢復,而且覺得比從前還要暢達。
柳如煙一經出手,立即大喝道一聲,揮掌迎擊上來,他對金蜈宮主人積恨已久,此刻新仇再加舊恨,使他怒發如狂,一經出手,盡出精微絕學,掌勢有若怒濤澎湃,捲起無數道足以裂石開碑的狂飆,招招逼向對方要穴。
他們三言兩語便已展開搏鬥,場中所有的人,神情都緊張起來,赤地千里毫無表情的皺摺臉上,重重抽搐了二下,緩緩往鬥場湊去。
白衣羅剎雖然性情急燥,出手狠毒,終歸是女孩子,心腸較軟,雖然魏紫娟是她的仇敵兼情敵,當他看見她因爲繼光之事,遭到柳如煙狠毒的一擊時,心裡倏覺不忍,緩緩把她從地下扶了起來,又掏出娟帕替她拭嘴角上的血跡,悄聲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魏紫娟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剛巧紫髯伯也於這時走了過來,遂對符小娟輕聲道謝,姍姍向紫髯伯迎去。畢竟她們師徒情深,師兄妹又神態緊張的趕到了鬥場邊緣,準備萬一師父不敵時搶救。
實際此刻心裡最難過的是魏紫娟了,場中作生死搏鬥的二人,一方是師父,一方是自己所心愛的人,任何一方受傷都非她所願,但象他倆這種不死不休的生死搏鬥,那裡能夠兩全呢?
這時雙方出招已在二百招以上,但仍不過是一個序幕而已,柳如煙曾和繼光交手一次,知道這個年青人絕非等閒,同時這一戰關係着金蜈宮的整個霸業,是以出招十分謹慎,打來總是守多攻少,每攻出一招,卻又狠辣無比,出人意外。
驀聽武繼光高聲喝道:“且叫你見識見識地靈門的功夫。”
猛地跨步趨前,猝然攻出一式。
柳如煙只覺他這一式非點非劈,來勢怪異非常,乍看不甚出奇,及至快到身前,才發覺全身各處穴道,幾乎都在那來勢疾猛的銳風籠罩之下,心頭不禁大吃一驚,雙袖一陣舞動,抖出層層袖影,把全身各穴護住,同時弓鞋就地一旋,人已脫出掌勁威力之外。
繼光一式佔得先機,立時展開一掄的快攻,所用的都是地靈真經上所載的絕學,辛辣怪異,兼而有之。
柳如煙的一身武功得自扶桑姥姥,自創建金蜈宮以來,自以爲天下無敵,這時才知眼前這個少年的一身功夫,確實博雜無比,竟被他快攻了十五六招,才騰出手來還擊,頓時粉面鐵青,杏眼泛煞,尖聲吼道:“老孃今晚若不把你收拾,便枉爲金蜈宮主人了。”
繼光也厲聲大喝道:“殺父之仇,誅兄之恨,伸雪就在今朝,惡魔拿命來吧!”
呼呼,消霜七掌旋開,疾雷奔電的一口氣功出二十一掌,威猛的罡風潛力,直掃得四周沙塵滾滾,樹木盡折。
柳如煙此刻兇戾之氣已發,竟不再避,裙帶飄飛,突入掌影之內,但聽一陣砰蓬亂響,竟然硬把他這凌厲的一掌封住,同時尖聲吼道:“姓武的你不必發狠,今晚不是你便是我,反正總有一個離開這人世間。”
繼光縱聲狂笑道:“芳駕說得-點不錯,武某和你勢不兩立。”
砰!蓬!雙方忽然硬對了一掌,各自退後了二步,繼光因說話分神的關係,竟多了半步方纔站穩,氣得他劍眉一掀,大喝道:“咱們不訪再對二掌試試。”
掌一圈,一式“日正中天”,呼的劈胸推出,這掌他已運集了九成以上的貝葉神功。
柳如煙冷冷一笑道:“本宮主捨命奉陪。”
掌心一吐,一股陰柔力道陸掌而出,一剛一柔兩股力道接實。
轟!場中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大爆響,柳如煙竟被那股奇猛的反彈之力,震得裙帶飄飄,驚蛇般縮回了七八步。
武繼光腳步踉跑,蹬!蹬!蹬!連退五個大步。
突然,柳如煙的身子就象彈簧一般,忽的又彈了回來,雙袖交叉一拂,一股迷迷濛濛的紫色霧體,駭浪一般涌到,就在雙方意圖孤注一擲之時,她已把“鴻蒙紫氣”運出,猝然發難。
武繼光如今已對他的兩極混元真氣,具有十足信心,一見她把鴻蒙紫氣施出,不禁長笑一聲道:“鴻蒙紫氣算不得絕學。”
雙掌倏劃一太極圖形,呼的一齊推出,一青一白兩股氣勁,猶如兩支利箭一股嘶的穿透紫霧,直襲柳如煙的前胸,來勢迅猛突兀之極。
柳如煙驀地狂嚎一聲,斷線風箏一般直翻出去足有二丈多遠。
這真是一項奇蹟,過去繼光的兩極混元乾坤手,堪堪僅能抵擋柳如煙的鴻蒙紫氣,想不到隔不多天,竟成了鴻蒙紫氣的剋星。
原來他所接受邯鄲老人的近百年真元內力,以及千年大蟒內丹,經過和柳如煙、扶桑姥姥以及嶺南邪神的三次生死搏鬥,已全部吸收入本身真元之內,此刻他幾乎已具有二甲子以上的修爲,是以兩極混元乾坤手施出,威力已能穿透和功力相等的護身罡氣。不過他自己不知道罷了,這時一掌將柳如煙打倒,到使他一怔,但瞬刻便即清醒,大喝一聲道:“父仇不共戴天,柳如煙你拿命來吧!”
縱身又向倒臥在地的柳如煙撲去。
紫髯伯公孫述和魏紫娟,一見師父被繼光打倒,不禁心膽俱裂,公孫述怒目圓睜,厲吼一聲,揮掌猛向繼光撲來。
赤地千里嘿嘿兩聲冷笑,一橫身把他擋住,公孫述急怒攻心,不分青紅皁白,掌風呼呼,一口氣內便劈出了一十八掌,掌掌都是凝足十成功力,勢若驚濤拍岸,怒龍騰空,迅猛之極。
饒是赤地千里功力深厚,也被攻得暫時沒有還手餘地。
這時刻,武繼光早已到了柳如煙身旁,只見她杏眼微合,面容慘白,遍身血跡斑斑,精神萎頓已極,魏紫娟正半抱半摟的在替她抹去嘴脣上的血跡,一見武繼光凶神一般撲到,霍地站起身來道:“你要幹什麼?”
“替我父及已死的武林同道向她索取血債。”
“她十二條經脈已斷其五,難道你連一個垂死的人都放不過?”
“並非在下手辣,而是象她這種心如蛇蠍的人,若不除去後患無窮。”
魏紫娟突然厲聲吼道:“你自命是俠義中人,想不到竟是這般恩怨不分,你口口聲聲要報父仇,難道我魏紫娟便罔顧師恩?你既一定要殺我師父,那就先殺了我吧。”
這一來到使繼光爲難起來,魏紫娟曾經三番兩次救他性命,如果一定把垂危的柳如煙殺死,勢必要和她動手,大丈夫恩怨分明,自己怎能那樣做?當下長笑一聲道:“你不必把這些話來嘲諷我,姑娘於在下有救命之恩,武某有生之年均不忘大德,今晚就看在姑娘的份上,放過她這一次,俾在下也可稍稍抵還一部分姑娘的恩惠。”
話落深深一揖,轉身大身向赤地千里這面走來。
他這番話說得至爲明顯,那就是以柳如煙這條命來抵還魏紫娟所予他的恩惠,魏紫娟此時方寸已亂,也無心去理會他話中之意,就地將柳如煙抱起,高喊道:“師兄,不要與他們打了,我們走吧!”
