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律師,過年好!”左修然還好,很快便恢復正常,他優雅地衝華燁點點頭。
華燁手不自覺地握成拳,又展開,又握起,喉嚨裡象卡着塊骨頭,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許久,才憤怒地擠出一句話:麼會在這裡?”
“來給叔叔阿姨拜年呀!華律師不是嗎?”左修然聳聳肩,禮貌地往邊上讓了讓,“進去吧,他們正在搓麻將。”
左修然熟稔輕快的語氣如同在華燁腦中燃放了一枚質量不太高的煙花,五彩繽紛,卻看不出任何圖案,心已被炸得千瘡百孔,他的臉慢慢象充了血的泡泡,朝屋裡看了看,“小濤呢?”
他感到諷刺,又感到嫉妒,是的,他嫉妒了,陶家的大門只有他有資格自由出入,左修然算什麼?憑什麼?
左修然好不抱怨,“一點也不懂事,扔下我自己跑去和朋友玩了。你找她有事?”
“沒有。”心突地又象被雨水打溼的禾苗,萎萎的。
他是鼓足了勇氣、放下尊嚴,忐忑不安跑來陶家,想借新年祥和的氣氛,能和陶濤平心靜氣地談談,談什麼他沒組織好,但只要面對面坐着,把她的手攏在掌心,看着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聊什麼都行。
除夕夜,送走許沐歌,他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很少看電視的人居然對着屏幕到天明,滿屋子的煙霧。早晨第一個拜年電話就是打給了陶江海,喉嚨啞啞的,其實他想問的是陶濤昨晚過得好嗎?陶江海沒提陶濤,支支吾吾很是難堪,也不知說什麼好,然後便掛了。
他還是跑過來了,陶江海支吾的理由是因爲已有左修然捷足先登?
他想錯了,陶濤一定是早就喜歡左修然的,不然怎麼會在離婚不久就帶左修然回來過年?
就是沒有左修然,還有一個在默默守護着她的葉少寧。
離婚,到底方便了誰?
她有了新的追求者,有了新的人生,一點都不會孤單,當然離得了無牽掛,當然不會回頭再看他。
他不值得她留戀嗎?
如今,他有什麼立場來指責誰?要求誰?嫉妒誰?留戀誰?
他自嘲地一笑,疲倦、挫敗、絕望種種情緒瀰漫開來,心被緊緊揪作一團,疼得牽扯全身,竟至流淚。
“華律師?”他一愣,回過神,將目光投向左修然陽光般的笑臉,等他說話。
“陶濤二個小時後就回來了,一起進去等她?”
“不必了。”他僵硬地頜首,拾起最後一絲驕傲,默默地轉身。
左修然趕在他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兩人沉默凝視片刻,左修然沒頭沒尾說了句:“我愛她!”
“你是在徵求我意見?”他冷笑。
“不,我是知會。華律師,再見!”左修然沒有動。
華燁沒有說話,繞過左修然,徑直走過去。
上了車一時不知去哪,跟着車流胡亂地開,腦中一片空白,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他象沒聽到,一直專注地開着車。暮色四籠,華燈初上,他停下車,發覺是在音樂廣場的附近。大冷天的,偌大的廣場上沒有一個人。他開了車窗,任海風灌進來,臉和手很快就凍冰了。他點燃一支菸,煙盒丟回車城,深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透過繚繞的煙霧她盯着屹立在海邊那尊孤單憂傷的貝多芬的雕塑,腦中突地閃過一道白光,他和陶濤之間除了聽海閣的公寓,連個緬懷從前的地方都沒有,連件有紀念意義的禮物也沒有,也沒說過特別的話。
他們之間有過什麼?腦中又模糊了,什麼也想不起來。
也許婚姻太短暫,一切都沒來得及去做。現在也沒有做的必要了,她的將來自然有人鋪上錦繡,他已成她的過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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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是他與沐歌的秘密基地,他自嘲地傾傾嘴角,聽着手機再一次在車裡響了起來。
“喔,沐歌,我在外面。”他鎮定地回答,“怎麼不在家多呆一刻?”沐歌說今天回家看望爸爸的。
“一起吃過晚飯和午飯,也說了半天話,我明天要演出,得回去練琴。燁,我車被我妹給開走了,這裡又等不到出租車,你能來超市接我嗎?爸爸剛剛還在念叨你。”
他遲疑了下,說了聲,“好!”
