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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靜芬夫婦請客的餐廳恰好是蕭子桓的江鮮館。
青臺是海濱城市,不僅有美麗的沙灘,海鮮也非常出名。蕭子桓卻反其道而行,開了家江鮮館,食材全部是連夜從南方運送過來。江鮮館位於美食府火鍋店的附近,與美食府喧嚷、雜亂的氣氛不同,這裡從裝修到格調都更像高檔西餐廳,背景音樂如水般流淌,牆壁用淡紫色爲基調,掛的是世界各地的風景名畫,座位是英倫風格的厚重亂花高背椅,臺位之間用紫紅色帷幕分隔,水晶吊燈投射下來的燈光照得餐具晶瑩剔透。雅間更是佈置得讓你宛若置身於古遠的維多利亞時代。
陶濤與華燁決定正式交往,雙方父母見面就是在這間江鮮館。那天,蕭子桓還特地送了一瓶上好的紅酒,並與陶嫣然一同過來敬酒、道賀。
陶濤走進餐廳,先朝收銀臺看了下,收銀小妹衝着她微微一笑,指了指後面的辦公室。
“我過去打個招呼。”華燁正在和客戶通電話,她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他扭過頭,眨了眨眼,代表他聽到。
陶濤敲敲門,裡面傳來陶嫣然疲倦的迴應聲:“進來!”
陶嫣然從賬簿中擡起來,她原先是車模,身高178CM,本來就高挑,生了陶陶之後,越發顯瘦,陶濤感覺前面象立了根竹竿,陶嫣然的憔悴與心煩全部寫在臉上,皮膚也不似以前的光潔、白皙,整個人象蒙了塵的玉,灰暗無光。
“小濤,”看到陶濤,陶嫣然露出真誠的笑意,忙起身,“和爸媽一塊來吃飯的嗎?”
“是華燁的客戶請客。陶陶呢?”
陶嫣然眼神一黯,“被我媽媽接走了。沒辦法,我實在抽不出身來顧他。一到冬天,美食府通常都要營業到凌晨,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我婆婆精神狀態你知道的,本來就不好,公公要在家陪着她,不能指望他倆。子桓。。。。。。唉,別提他了。。。。。。可能到了八十歲,還是個沒有家庭觀念的老小孩,真不知當時爲什麼會喜歡上他的,看走眼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今天有新到的頂級大閘蟹和江鯽,讓廚房給你們做一份?”
“我只想喝濃濃的、燙燙的魚湯,其他的不太想吃,讓他們點菜吧。”陶濤想起經藝對蕭子桓露骨的曖昧,看着疲憊不堪的陶嫣然,心沉了沉。
“嫣然姐。其實子桓哥就是玩興重。你好好和他溝通下,他會定下心來地。”她說。
陶嫣然嘴角浮出一絲苦澀,舉起桌上地賬簿,“他有經商的天賦,又有藝人地不羈、隨意,這兩者之間是矛盾的,就看誰佔上風了。說實話。我並不喜歡做這些,可是我不做行嗎?要是沒結婚,我完全可以行李箱一提,去北京或上海、廣州。做我的車模。讓自己過得很好,這世上沒有了誰,照樣日新月異。但現在我有了陶陶,一切都不同了。。。。。。小濤。怪不得別人講婚姻是戀愛地墳墓,有了孩子地婚姻更是墳墓中的墳墓。我已不記得我和子桓上次親吻、牽手是什麼時候了。更不談做別地。呵呵,我們兩個人現在一見面。就是兩臺裝滿了火藥地轟炸機,雙方總是被炸得焦頭爛額、兩敗俱傷,不象是夫妻。而象是仇敵。”
“嫣然姐。。。。。。”陶濤同情地看着她眼中漫起的溼霧,不知該如何安慰。
“唉。我幹嗎和你說這些,你難得來吃一次飯,真是的。小濤,華燁是少有的有責任感的好男人。你千萬不要被我的話所影響,你是幸運地。”陶嫣然不好意思地抹去眼中地水漬。
陶濤笑笑,忙把話題扯到陶陶身上,說起兒子。陶嫣然才露出開心地笑容。
沒聊幾句,華燁電話來催了,陶嫣然把陶濤一直送到雅間門口,說一會過來敬酒,再進去招呼。
陶濤回頭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嘆了口氣。
樂靜芬請的另外幾個客人是公司的兩位副總和家屬,還有一個是葉少寧。
華燁很少在家談客戶的事,雖然在婚禮上和樂靜芬見過一次面,但那天客人太多,陶濤記不清楚了。她以爲今天是樂靜芬和老公的結婚多少年慶,然後兩口子浪漫得去買首飾作禮物,坐下來一聽樂靜芬的開場白,才知兩人是復婚,暗暗吃了一驚。
“我都好多年沒休過假了,突然放下一切出去,心裡面還有點激動。”樂靜芬犀利的雙眸今天特別的柔和,彷彿瀲灩的湖水,她起身,向兩位副總和葉少寧舉起酒杯,“要不是各位的支持,我真不敢這樣放縱自己。”
她和車城明天早晨的飛機去上海,然後從上海飛往泰國的普吉島,算是度蜜月。
“應該的,應該的。”副總們和葉少寧忙起身。“樂董放心地享受二人世界,多拍點照片,然後回來給我們帶些特產就行了,公司的事儘管放心。”
樂董微笑,酒杯湊近嘴脣,車城攔住了她,對衆人笑了笑,“靜芬酒量低得可憐,我替她喝,各位沒意見吧?”