紫髯伯公此刻激動的心情稍定,猛地往回一撤招,對着繼光一拱手道:“兄弟忝爲金蜈宮首徒,不敢以私廢公,今晚未了過節,三年後當親來向武兄了斷。”
話落又一拱手,轉身追蹤魏紫娟之後,如飛疾馳而去。
暴風雨已經過去,朝曦由雲端裡透射出萬丈光芒,武繼光一夜工夫,連經兩次惡鬥,此刻確也有些睏倦了,迎着晨風,長長吁了一口氣,轉臉對赤地千里道:“金蜈宮主人既已成殘廢,料想她再已無能爲力,請師兄即速回稻香村籌備復教之事吧,小弟還須去川中一趟。”
赤地千里知他是爲莫丹鳳之事,默然點了點頭,拉着白衣羅剎,轉身躍去。
XXX
赤地千里父女走後,武繼光的腦際忽然又映出紫衣女魏紫娟臨走時那滿含幽怨的目光,不禁輕輕-嘆道:“魏姑娘,我雖知你對我一片深情,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總覺得對魏紫娟有着許多的負疚,這次雖然因她的關係,把已成廢人的金蜈宮主人饒過,抵消了一部分恩惠,心裡仍覺十分過意不去。
一個人正自感慨萬千之時,驀然
遠遠一人縱聲狂笑飛奔過來,大喝道:“小子,此刻強敵已除,正應奮發雄風,重整邯鄲老人昔日基業,何以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呢?”
繼光緩緩的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原來來者竟是風塵三友的老叫化,不禁又嘆了一口氣道:“我覺得做人的煩惱實在太多了。”
怪叫化哈哈大笑道:“如果象你這種天之驕子仍然有煩惱的話,別人便不應想活了。”
見繼光仍然默然站着沒有做聲,倏把笑聲一斂,正容道:“你的煩惱老叫化早知道啦,我告訴你,該做的事絕不能遲疑,不可能的事,就根本把它遠遠地拋開,這樣豈不是就沒有煩惱了?”
“唉!你說得到是挺不錯的,可是,有許多的事情卻並非你所說的那麼簡單呀。”
“好,好,就算你說的有理,如今有件事情你說該不該做?”
“是什麼事情?”
“莫郡主單身一人,前往雪峰山下探取寶僻所埋的藏珍去了,據老叫化所知,此行兇險異常,你應趕緊追去纔好。”
繼光不禁暗吃一驚道:“你怎麼會知道呢?”
“老叫化也是昨晚才偶爾由本幫一個弟兄口中得來的消息,本來此事並沒有引動許多人的注意,只因川中二鬼突然帶了一批人由川中趕來湘西,同時本幫弟兄又發現許多面生的人追蹤郡主之後,便已意識到他們目的並不在藏珍。”
“這般說來,她的處境已十分危險了。”繼光聽完怪叫化這一席話,迫不及待的邁步便走,走不二步忽又回頭道:“老前輩此刻準備那裡去?”
怪叫化哈哈一笑道:“老叫化一生都爲別人的事忙,此次少不得和你同去一趟。”
於是,二人急急啓程,一路兼程趕往湘西。
再說莫丹鳳一片熱忱,企圖把她父親的遺珍捐助給地靈教,作爲復興地靈教的資產,不料,竟遭武繼光一口回絕,女孩子的心胸較爲狹窄,心眼又多,她以爲武繼光拒絕動用她爸爸的遺珍,便等於間接拒絕了她的愛。
她原生就一副多愁善感的性格,處處都抱着悲觀,她曾親見繼光和白衣羅剎符小娟形影不離,又見凌波仙子對他一往情深,而且她們都有爸爸作主,自己孤形隻影,身世悲涼,武功也比人家稍差一籌,覺得樣樣都無法和人爭。
於是,決心悄悄退出這個愛情的旋渦,先到川中把二鬼殺了,然後回到師父身旁,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但當她離開稻香村後,突然心念一轉,暗道:“我這次隻身入川,雪報父仇,能殺死二鬼固奸,萬一不慎失手,這些藏珍豈不是永埋地下?”
當下主意一變,決心先取得藏珍,暗中送到稻香村然後再行川入,尋找川中二鬼報雪父仇子。
殊不知她的一切行動,早落入二批人的眼內,第一批人便是川中二鬼的爪牙,另一批便是金蜈宮的眼線,這些人都是來稻香村探看地靈教動靜的人,當他們發現莫丹鳳隻身一人走出稻香村時,立即派人盯上,同時飛傳雙方首腦。
莫丹鳳江湖閱歷毫無,同時又是滿懷心事重重之時,那裡會去注意這些,仍自按着圖上所示,直向湘西雪峰山奔去。
就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冷夜,她找到了寶僻曹方所埋藏的二箱珠寶,打開箱子一看,裡面除了許多御賜的奇珍異寶外,大都是她爸爸所喜愛的古玩玉器,睹物思人,一陣悲從中來,竟然撫着箱子大哭起來。
她把多年來所受的孤獨和委屈,都從這陣痛哭中發泄出來,是以哭得十分傷心。
就這時刻,四下颯然一陣風響,象幽靈一般竄出一批貌象猙獰的玄衣怪人來,一臉殺機的緩緩向她趨近。
而莫郡主卻是愈哭愈傷心,竟不知危機已經四伏,那批怪人只須再趨近二步,便可-舉手而制她死命。
也不知是爲她的哭聲所感染,或者是箱中的寶物所眩惑,內中一個玄衣人竟忽然長長吁了一口氣。
莫丹鳳雖然一時觸景傷懷,痛哭亡父,耳目並未全部失聰,一聞這聲息,立時霍然驚覺,猛地一擡臻首,不由大吃一驚,一反手青鋼劍出鞘,指着那羣人嬌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再進一步,姑娘劍下無情。”
驀然
林中一個陰惻惻的口音接口道:“川中笑面蛇心吳大當家的,與索魂無常王二當家的,特來打發你回姥姥家。”
莫丹鳳一聽來人乃是殺父仇人川中二鬼,立時粉面鐵青,柳眉倒豎,激動地尖聲吼道:
“你們來得正好,姑娘正要找尋你們算賬呢。”
長劍一領,一式“天外飛來”,連人帶劍直向林中撲去。
不料,當她衝到林邊時,人影已杳,竟然撲了一個空,一怔之下,驀聞身後哈哈大笑道:“丫頭,爺們在這裡啦!