這裡離海岸線超市不太遠,一會就到了,許傑拄着柺杖站在外面,看到他忙迎上來,拉他進去陪他再喝一杯。
“燁要開車呢,不能喝酒。”他還沒回答,許沐歌從超市出來,看了看他,擰擰眉,笑道。華燁還是昨晚那身衣服,鬍子沒刮,眼神黯沉。
“那改天吧!沐歌,你進去給華燁倒杯茶,大過年的,茶總得喝一杯。”
許沐歌應了聲,把包放進車裡,又進了超市。許傑拉着華燁走到車子的另一邊,微微一笑,“華燁,不是許叔催你,呵呵,沐歌過年都三十一啦,現在工作不錯,也小有名氣,你事業正紅火,你們是不是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
華燁呆住。
“什麼時候我和你媽媽見個面,把日子定下來,不一定要大操大辦,舉行個儀式就行。”
“爸?”許沐歌端着茶出來,看不見兩人。
“在這裡避風呢!”許傑擡了下手。許沐歌過來,笑吟吟地把茶杯湊到華燁嘴邊,他喝了一口,又和許傑說了幾句話,兩人便上了車。
低頭系安全帶時,他聽到許沐歌重重一嘆,象是有幾許無奈。他扭頭看她,她吁了口氣,“下午我。。。。。。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然後心裡面就悶到現在,看到你纔好一點。”
他一愣,“說什麼了?”
“她想過來看看我吧!呵,當初能捨下十幾歲的我遠走高飛,現在牽掛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會不會太諷刺?”
“沐歌,可能阿姨有阿姨的難處,她畢竟是你媽媽,如果來了就見上一面。”
“她的難處就是當初爸爸的病、我還沒成年牽絆住了她,是她的麻煩,要不然她早就走了。燁,不要說這些,我難受。我爸爸剛和你說什麼了?”她側過身,端祥着華燁緊繃的神色。
華燁淡淡地閉了下眼,發動了車,“他以爲我倆還在一起。”
許沐歌低聲咕噥了一句,“難道我們不在一起嗎?”
華燁專注地看着前方,沒有任何表情。
許沐歌把臉轉向車窗,看着街道和路邊的樹木飛快地後退,霓虹燈的光影不時在她俏麗的面容上閃過,照射着她一臉的煩躁與失落。
“燁,你心裡仍放不下小濤吧?”
“放不下也得放。”他啞聲應道。
“燁,我被媽媽拋棄時,我不自卑,因爲我身邊有你。我在國外過得很艱難時,我不氣餒,因爲我心裡有你。回到青臺,雖然你已不再是我的燁,我不難過,因爲我可以經常看到你。在這世上,再沒有誰象燁對我這樣呵護、珍愛、包容,就是我父母也不能。我不敢奢望我們之間還能回到從前。可是,燁,上天突然這樣打開了一道門,我忍不住想做個美夢了。如果燁的心裡面沒有一點點我,我就閉口什麼也不說。如果燁有一點,那麼。。。。。。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呢?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相愛的人結合在一起更美妙的事?我們都屈從過現實的婚姻,適合自己的人不一定是自己愛着的那個人,那種婚姻是什麼滋味,我們都知道。燁,讓我愛你,好不好?”
她顫顫地伸出手覆在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上,緊接着,有一滴溫熱落在了他的手腕處。
愛我多久?”他突地把方向盤一轉,車嘎地一聲剎在路邊。
“從現在起到我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如果再有更好的機會放在你面前呢?”他閉了下眼,語氣苦澀。
“失去摯愛的人很疼,我承受不了第二次。燁,哪怕你一輩子都不許諾我婚姻,只要允許我陪在你身邊、肆意地愛你,我就滿足了。”
止不住的淚水已經把她的妝容衝花了。
他緊緊地閉上眼,嘴脣哆嗦個不停。這些話,在從前的日子,他不止一次渴望能在耳畔響起,但當真正聽到時,他沒有喜悅,只感到疼痛,只感到心酸。爲什麼要繞這麼大一個圈?爲什麼要經歷一次次的失去?