“行!”衆人看着兩人如新婚夫妻般的恩愛,怎麼能不做順水人情呢?
車城拿過樂靜芬的酒杯,一飲而盡。
樂靜芬嬌柔地閉了下眼,以前,兩人一塊出去吃飯,車城總覺得妻子太過強悍,是件讓男人很丟臉的事,但有些場合,必須夫妻同時出席,他站在她身邊,臉從來都是拉着,有時,中途就會拂袖而去。
服務員送上清蒸的江鯽,車城夾了一條,剔去魚刺,放到她盤中,“你喜歡的,趁熱吃。”
她點頭,心中如翻騰的江鮮鍋。也許她和車城的婚姻走了一段彎路,但爲了這一刻,好馬就應該吃回頭草。
婚姻不是用來斤斤計較,而是攜手一同前進。
她慢慢笑了,嚼了一口魚肉,點點頭,“好鮮。”彎起眼角,一瞟,看到坐在隔壁的陶濤喝的是酸奶,華燁面前放的是一杯綠茶,怔住了。
“華律師,怎麼沒喝酒?”她擡手,示意服務員過來。
華燁搖手,“不要了,我。。。。。。最近戒酒。我以茶代酒敬樂董和車經理,小濤,你也一起來。”
樂靜芬眼睛轉了轉,看看華燁,又看看陶濤,擡了擡手,“難道兩人最近在訂什麼人生重大規劃?”
陶濤臉刷地漲得通紅,華燁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是有一個打算,但還在努力中。”
樂靜芬以過來人的體貼會意地笑了,“好,理解,理解,爲了下一代的幸福,就不要求華律師了。”她輕抿了一口酒,車城到是豪爽地幹了一杯。
兩位副總看他們象打啞語似的,不太明白,兩位太太精明人,附在老公的耳朵邊低語,葉少定坐在旁邊也聽到一言半句,他盯着江鮮鍋下面酒精燈的幽藍火焰,突地失了神。
陶濤的座位與他隔了兩個,一進來,就開始吃飯,兩人沒講到話,不過,她看着他的眼神可不太友好,還在爲那天硬綁着她做電燈泡的事記仇呢!吃幾口菜,就瞪一下葉少寧。
他低着眼簾,沒有多看她一眼,好象兩人是陌生的同席人。
服務員送上大盤的銅製魚湯餛飩,算點心,又算湯,讓喝酒的人墊墊底,這也是陶濤的最愛,等湯鍋沸騰了,她便拿起勺給自己盛了一碗,端回時,不想服務員正好從她這邊上菜,胳膊肘兒一擡,看着她,說了聲:“對不起。”
已經來不及了,陶濤端在手中的碗一傾,滾燙的湯燙得她本能地手一鬆,一半魚湯倒在手腕上,皮膚立刻就紅了起來,獵獵生疼。
陶濤忍不住抽了口氣,服務員臉都嚇白了,她咬了咬脣,努力笑笑,“是我不小心,沒事,麻煩你拿幾張紙巾過來擦下魚湯,再幫我換隻碗。”
“你燙到沒有?”葉少寧騰地站起身,着急地問道,“快用冷毛巾壓住手!”