猛地旋身一看,只見吳獨生和王天,正一人一隻腳跨在那隻珠寶箱上,得意地滋牙大笑,莫丹鳳直氣得渾身亂抖,嬌喝一聲,又復縱身回撲,可是,情勢已由不得她了,一陣暴喝聲起,四下人影閃動,那羣玄衣怪人陣容也已擺開,一個個橫劍齊眉,左手劍訣前指,把她牢牢看定。
笑面蛇心倒揹着雙手,滿面猙獰的緩緩走了上來道:“有道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爺們當年一念慈悲,幾乎讓你養成氣候,今晚你就認了命吧。”
莫丹鳳此刻身處圍中,心情到忽然鎮定起來,一面暗暗凝功準備,一面偷眼四下打量,發現圍困他的人竟有二十餘人,不要說是對付川中二鬼,就憑這二十餘個玄衣怪人就夠她應付了,知道今晚已是凶多吉少,暗忖:“今晚就是死,也得和川中二鬼落個同歸於盡,否則死不瞑目。”
正自暗暗思忖之時,笑面蛇心又復桀桀怪笑道:“丫頭你若惜命的話,只須順從丫爺爺,答應永不背叛,爺爺保你……”
話猶未了,陡聞一聲嬌喝,莫丹風已連人帶劍飛虹一般捲到,嘶,嘶一連三劍,分襲二鬼,她蓄勢已久,猝然發難,一擊之勢凌厲異常。
笑面蛇心和索魂無常再也顧不說話了,雙雙撤身急退,莫丹鳳此刻已存必死之心,一劍攻出,劍勢綿綿,咬牙切齒又凌厲無匹的攻出七劍,剎時漫天青芒亂掣,蛛網一般兜頭罩下。
川中二鬼一時大意,被莫丹鳳奪去先機,竟被她逼得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那羣玄衣怪人見川中二鬼被攻,早於這時蜂涌一般攻到,頃刻之間,黑霧迷漫,劍光亂閃,從四面直捲上來,這才使二鬼緩過一口氣來,雙雙一縱身,躍上了一塊大石,桀桀怪笑道:“爺爺好好對你說,你偏不聽,現在比你嚐嚐五鬼陰風劍陣滋味。”
莫丹鳳武功得自三光神尼,又曾服食邯鄲老人所留下的丹藥,並曾隨黃龍道長苦練玄都寶笈上的武學,真正武功絕不在川中二鬼之下,只因上來心浮氣燥,全力猛攻,此時又聽川中二鬼口中不住的說些穢語污言,氣都氣煞了,是以武功大打折扣,在那些玄衣怪人圍攻下,漸漸有些不支起來。
川中二鬼此刻得意已極,手捧那些藏珍,哈哈大笑不止。
就這當兒,倏然一條纖影,卸風一般飄飄蕩蕩落到了川中二鬼身後,冷冷的道:“叫你們手下那些鬼東西馬上與我住手。”
川中二鬼正自得意忘形之際,不禁駭然大吃一驚,以他倆的輕功造詣,人家到了身後竟會懵然不知,來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立時疾的把身一旋,才發現來人卻是一個舉止高華的宮裝中年婦人,不由又是一怔。
中年婦人見他們並沒有依她的話去做,又仰面冷冷的道:“剛纔對你們說的話聽見了沒有啊?”
笑面蛇心吳獨生和索魂無常王天,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哪能受得了這種言語,此刻均已被激怒,但卻沒有即時發作,吳獨生朝她上下打量子一眼,把手一拱道:“請恕在下眼嶽,芳駕究是哪派高人?”
“金蜈宮石鯨夫人。”
川中五鬼當年曾經太嶽莊主引薦,作爲金蜈宮的走狗,直到太嶽莊主被掃,五鬼死去其三,纔算斷絕聯絡,此刻忽聽她提到金蜈宮,心中立時吃驚不已,向她偷偷一看,見她僅是一個人,不由又粗壯起來,仰天一陣桀桀怪笑道:“吳某從不曾聽過金蜈宮有芳駕這號人物,就憑你這一番話,實難令吳某置信。”
石鯨夫人仍然神色不動,又冷冷的逼問道:“你們究竟是聽也不聽?”
索魂無常人最是兇戾,此刻已經隱忍到了不能再忍的時候,倏地一聲暴吼道:“要你家爺爺發令不難,先得拿點東西給我瞧瞧。”
呼的一掌劈胸推去,川中二鬼兇名久着,一擊之勢,凌厲異常,但見一陣黑霧般的陰寒掌力,黑龍一般疾卷而出。
石鯨夫人滿面鄙夷的微微一曬,竟連身子都沒移動一下,眼看寒風如飆,吹得她裙帶飄飛,掌勁已將及體,驀然
一個苗裝壯漢由她身後突出,虎吼-聲,巨靈掌一伸,砰!竟把他這一掌硬行接下,兩股掌風中途接實。
轟!一陣悶雷也似的震響,索魂無常腳步歪斜,酒醉一般連退了七八步,一口鮮血直從嘴裡涌了出來,還幸他功力深厚,硬挺着設有倒下。
這一來頓把笑面蛇無常震住,滿面驚駭的連退了二步,石鯨夫人冷冷瞥了他一眼,仰面傲然-笑道:”還不與我趕緊着他們住手,難道真個想敬酒不吃罰酒嗎?”
笑面蛇心此刻悲憤已極,他稱雄一生,象這種屈服在人家武功下的事情,還是頭一次遇止,是以儘管心存怯意,仍不肯馬上聽命。
石鯨夫人見他沒有聽命,接着又道:“金蜈宮所要的只是那女娃的活口,這些藏珍仍然是你們的。”
須知江湖中人的性格,多半是頭可斷,志不可屈,川中五鬼既稱雄一方,那肯在人刀尖下聽命?吳獨生正自舉棋不定之時,石鯨夫人提出這一折衷方法,總算維持了他們的面子,立時往前一飄身,大喝道:“都與我撤過來。”
那羣玄衣怪人原是他黨徒,立即紛紛撤招趕到了他面前。
吳獨生此時面容難看已極,狠狠的蹬了石鯨夫人-眼,扭頭對那些玄衣怪人沉聲喝道:
“把地下的藏珍收拾好,馬上準備搬!”
那羣玄衣怪人見到瓢把子如此神情,誰也不敢開聲說話,七手八腳把藏珍收入箱內,扛起來正待向嶺下撤時,驀然
林中一個人怪聲怪氣的大喊道:“吳大當家的,你們這票生意不錯呀,可有我老叫化一份?”
吳獨生蹩了一肚皮的怨氣正自沒有地方發泄,一見來的是瘋瘋癲癲的“怪叫化”,不禁濃眉一皺,冷冷的道:“憑什麼要給你?”
怪叫化哈哈大笑道:“就憑着老叫化和莫郡王的那份交情。”
吳獨生色變道:“難道你要替那死鬼出頭?”
“也可以這麼說。”
“哼!就憑你風塵三友?”
就他們對話的極短期間,石鯨夫人和那苗裝壯漢已疾若飄風的衝到了莫丹鳳面前,莫丹鳳從沒有見過他們,把劍一橫,嬌喝道:“站住,你打算怎麼樣?”。
石鯨夫人滿面春風的道:“郡主請勿誤會,妾身絕無惡意,只是請郡主去漠北一行。”
莫丹鳳冷笑道:“我憑什麼要跟你們去?”
石鯨夫人仍然和悅的道:“此行對郡主有益無損,到了那裡你自會知道。”
“哼!任你怎麼說,姑娘就是不去。”
苗裝壯漢陡的踏前一步,怪眼一翻,厲聲道:“對你好說不聽,你是逼着我們用強?”
莫丹鳳長劍一震,怒道:“你這般吃人像,難道姑娘會怕了你不成?”
