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堂四長老,實爲結義兄妹。
四人關係原本並非現在這般鍼芒相對,只是在十五年前的大戰之後纔出現不和諧的音符。
如今,嶽瞳這個在她眼裡只是一個極其弱小的孩童,論輩分叫她奶奶也不爲過,受到三位長老的排擠,卻讓她極其慪火。
是以,平日相見,也會叫一聲大哥,二哥,三哥的她,此刻卻發現,在功成名就之後,原本所性情相投的他們,竟有些陌生起來。
一聲大長老,叫的天賜心中一凜,深吸一口氣,滿是苦澀。
“四妹,你蒼瞳本是無情之意,爲何因一個小兒跟我們鬧得不愉快,我們自不會虧待他,如此做法也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聽到這番話,天晗瞳孔一縮,原本她覺得天賜的性格,優柔寡斷,往往思慮過多而導致事情半推半就。
可是這樣看來,希望他轉意,卻是妄想。
“蒼瞳雖有無情之意,可我天晗不是無情之輩!”
甩下一句話後,天晗便翩翩而去。
留下三個老頭兒輕輕唏噓。
“難道我們錯了?”天賜看着鮮有情緒波動的天晗,如此決絕而去,心中不免忐忑。
“大哥,這事情無對錯之分。我們如此,雖不體面,但是誰能保證嶽瞳他將來的事情?”
“是啊,大哥!防患於未然,總是沒有錯的。若是當年自然堂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會弄成五道並存的局面!”
看着二人一臉凝重之色,天賜也只有嘆息道:“也許吧......”
天晗御風凌空,轉眼來到了嶽瞳的茅草屋前。
腦中一直回放着讓自己動容的畫面,輕撫着茅草屋,無奈的搖了搖頭。
活得久了,雖白髮蒼蒼,看盡了冷暖人情,可自從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後,她就發覺自己苦修而來的蒼瞳,並沒有讓自己寡慾清心。
無情之人,又並非生來如此。
想要絕情之人,必然有過刻骨銘心的經歷,可當面對他人堅守自己曾信以爲生命的信念,爲此不惜付出一切時。
即便她終其一生所修煉而來的蒼瞳,也不經落淚。
嶽瞳!蒼瞳!
爲何命運的糾葛如此纏綿不清,天晗以爲十五年前便已經結束的一切,卻沒想到那只是一個開始。
一個她與三位義兄不和的開始,一個從無情到有情的開始,一個小生命存活下來的開始。
“你是誰?”
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天晗回頭看去。
月色銀輝下,淡藍長衫,墨發及肩,飄逸不羈,清秀的小臉上,眉心的十生石是如此引人注目。
本是大好的狷介少年,卻註定不平凡。
“蒼瞳,論輩分,叫我聲奶奶也不爲過。”
來人正是少年,此刻他剛把幻身的事情處理完畢,回來卻看見物外站立着一個從頭到腳都是銀白一片的女人。
面對面看去,那雙瞳孔乳白色,在黑夜下無法辨別出其瞳孔框的情況下,顯得極爲詭異。
嶽瞳想到茅草屋中的梳妝檯,在看到這名爲蒼瞳的女子,輩分可以當奶奶,可名字姓氏不是天字,如此一來......
女鬼?
渾身一個寒顫,面對幻妖他還不至於害怕,可對於鬼這樣玄之又玄的東西嶽瞳不由得渾身發毛。
“這......這屋子,是不是您老人家曾今待過的?”
蒼瞳默默打量着他,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裡卻更是憐愛萬分:天生命苦,無父無母,活得膽戰心驚,在修心殿中依舊能夠活潑開朗,想必水心下了不少功夫......
搖搖頭,走到茅草屋十米外的空曠之處,自腰間取出一粒種子,埋入土中。
“靈木成屋!”
隨着噼啪一聲,一根根樹枝從土下伸展出來,彼此間交叉纏繞,轉眼一個狀若天成木屋便出現在眼前。
嶽瞳不由瞠目結舌,他可不知道原來自然堂中的御靈之術,還有如此用法!
“以後你便住在這裡,茅草屋還給我可好?”
“哦......哦!好!”嶽瞳自知這蒼瞳若是女鬼亦是非常厲害的,自己若是不答應,強佔她的屋子必然會不得善果。
心中不由得又是將自然堂中的破規矩和那些安排學員的人暗罵了一遍,他們定然是知道這裡存在這女鬼,才把自己丟在這個地方的!
嶽瞳飛一般的跑回屋中,將自己的小包一拎就跑,然而當他站到木屋的門口時,卻又傻了。
似乎,太空了一點......
“那個......鬼......奶奶,這屋子似乎缺了點什麼。”
朝着一臉漠然的蒼瞳,憨憨一笑道,“牀,桌子......”
看着他小手在面前比劃了下,蒼瞳不由莞爾,手指在屋中角落的樹幹上輕點。
枝幹頓時緩緩抽出一些細嫩的枝條,手到之處便有嫩綠的枝條生長出來,彼此間交叉纏繞,須臾一張牀便就此形成。
嶽瞳看去,濃郁的葉片,細軟的嫩枝,按上去還有着些許彈性,想必睡上去一定極其舒服!
不由喜形於色,笑不攏口之時卻聽蒼瞳說道。
“你剛纔叫我,是不是多加了一個字?”
聞言,嶽瞳尷尬一笑:“嗨嗨,幻覺,幻覺......”
見其小舌頭暗吐,就猜想到其在修心殿中惡作劇的場景,嘆息一聲,輕輕揉了揉他的頭,便轉身朝茅草屋走去。
幻覺?
嶽瞳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這種感覺......
他,再熟悉不過。
修心殿中只有殿主在他小時候受委屈的時候,撫摸過一次。
那時,他四歲,想和別的孩子一起玩,卻被人說是野種。
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單純的問別人:“什麼是野種?”
“就是不知道爹孃是誰,卻還活在這個世上的傢伙!”
說罷,那羣孩子一個個指着他,嘲笑他,原本好聽的笑聲,在他聽來是那麼刺耳,如雷劈在耳畔,幼小的心靈彷彿被人撕裂一般的難受。
是的,他不知道爹孃是誰,因爲他生來就沒有人會一直抱着他,或牽着他的手,教他如何走路。
當他學會了走路,奔跑,卻沒有人對他鼓掌。
可怕的不是事實,不是別人的惡毒言語,而是自己對他們所說的話也發自內心的認可。
就在他沉默,恍惚,不知何去何從之際,那個面挽輕紗,威儀冷漠的女人輕撫着他的頭。
讓那羣嘲笑,辱罵他的孩子,統統道歉之後,面壁思過,執筆罰抄禮儀之書。
都是一般大小的年紀,而那個險些連自己也要放棄自己的時候,有這樣的一個人輕撫自己的頭,對自己說。
“你的爹孃比任何人都要偉大!而你受到的愛不比任何一個人少,所以你必須快樂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墮於黑暗之中,纔會知道光明的珍貴,哪怕一抹微弱的光,也會顯得極其刺眼。
因此,嶽瞳在他小小年紀中,給予他光明的人,都銘記於心!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不少的恩賜。
水心,水靈,水音,月憐,還有這個不知爲何人的蒼瞳奶奶。
極其滿足的呼了一口氣,想似自我獎勵一般的露出一個微笑:“讓我在你們不經意間成長起來吧!”
好一個不經意間的成長,怕時間太快,變故太多,卻從沒有人知道他那活潑如陽光的性格之下,也會在感動來臨之際。
不經意的深沉,不經意的眼角濡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