失去方知珍貴,他和她如今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對象各不同。
他回到她身邊,她的心是滿的。他呢?在沒有她的日子,他的生命裡出現過陶濤,他的心再不會完好如初,還是缺了一角。
他久久地沉默。
“燁,我愛你!”她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一絲猶豫,驀地撲進他的懷中,緊緊環住他的腰,顫抖的脣貼上他的,深深地吻了下去。
嘴邊有一絲鹹澀,不知是她的淚,還是他的。
他緩緩擡起手,抱住了她抖個不停的身子,輕嘆一聲。
心是脆弱的,也需要休憩的港灣。
車進市區,拐彎去軍區文工團,她碰碰他的手,“燁,今天我不想練琴了。”
“明天有演出呢?”他擰了擰眉。
“不管什麼演出,不管什麼樂譜,我不要任何事阻在我們中間,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要一分一秒都陪着燁。”她嬌嗔地擡起頭,臉色有一點微微的紅,語氣急迫得好象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樣,一絲一毫都不能浪費。
被別人這樣緊張着,沒有一個人不感動的。他感覺她手指透過他的皮膚鑽進來,整個人的情緒也爲之一怔。此刻,他太需要別人的在意了。
“那做什麼呢?”
“我們去看電影,然後去吃夜宵、喝果茶。燁,今天我要吃點甜的東西,就是明天穿不上演出服也沒關係。”
他笑笑,腦中浮出陶濤瘦成巴掌大的小臉,他甩了下頭,看前方允許掉頭,忙往後看了看,準備轉彎。
進了電影院,得知這個時間段有點不合適,電影放映過半,等下一場在一個小時後。影片是部動畫片《玩具總動員》,陶濤愛看的那種。走廊上站着好幾個中學生模樣的孩子,他們夾在中間,神似校園輔導員。
“換家電影院看看。”他有些窘。
“其他的也差不多,別換了,這種動畫片不是拍給孩子看,也有成人看的,你看那兒也有兩個和我們同齡的。”許沐歌瞭解華燁一板一眼的性子,笑着朝賣爆米花的地方呶了下嘴。
華燁看過去,瞬間石化。
買爆米花的兩個人捧着紙袋與可樂轉過身,一擡頭,兩人一致嘴巴半張,眼睛瞪得溜圓。
大路真的太窄,居然在這裡碰上龍嘯與謝飛飛。
這是龍嘯與飛飛的第一次約會,同事這麼久,吵過爭過,玩笑開過,突然戳破了那層曖昧,兩人還有些羞澀。在外面壓了半天的馬路,飛飛實在走不動,提議找個地方坐坐,於是就選擇了電影院。
兩人不在意影片現在放映到什麼時候了,裡面座椅寬鬆,燈光一熄,龍嘯把手在褲子上搓了搓,瞟瞟飛飛纖細的手指,他不知握着時是什麼感覺。還沒完全展開想像,龍嘯被眼前的一幕給驚住了。
他認得華燁,旁邊靚麗高挑的女子,他不認得,但兩個人手挽着手,關係一定菲淺。
飛飛認得華燁,另一個也面熟,對了,曾經一同買情侶杯的那位。
這種情況,是該打招呼還是不打招呼好呢?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視而不見,合起嘴巴,目不斜視地往裡走去。
“怎麼了?”許沐歌察覺到華燁的僵硬。
“沒有。”華燁閉了閉眼,“我們。。。。。。去買票?”
“不急,我想去下洗手間,你拿着包,在外面等我哦!”
他點點頭。
“你打還是我打?”勁爆的音樂聲中,龍嘯與飛飛眼睛直眨,努力適應放映室裡的黑暗。
“我打!”飛飛一跺腳,“奶奶的,也太張狂了,公然帶着其他女人出來逍遙,把陶濤當什麼了。捉姦要捉雙,看看那個道貌岸然的華律師怎麼給自己狡辯?”
她哼哼地掏出手機,翻到陶濤的號,捂住耳朵。
陶濤不知在忙什麼,撥了兩次纔有人接聽,聲音氣喘喘的,“飛飛,過年好!”
“我過年不好!”飛飛恨恨道。
陶濤一愣,“我剛剛在上洗手間,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
“不是這個。知道我看到誰了?你老公,和其他女人手牽手來電影院看電影。”飛飛吼聲如雷。
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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