苗裝壯漢倏地舉掌當胸,作勢欲劈,卻被石鯨夫人斜把纖纖玉手一託,正容道:“勸姑娘最好不要倔強,這樣於你有害無益。”
莫丹風氣憤填膺,舉劍便待劈出,驀見川中二鬼和怪叫化已形劍拔弩張,暗忖:“冤有頭,債有主,要拼命也該找川中二鬼,和他們嚕嗦什麼?”
當下不理石鯨夫人等的咄咄進逼,陡的一縱身,長劍閃起一道青芒,猛向川中二鬼撲去,苗裝壯漢怒喝一聲道:“想走嗎?沒有那麼容易。”
斜裡猛然劈出,這壯漢天生劈力驚人,掌出勢若狂飆怒卷,剛好把莫丹鳳縱起的身形擋住,逼得莫丹鳳不得不疾把躍起的身形往下一墜,而後面的石鯨夫人就象旋風一般閃身到了她面前,倏地一伸手,奔電般向她握劍的手腕扣去。
這一式又快又疾,莫丹鳳腳跟才只剛剛站穩,無論怎樣都無法避開,眼看就要失手在石鯨夫人之手,驀然
一條人影挾着一陣急風,嗖的平射而至,陡的伸手向石鯨夫人手腕切去,其勢有若奔電,石鯨夫人若不即時撤回攻出的手掌,勢將先行傷在對方手裡。
石鯨夫人駭然一震,猛地往回一撤招,就勢橫飄二步,竟發現來人乃是武繼光,立時面容驟變,知道今晚又空勞往返了。
繼光一招將石鯨夫人驚退後,冷笑一聲道:“金蜈宮指使川中五鬼無故殺死莫郡王,難道還嫌不足,還想來個斬草除根?”
石鯨夫人不自然的格格笑道:“武少俠誤會啦,妾身等的意思只是希望郡主同去漠北走-趟,並無加害之意。”
莫丹鳳冷笑道:“你這種話只能去哄騙三歲孩童,別人誰信?”
繼光大喝道:“郡主,這裡不需你了,快去助怪叫化對付川中二鬼。”
莫丹鳳知道這裡有武繼光一人足可應付,立即一縱身向川中二鬼那面撲,苗裝壯漢揮掌便待攔阻,卻被石鯨夫人用眼色制止。
凶多吉少,當下把心一橫,縱聲狂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姓吳的既有手段殺死姓莫的,便不怕人家找上身來。”
“哈哈,尊駕到是爽利之極,如今莫郡王的後人已到,你們最好是自行了斷,免得再欠一筆來生債。”
川中二鬼此刻也已橫心,立刻雙雙一聲暴喝道:“姓武的你少發狂言,此刻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兩人互丟了一個眼色,陡的揮劍縱身直向繼光撲去,喪門劍挾着二道烏光,嘶,嘶,連攻七劍,剎時黑霧迷空,怪嘯之聲大作。
這番出手,二鬼都也凝足了全身功力,是以攻勢凌厲猛惡異常。
繼光身在層層劍氣籠罩之下,驀地長笑一聲,一道藍焰焰的光華,陡的突破重重黑霧,沖霄而起,夭嬌如龍的盤空一卷。
但聽一聲狂嗥,索魂無常的一隻右臂,竟被那道芒焰掃得齊腕截去,連着手中的索魂判直飛上了半天,鮮血飛灑中,人也踉蹌直退下來,但腳步還未站穩,一道青芒也已貫胸而入。
原來莫丹鳳恰於這時衝到,滿面淚痕的把劍往外一撥,悲喊道:“爸爸,不孝的女兒今天替你報仇了。”
接着迅速揮劍把王天的頭顱砍了下來,就這時刻,場中又是一聲慘叫,笑面蛇也被繼光一劍腰斬於地。
那批玄衣怪人見二個當家的已死,-齊轉身沒命的逃去,元兇已除,武繼光沒有再行追殺,莫丹鳳卻是一臉殺機,嬌喝一聲,縱身便追,卻被怪叫化橫身攔住,哈哈狂笑道:“元兇已除,那些被迫從的黨徒已不足爲害,就讓他們去吧。”
莫丹鳳這才把腳步止住,這時武繼光也已走上前來安慰道:“如今大仇已報,你正應節哀順變,擇一個日子,替令尊開喪營葬,以慰令尊在天英靈纔對。”
莫丹鳳一臉悲容的輕嘆一聲道:“這些不勞你費心,黃龍師伯已經早有計劃。”
繼光碰了一個軟釘子,不禁黯然,怪叫化在旁打圓場道:“夜深啦,咱們先行離開這裡再說。”
莫丹鳳忽然轉身提起那兩箱藏珍,送到繼光面前道:“承你屢次對我的幫助,小妹無以爲謝,家父這點遺物,請拿去爲復興地靈教的財資好啦。”
繼光見她語調忽變,一剎那間,好象二人的距離,忽然拉長了幾萬裡一般,心裡既驚愕又詫異,不知她爲什麼忽然對自己冷淡起來,怔了一會,陡的縱聲狂笑道:“武某所以對令尊如此尊崇,無非敬他是-代賢王良將,你以爲我是貪圖這點報酬而來?哈哈,你也太已小看了武某啦,再說你另行營葬令尊及重整家園也急需款項,還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莫丹鳳因一時憤激把話說錯了,一番好意變成了嘲諷,此時還想解釋,反倒不好措詞,好在她主意早定,仍然極其平和的說道:“武兄切莫誤會,營葬家父之款,小妹已早有着落,至於重整家園之事,唉。丹鳳不幸身爲女流,那又何必多此一舉,何況我已決定一報恩仇了,便即追隨家師,皈依我佛,從此長伴青燈,終了一生。”
“你打算出家?”
繼光驚駭地倏然一趨身道:“你……你……難道……”下半截話終於沒有說出來。
莫丹鳳已知他下半截話要說什麼,隨又嘆息一聲道:“這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事,何必急成那個樣子?夜深了,咱們也該走了。”
怪叫化深知他倆感情很好,此刻見他們爲了藏珍之事,忽然生份起來,知道里面必有原因,自己插在中間,反使他們不好說話,遂伸手把地下的箱子提起,哈哈大笑道:“你們都彼此客氣,老叫化卻是見錢眼開,這些東西還是由我來處理吧。”
他知道這兩箱東西都是裝的價值連城的寶物,足夠供地靈教復教及莫郡主重整家園而有餘,是以自告奮勇提去,免得他倆僵持下去。
武繼光和莫丹鳳都沒有做聲,因爲此刻彼此的心情都很沉重,哪有心情去關心這種身外之物。
怪叫化見他倆都沒有做聲,搭訕着又復哈哈一笑,一路歪斜,轉眼消失。
繼光直到怪叫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方纔長長吁了一口氣,輕聲道:“鳳妹,你對我的誤會太多啦。”
莫丹鳳冷笑道:“武兄言重啦,你對我的幫助那麼多,小妹感激都來不及,哪會有什麼誤會?”
“既沒有誤會,何以口口聲聲要出家?”
“出家是我個人的事,似乎和武兄並無關係。”
這一句話頓使繼光啞口無言,同時又見她一口一個武兄更覺刺耳已極,他原是一個性情十分偏激的人,並不知莫丹鳳這是以退爲進,試探言語,想藉此逼出他的肺腑話,暗想:
“當初千里護花北上,我並沒有存任何非份之心,此刻她既變心,我若再強求,反到把以往義舉,變作了別有用心,那又何苦呢?”
於是,豪邁地哈哈一笑道:“郡主說得很好,你有你的自由,武某此言實是多餘,不過武某對你的一片深情唯天可表,信不信由你。”
話落轉身就走,此舉倒大出莫丹鳳意料之外,急得她眼淚汪汪,尖聲悲喊道:“你回來!”
武繼光霍地轉過身來道:“郡主還有什麼吩咐?”
“你不反對我出家了?”
“哈哈,這是郡主個人之事,武某怎敢妄參末議。”
氣得莫丹鳳一頓腿道:“原來你的心腸這般狠,我莫丹鳳算是認錯人了。”
繼光冷笑道:“這話本來是你自己說的,難道我又說錯了?”
“那麼我來問你,你明知金蜈宮主人是我間接的殺父仇人,何以要把她放了?”
“她已成了毫無用處的殘廢人,至多可以活上三五年,放不放她都是一樣,況且她約束金蜈宮那批人,反可減少許多的事端。”
“哼!只怕不是這回事吧?你明明是賣那紫衣女的情面罷了,你以爲我不知道嗎?”
“就算是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呀!有恩報恩,乃人之常情,何獨武某一人如此。”
“好,就算你有理,我即日就去漠北找她,我偏偏要她不得善終。”
繼光氣極大喝道:“你胡鬧,金蜈宮主人雖然殘廢,手下高手仍多,你如何可以冒險前去呢。”
他因一時性急,態度顯得了十分粗暴,莫丹鳳原就不樂,經這一來,越發氣惱,霍地扭轉身子,尖聲吼道:“死活你都管不着。”展開身法,狂奔而去。
繼光見她發怒走了,縱身便待追去,但終於又停了下來,只這微一遲疑,莫丹鳳的身影已經不見。
他原以爲金蜈宮的事既然暫時已告一結束,川中二鬼也已除去,一俟地靈教復教之事完成,自己便可和莫丹鳳俠侶雙雙,行道江湖,不料,英丹鳳竟因一點點小誤會和他越鬧越僵,終至絕袂而去。
心裡不禁愈想愈覺煩惱,暗恨道:“女孩子真是太善變了。”
怔了一會,又自寬解的道:“我此刻雖然父仇已報,還有邯鄲老人的遺命未完,怎可爲一女孩子的事面自尋煩惱呢?她去了就讓她去吧!終有一天會諒解我的。”
這般一想,心懷果然一暢,立刻拔步往回便走,經過這一眈擱,天色也已大亮,回到店中,客人們已多起來,亂哄哄的,都在忙着起身趕路,繼光因爲心裡有事,低頭只顧前走,不料,竟一頭碰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人哎喲一聲,踉蹌連退了好幾步,雙目一瞪,正待發作,驀見碰他的人乃是武繼光,不由連連疼痛都忘了,急喊道:“武兄你是幾時來的?”
繼光無心碰了人家一下,心裡十分歉疚,這時經人家一喊,才發現碰的竟是崆峒劫魂劍徐帆,喜極忘形之下,陡的趨前一把將他的手臂抓住道:“徐兄,原來是你呀!”
徐帆被他一抓,又哎喲一聲,連退二步,繼光這和發現他正用紗布吊着一隻手臂呢,遂趕緊鬆開手驚問道:“徐兄負傷了?”
徐帆搖頭苦笑道:“一言難盡,我們且回到屋內再談。”
二人遂相偕回到房中,先喚小二泡了二杯茶,徐帆這才緩緩把事情經過說出。
繼光偕同劫魂劍徐帆回到房中,徐帆忽然問道:“武兄可曾得到黃山論劍大會的通知?”
繼光茫然道:“我不知道這事呀?”
徐帆搖頭道:“這就奇了,別人不知尚且情有可原,武兄怎會不知?”旋又大笑道:
“據我所知,這次論劍,目的就是爲了使兄臺能得到第一劍的尊號呢。”
繼光仍然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是以沒有開口說話。
徐帆繼續又道:“上屆論劍仲裁人海天神叟,認爲此次少林元元大師、武當天龍道長與綠林聖者,藉論劍之名和金蜈宮宮決鬥,大失仲裁人信譽,最近親自分別拜訪他們,決定重發通知,也許已發到稻香村。”
繼光這才明白,隨淡淡一笑:“這種虛名,兄弟實在無意去爭,同時也沒有把握。”
“武兄若說沒有這把握,別人再也不要談啦。”
“參加論劍之事容後再談,且把徐兄負傷經過,說與兄弟聽聽如何?”
“怎麼又扯到我的頭上來了?”
“兄弟離開崆峒,一路南下,在途中即聞江湖上人紛紛傳說,認爲這次天下第一劍必將爲武兄奪得,不料,在金陵遇上一個名叫斐迪的中年書生,在酒樓之上大言不慚,並肆意誣罵兄臺,聲言只須一舉手便可奪得天下第一劍手。
兄弟聽後十分不忿,便相約在城外較量,唉!說來慚愧,兄弟竟在力拼三百招後,失手在他一招詭異劍法下,劃傷了左臂,臨行之時,更受盡其嘲笑,並囑寄語武兄,如論劍之時不敢露面,便乾脆把地靈教的招牌掛起,從此絕跡江湖。”
繼光聽後,霍地立起身來,厲聲道:“此人現在那裡,兄弟即時便去找他。”
徐帆急忙搖手製止道:“兄臺請少安勿燥,黃山論劍會上必可找到此人。”
繼光憤然道:“誣罵兄弟,我到不放在心上,兄臺一劍之仇,卻必須找回場來。”
“這般說夾兄臺是決定參加了?”
“兄弟本無意參與,既有這等事,如若不去到顯得兄弟真個怕他了。”
徐帆見激將成功,心頭大喜,立起身來道:“兄弟尚有一點急事待辦,擬先行一步,咱們黃山再見。”
說完把手一拱,大步往外走去。
徐帆走後,繼光心裡不禁躊躇起來,他本無意黃山論劍會上爭雄,這一來到不能不去了,但當他一想起莫丹鳳之事,心頭便頓覺不安起來,他曾試着想把她忘記,但那張宜嗔宜喜的嬌靨,和那充滿了柔情和幽怨的目光,卻不時呈現在腦際。
莫丹鳳是第一個和他發生情感的女郎,京襄道上二個多月的患難相處,已深深種下情根,假扮香車主人時的一個長吻,更表明了彼此心跡,不料,曾幾何時,竟爾忽然兩情決裂,連爲些什麼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倏地跳起身來道:“不行,我得趕緊去追她,萬一她在悲傷失意之時,果然去了漠北,問題便嚴重啦,金蜈宮主人雖把武功失去,其餘的高手仍多,她冒失趕去,豈不自投羅網?”
於是,拔步往外便衝,剛剛踏出店門,驀然
一個女郎迎面向他飛撲過來,欣喜無比的高呼道:“光哥哥,原來你在這裡,真把我找苦啦……”
武繼光連來人面孔還沒有看清,只覺香風一陣,來人已投入懷內,及至看清,才知是凌波仙子車玉蓉,於是輕輕把她推開道:“你找我幹什麼?”
凌波仙子眨着大眼迷惘的道:“難道你不知道?”
繼光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
“我爸爸爲了使你得到那天下第一高手的尊號,已徵得其餘四個仲裁人的同意,準定三月一日在黃山重開論劍大會呢。”
“唔,這個我已知道了,但我現在有急事,必須馬上去追一個人。”
“不行,時間只有幾天了,你得馬上跟我走。”
說完不由分說,拉着繼光便去,繼光發急道:“這怎麼行?我期前一定趕到就是。”
倏地把手一摔,人已騰空躍起,竟不顧驚世駭俗,展開輕功疾奔而去。
氣得凌波仙子把腿一頓,狠狠的道:“這般奔喪一般,又不知是去追哪個女孩子。”
不過嘴裡雖在罵,心裡仍充滿了喜悅,她深知繼光性格,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來的,同時她知道老父這次一力主張重新召開論劍大會,用意便爲顯耀繼光武功,另外更具有一種深意,這種深意只有他爸爸和她自己知道。
眼看繼光的身影,倏忽便即消失,她也霍地扭轉身形,直奔黃山。
仲春季節,原野一片盎然生意。
白骨成堆,枯黃滿目的黃山始信峰,此刻又呈現出無限生機,一座整齊高聳的較技臺,已在那開滿豔麗的杜鵑花的草原建立起來。
三五成羣的武林健者,從各個不同的角落,紛紛趕到黃山,五年一度的黃山論劍大會,就在今天的中午便將開始了。
凌波仙子車玉蓉匆匆的趕到峰前後,第一個要緊的事,便是武繼光有沒有來到,她先從正中仲裁人的座位上看起。
只見五個仲裁人的座位,已端坐了四位仲裁人,那是天龍道長、元元大師、綠林聖者和她爸爸海天神叟,空下的第五個位子是上屆第一劍手楚水長鯨的坐位。
再從後面一看,左面坐的是武林七派的掌門人,以及七派與會的高手,再下便是丐幫人物,她知道光哥哥決不會和七派的人坐在一起,又把目光轉到右邊,右邊有地靈教的赤地千里父女,卻沒有發現武繼光,心裡一急之下,倏地縱身撲到白衣羅剎面前問道:“喂!你有沒有看見他呢?”
白衣羅剎詫異道:“誰?……’旋即猛然醒悟,仰面冷冷的道:“我怎麼會知道。”
凌波仙子碰了一個釘子,但又不好發作,氣得她猛的一轉身又向仲裁人的席上飛去,高喊道:“爸,真氣死人,光哥哥還沒有來嘛……”
“蓉兒,你怎的如此沒有規矩,還不與我退下去。”
他嘴上雖在叱喝,心中也覺暗暗着急。
凌波仙子無故遭到爸爸的責罵,氣得她嘴一撅,悻悻的轉身躍下臺去,此刻論劍的時刻已到,而武繼光仍不見到來,急得她重又扭轉身子,向山口奔去,她深信光哥哥斷不會失信不來。
誰知眼看一批一批的人,如飛的從山口進入,卻不見武繼光到來,正待轉身回到較技臺,驀見一個用紗布纏臂的青年劍客,神情焦急地縱身由山口衝來,她認得這人是光哥哥的朋友,崆峒劫魂劍徐帆,遂忙迎上前去,高喊道:“喂!光哥哥有沒有和你同來?”
徐帆一怔之下,旋即省悟,哈哈一笑道:“姑娘請彆着急,兄弟保證他準到。”
凌波仙子還待追問時,較技臺上已傳來一陣笙樂和爆竹之聲,知道論劍也已開始,急忙轉身道:“論劍已經開始,我們快回去吧,也許他已經到了呢。”
二人到臺前一看,論劍果已開始,這次比斗的方式和從前一樣,仍由參加的各派,每一派推一個代表參加,然後分組淘汰,直到分出了一二三名秩序爲止。
頭一個上臺的,是一個麪皮白晰的中年書生,背上插子一支長劍,腰間懸了一支金笛,神色十分冷漠。
他的對手則是一個十分健壯俊美少年劍客,徐帆-見這人,立即失聲喊道:“就是此人。”
凌波仙子不始原委,忙問道:“他是什麼人?”
“此人姓斐名迪,自稱金笛書生,誇口天下第一劍手準是他的。”
“哼,他在做夢,我馬上上去打他下來,免得等會光哥哥又費一番手腳。”
徐帆見她如此天真,不由失聲笑道:“論劍有一定的次序,怎可亂來,依我看這個少年劍客武功也很有根底呢。”
“那少年我認得,他是衡山振的司徒森,我們曾打過一架,他的技術還很不錯呢。”
就在二人談話當中,臺上已經動上了手,但見滿臺劍光漫漫,寒風四溢,冷氣森森,慘烈已極。
初上來時,司徒森是一派進手招式,招招都運足全力,簡直是搶盡先機,徐帆卻氣得在下面頓足道:“壞啦!這樣打下去他是準敗無疑。”
話猶未了,臺上的斐迪倏發一聲冷笑,驀地一道金芒,衝開層層劍氣,一顫一顫之下,噹的一聲震響,司徒森手執半截斷劍,駭然退後五尺。
臺上的仲裁人立刻起身高聲判定斐迪獲勝。
這時各組初賽獲勝的有武當石逸、點蒼的“滇南劍客’、少林的“心印”等,都齊集臺前,等候着二次複賽。
崆峒的徐帆,因臂傷沒有參加,白衣羅剎因有繼光報名,也沒有參加,凌波仙子是根本沒有這個打算,是以減去了許多來爭奪的年青高手。
二次論劍開始後,斐迪竟以一支金笛,連敗武當石逸,點蒼滇南劍客,少林心印等十餘人,耀武揚威,眼看就要奪得天下第一劍手的尊號。
這時,在場和武繼光有關的人,無不着急萬分,尤其是凌波仙子,幾乎急得要哭,就是幾個仲裁人,也覺心裡十分難過,因爲這個時期,正是中原武林,人材凋落之時,各派的精英,多在去年黃山一役中死去,後起之秀,又多因功力不及,而失敗在這個來歷不明的中年書生手裡。
如果這個天下第一劍手的尊號,讓一個來歷不明的異派中人得去,那將是中原各派畢生之羞。
那個中年書生斐迪,連敗十餘高手後,得意地仰天一陣狂笑道:“江湖傳言,中原武學如何昌明,想不到竟是這般不堪一擊。”
旋即大搖大擺的走到仲裁人臺前,傲然一揖道:“比賽也已結束,敬請仲栽人裁奪。”
天龍道長坐在海天神叟右首,深悉他這次的企圖,不由側臉向他望去,海天神叟卻是一臉鐵青,一語不發,綠林聖者和元元大師心中也十分爲難。
就這時刻,倏聞東首看臺之上,一嬌喝道:“慢着,還有一場設有比呢。”
白衣羅剎就象一道白光似的直射場中。
金笛書生斐迪輕蔑地瞥了她-眼,冷冷的道:“芳駕什麼人?”
“地靈教白衣羅剎符小娟。”
“哈哈,地靈教不是姓武的參加嗎,怎麼又跑出一個姓符的來了?”
“他因事不及趕來,姑娘代替難道不可以?”
元元大師對武繼光心中終存芥蒂,倏地從椅上立起身來道:“按照規矩,各派參加人員一經派定,即不得擅自更改。”
符小娟因武繼光的遲遲未到,心中早就蘊滿了怒火,此刻聽元元大師話中之意,似乎是不誰她再參加爭奪,不禁冷笑一聲,正待發話,倏聞遠遠一聲嬌喝道:“我爸爸並未創立門派,小女子有資格參加爭奪?”
紅影一閃,凌波仙子呼的從臺下直掠過來。
元元大師低低宣了一聲佛號道:“令尊何人?”
“海天神叟。”
海天神叟此刻也從座位站立起來,沉聲喝道:“蓉兒,不准你胡鬧。”
凌波仙子可不理這-套,錚的短劍出鞘,指着金笛書生嬌喝道:”你敢不敢和姑娘決鬥一場呢?”
金笛書生仰天狂笑道:“只要大會有此規定,斐某有何不敢?”
白衣羅剎銀刀一幌道:“慢着,姑娘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呢,”
元元大師面色一寒,沉聲道:“地靈門除武繼光外,餘人不得爭奪。”
凌波仙子急問道:“她不能參與,但我總可以羅。”
海天神叟厲聲道:“你事先沒有報名當然也不行。”
金笛書生哈哈大笑道:“這還象個仲裁人,時間已經不早,請快宣佈論劍結果吧。”
驀然
西蓬之上一人哈哈大笑道:“閣下暫緩得意,剋星來啦!”
這是怪叫化的那付怪腔怪調,跟着場中爆起一陣轟雷也似的歡呼,原來武繼光適於這時飄然到達臺前。
金笛書生並不認識武繼光,但看那神情,斷定必然是他,當下驀地一旋身,面對繼光冷冷地道:“閣下來晚啦!”
這時武繼光正在和石逸、徐帆等一般友好寒喧,見一個滿面冷傲的中年書生,轉過來和他說話,知道必定是那個金笛書生斐迪了,當下長笑一聲道:“在下原就無意爭那天下第一劍手,晚與不晚並無關係,不過閣下自詡神功無敵,在下倒很想見識見識。”
就在他倆對話之間,驀聽綠林聖者高聲說道:“武繼光在未宣佈論劍結果之前趕到,本人認爲他有資格參加角逐。”
天龍道長緩慢擡起身來,走到臺前高聲宣佈道:“本仲裁人今裁定金笛書生斐迪應與後來的武繼光再決鬥一場,如果獲勝即爲第一劍手,如失敗即爲第二。”此言一出,場中立時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金笛書生斐迪聽了之後,冷峻的臉上,泛起一絲猙獰的冷笑,伸手摘下腰間的金笛,面對武繼光道:“時間已經不早,仲裁人既如此裁定,那就請閣下即時撤兵刃動手吧!”
武繼光見他用的是金笛,遂也緩慢地把白玉笛撤出,橫笛當胸,左手搭在笛孔之上,朗聲道:“請!”
金笛書生斐迪出身苗疆,立意來中原揚名立萬,他認爲戰敗一個武繼光,比鬥敗一百個武林高手還要來得光彩,此刻早把全身功力凝聚,武繼光的請字纔出口,他金笛業已挾着一溜金芒,劈胸點到。
出手快捷,招式怪異,金笛竟撤出無數道迴旋勁氣,武繼光已從徐帆口中,將知他武功不凡,這時白玉笛-震,先行在身前布起一幢笛影,跟着挪身進步,立把地靈九打白玉笛招施出。
剎時,一道毫光冷霄而起,挾着陣陣陰風,向前捲去。只這幾招出式的幾個輕靈連續動作,斐迪便已覺出和先前的幾個青年高手大不相同,心頭駭然之下,金笛連揮,也把本門的“金蛇笛招”施出,金笛幻出一片金芒,全力反擊。
二人以快打快,迅速無比的對打了五十餘招,武繼光因對方雖然桀傲輕浮,並未見他有何惡跡,是以始終未出絕招。
白衣羅剎卻是探恨此人蔑視中原武林人,不由在旁失聲高喊道:“舉手不容情,你客氣什麼嘛?”
凌波仙子撇了撇嘴脣道:“假如是我,早把那“午夜驚魂”三式使出來了。”
武繼光被她們你一句我一句,激得心頭火發,輕嘯一聲,倏把午夜驚魂三式施展,這三式是當年地靈教主成名絕學,玄奧無比,更兼他此刻功力精進,一旦施展開來,頓時風聲雷動,漫天笛影,就和一根一根巨大的白玉柱一般,直掃過來。
金笛書生的金蛇笛招雖然詭異辛辣,卻無法抗拒這重如山嶽的“午夜驚魂”三式,竟被逼得頭上青筋根根暴起,步步向後撤退。
臺下羣雄,一見武繼光得勢,立刻轟雷也似的爆起一陣彩聲。
就在彩聲雷動之時,武繼光倏地一聲大喝,玉笛一震,錚的一聲,金笛書生手中的金笛被震得直飛上了半空。
驚得金笛書生斐迪魂飛天外,駭然往後一撤,不料,一隻白玉笛已筆直的指向下他的胸前,當時不禁萬念俱灰,把眼一閉。
驀聽武繼光一聲狂笑道:“你無故侮蔑武某,我可以不究,但你劍傷我好友之事卻不能不使你有所警惕。”
玉笛輕輕一抖,嘶的一聲,右臂的一隻衣袖,已被齊肩扯下,跟着玉笛掣電一般,撤了回來。
這時,臺下已是一片歡呼,凌波仙子就象一隻乳燕一般,歡呼一聲道:“光哥哥,你成功啦。”
縱身直向他懷內投去,徐帆也上來執着他的手連聲道謝,他確實是勝利了,輕而易舉地便奪得了那天下第一劍手的尊號。
但,他絕沒有一絲的歡愉和喜悅,怔怔地,就像一個木頭人一般站在那裡,對許多人的讚美和祝賀,他都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甚至連臺上仲裁人宣佈了什麼他也沒有聽見。
低頭看了看緊偎在懷中的凌波仙子,低低慨嘆了一聲,緩慢把她推開,轉身向山口走去。
凌波仙子見他這般失神落魄之態,不禁驚呼道:“光哥哥,你……”
又從後面追了上來,他這種失常的現象,確實震驚了許多人,赤地千里父女、海天神叟、怪叫化、劫魂劍徐帆、武當石逸,都一齊由後面趕了上來。
赤地千里符風倏地把他一把扯住,沉聲道:“師弟,你可知地靈教的復興大計,全部都希望在你的身上嗎?你縱然有天大的事情,也應振作起來,先行把先師的遺命完成再說。”
一提起先師遺命,繼光立時悚然一驚,不禁擡起頭來低聲道:“師兄教訓得極是。”
說完又復長嘆了一聲。
赤地千里符風乃是過來人,知他必定是爲了男女間的事情而煩惱,遂又安慰道:“賢弟的心情愚兄業已猜着幾分,這事包在我身上,一切都等到本教復教之事過去了再說吧。”
武繼光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有道是情天難補,情海難填,師兄你怎知我此刻的心情……”
赤地千里還待追問,驀然
山口彩雲般飛來了四個綵衣中年婦人,一齊走到繼光面前,襝衽道:“地靈四姬謹賀教主榮膺天下第一劍手。”
武繼光苦笑還禮道:“這種虛名要它何用?”
地靈四姬同把笑容一斂,正容道:“此間事情既了,請教主即日移駕回稻香村,以便主持復興大計。”
地靈四姬在教內地位尊祟,而且四個親自同來,繼光怎好意思再爲推辭,只好點頭道:
“四位前輩請先回,晚輩隨後就來。”
地靈四姬走後,其餘的友好,也都紛紛拱手道別,只剩下了赤地千里父女,和海天神叟父女。
海天神叟本就有很多說要和繼光說,但因許多人在身旁,沒有機會說,這時見繼光一臉愁容,似乎心事重重,知道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一時倒顯得走又不是,不走又不好意思跟着人家去稻香村。
赤地千里深悉對方心意,忙打開這個窘局,把手一拱道:“敝師弟這次多承車兄成全,兄弟感激不盡,賢父女如無他事,何不請去稻香村玩玩。”
“好說,好說,此事理所當然,何必言謝,至於去稻香村嘛……”
凌波仙子忙接口道:“這種盛典,理應前去參觀嘛。”
白衣羅剎止不住嗤的發出一聲冷笑,這聲冷笑尖銳刺耳已極,海天神叟不禁倏然色變,凌波仙子嘴一撇,道:“有什麼好笑的?”
赤地千里狠狠瞪了符小娟一眼,又對海天神叟一拱手道:“時間已經不早了,咱們早點趕路吧!”
二個老的立時首先飛起,而武繼光卻仍木然未動半步,符小娟從後推了他一把道:“快走吧!發什麼呆呢?”
武繼光這才懶洋洋地把身法展開,就這一陣耽擱,赤地千里等已走得沒有了影子,她們三人因各人有各人的心事,是以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悶聲不哼的趕了約有半個時辰,驀然
一陣夜梟似的怪笑,起自半空,一個玄衣白髮老婦人,倏從一座密林中,凌空射出,就在三人面前一截,厲吼道:“狂徒,你把我徒兒拐到那裡去了?”
繼光一驚之下,倏把身形剎住,愕然道:“你是什麼人?誰是你徒兒,何以沒頭沒腦的找到武某身上?”
玄衣蟠發老婦把眼一翻,厲聲道:“好狂的東西,難道連老身蒲柳婆婆都不認識?”旋又狠狠地道:“老身二個徒兒,素來本份,若不是經你勾引,怎會至今匿不見面?”
武繼光仍是一頭霧水,不知這老婆婆爲何突然找到他身上,當下把眉一皺,正待再問詳情,凌波仙子早已縱身上前嬌喝道:“誰管你是蒲柳還是敗柳,我只問你,你那寶貝徒弟究竟是誰呢?爲什麼無故找上我光哥哥?”
蒲柳婆婆雙目綠光一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聲喊:“苗嶺雙姣名震江湖,你們耳朵又不聾,怎會不知道。”
繼光這才知道,這位蒲柳婆婆就是在黃山曾和金蜈宮主人對過一掌,救起苗嶺雙姣燕玉嬌、燕玉芳的那位蟠發老婦,此時他實在不願多若是非,立即跨前一步,把手一拱,正容道:“在下自在黃山曾助令徒一臂之力外,即未再見她倆,你老人家最好別處去尋吧。”
蒲柳婆婆大喝道:“一派胡言,那兩個丫頭自黃山歸來後,連做夢都在念着你,這番失蹤不是被你勾去還有誰?”
凌波仙子雖對繼光一往情深,究竟認識較淺,此時竟也半信半疑起來,睜着一雙烏溜大眼,不住的看着繼光,就象要洞穿他的肺腑似的。
白衣羅剎符小娟對繼光認識較深,深悉繼光的爲人,不禁冷笑一聲道:“自己不知管束門下,卻無故找上別人,我光哥哥正人君子,豈會看上兩個苗疆的野丫頭,還不與我快快閃開,難道想自找沒趣嗎?”
蒲柳婆婆爲人雖然冷傲無比,也知此事有誤會,又見繼光身旁二個年輕美麗姑娘都替他辯護,疑竇又去幾分,當下冷冷哼了一聲道:“那就怪啦?……”
驀然
金芒一閃,金笛書生斐迪,手執金笛,由林中暴射而出,大喝道:“姓武的,你好大的膽子啊!”
繼光不由又是一怔,斐迪嘿嘿一陣冷笑道:“你這色魔淫棍,居然腦筋動到了苗山門下,哼,斐某今天要叫你立時遭到活報應。”
凌波仙子見了這油頭粉面的金笛書生便覺有氣,錚的短劍出鞘,往前一趨身道:“你打算怎麼樣?”
這一來又把蒲柳婆婆怒火引發,猛的一頓腳,厲聲道:“淫徒,你若今天不把苗嶺雙姣交出,老身立時取你的狗命。”
繼光被人一再罵他淫徒,直氣得他劍眉掀動,目射精光,厲聲道:“你們胡亂把這些莫須有的事情,加在武某身上,你是認定我好欺負嗎?”
白衣羅剎此刻也動了肝火,銀刀一震,尖聲吼道:“光哥哥不要和他們嚕嗦了,這樣子分明是有意尋釁,我們接着他的。”
雙方一語說僵,情勢立形緊張起來,繼光仰首長空,俊臉現出一片凜然之色,白衣羅剎和凌波仙子,一個挺着彎刀,一個橫着短劍,滿臉怒容的一左一右緊護在繼光身旁。
這時刻,蒲柳婆婆神色難看已極,滿頭白髮,無風自動,一件玄衣呼的鼓漲起來,猶如一隻大黑桶一般,陡地雙目綠光一閃,枯柴似的五指倏張,呼的劈胸推出。
繼光氣憤填膺,殺機陡起,大喝一聲,一式“日正中天”,迎着滾滾而來的勁風潛力直射出去。
蓬!兩股潛力接實,轟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暴響,蒲柳婆婆白髮飄飛,驚得一掠倒撤八尺。
繼光也冷哼一聲,雙肩連搖了幾搖,立時又昂然屹立。
蒲柳婆婆縱橫苗疆,所向無敵,不料一招便失敗在一個年青的後生小輩手裡,接着暴怒起來,牙關一咬,厲鬼也似的厲嘯一聲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雙臂一陣必剝暴響,緩慢提到胸前,又一步一步向前逼來,就在她猛集畢生功力,準備作乾坤一擲之時,驀然
遠遠一聲悲喊道:“師傅,你冤枉下他了!”
蒲柳婆婆一見苗嶺雙姣來到,頓時把功力一撤,滿臉悽容的一聲長嘆,撫着她倆的秀髮道:“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師兄他……人面獸心,若不是紅衣姐姐施救,只怕這時已經……”
蒲柳婆婆不等她們說完,早已氣得渾身發抖,大喝一聲道:“斐迪,你這畜牲做的好事情啊!”
可是,金笛書生斐迪,早在雙姣來到之前,悄悄溜了,蒲柳婆婆怒上加怒,陡發一聲怒喝道:“你二人隨我來,他跑不了。”
師徒三人立時展開身法,疾向林中撲去,臨行之際,小苗女燕玉芳又無限深情的偷偷看了繼光一眼,方纔一閃不見。
經過這場無頭公案後,武繼光越發認定女人是禍水,實在招引不得,輕嘆一聲,偕同三女重又登程。
到達稻香村後,擡頭一看,不由大爲驚異,原來過去的簡陋木屋,現已一變而爲金碧輝煌的高大建築,氣象雄偉,煥然一新,怪叫化從裡面大笑着走出來道:“老弟,你看怪叫化替你辦的事情如何?”
繼光不明原因,以爲是丐幫的幫助,忙拱手道:“謝謝,謝謝。”
怪叫化哈哈一笑道:“不用謝我,你應去謝莫郡主纔對。”
這時,地靈四姬、赤地千里、黃衫客白善等,都已從內迎了出來,大家衆星拱月般把繼光擁入大廳,閒談了一陣,立刻話入正題,談起復教之事,並已決定就在四月一日,祭祀天地,昭告武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