“哦!”她這纔想起要處理自己的手,下一刻,華燁已經握着她的手腕,拉開門,急匆匆地向洗手間走去,擰開水籠頭,讓冰涼的水嘩嘩地衝刷着掌中的紅痕。
陶濤有點無力,“我真不是故意的。”和華燁的客戶吃飯,出這麼個狀況。
“說你是孩子,現在該承認了吧!”華燁也無力,語氣不免加重。
兩人出來,陶嫣然已經聽說了,親自送來藥膏。但她太忙,替服務員道了歉,進去敬了酒,又匆匆走了。藥膏有點異味,陶濤擔心影響別人的食慾,讓華燁先進去,自己在外面站一會,等味道散發後,再進去。
華燁深深看了她一眼,叮囑道:“不準亂跑。”
陶濤吁了口氣,剛站一會,一個身影將她頭頂的光線盡數遮去,擡起頭,她閉了下眼,“看我笑話嗎?”
葉少寧撇了下嘴,“又不是第一次,以前聚會時,你也屬於危險分子。習慣了。”
她聳肩,“我昨天回我爸媽家,恰好遇到你媽媽,她哭了,因爲你這個不孝子,喂,那天那個小姐要模樣有模樣,要學問有學問,要品德有品德,你幹嗎不喜歡?”
葉少寧淡淡地掃了下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類型?你也老大不小了,別總讓你爸媽操心。”她斜着眼,老氣橫秋地說道。
“我。。。。。。”葉少寧臉一沉,“幹嗎,想爲我介紹?”
“我接觸的單身女子不多,同學裡面大部分名花有主,沒主的,你要是喜歡,早下手了,哦,我們公司到有兩個,不過一個是老總的千金小姐,你承受不起。另一個,哎,你們好象蠻合適的,她的性格正好和你互補。”
“不會是那個八卦女?”葉少寧冷哼一聲。
“天,你認識謝飛飛?”
“不認識,你剛進公司時,經常和我說起她。”
“嘿嘿,我以前到是什麼都和你說呀!”陶濤抿嘴樂了,好象她和葉少寧真的處得不錯,杜晶去法國後,她把對杜晶的友情就轉離到他身上了,“我一直希望你和杜晶能成男女朋友,那樣我就太幸福了。”
“想得真美!”葉少寧譏誚地傾傾嘴角,“喂,別隻顧自己的小家幸福,有空多關心你媽媽。”
“我們昨天剛一起吃飯,還逛街了,我挺孝訓的。”
葉少寧翻了個白眼,“好意思說,你知道你媽最近心臟病發作的頻率很高嗎?大前天的夜裡,還上醫院急救。”
陶濤驚得瞪大眼睛。
“你沒發覺她的嘴脣發青,稍微一動就氣接不上來,人也越來越瘦。”
“真的。。。。。。嗎?”陶濤呆住了,頭嗡嗡作響,頭皮發麻。昨天吃飯時,是感覺媽媽飯量很小,但媽媽一直是少食多餐,她就沒往深處想。
“我和陶叔說過了,讓他找個專家爲嬸嬸好好地檢查一下,雖然不發作時,人和常人沒區別,這頻繁發作,人的身體吃不消,誰知道哪一次是輕哪一次是重?”
陶濤真的好慚愧,葉少寧只是她的同學,卻比她還關心自己的媽媽。“葉少寧,謝謝你,我知道了,我今晚就回家看媽媽,不,我以後天天回去看媽媽,爸爸只認識一幫生意人,哪裡知道什麼專家,我讓華燁幫忙。但葉少寧,我想請你幫我另一個忙。”
“什麼?”葉少寧挑眉。
“我記得以前和你最好的那個叫周子期的男生,現在在青臺稅務局景區分局上班,對嗎?”
“對!”
“你請他幫我查下那個進景區的山道邊上的小超市是誰開的,他叫什麼,以前是幹什麼的,家裡還有哪些人。稅務局的人應該很方便的。”
“是方便,只是。。。。。。。”葉少寧有點納悶了。
“不準多問,幫就幫,不幫就不幫,你說句話好了。要是不幫,你以後啥事我都不管。”
葉少寧啼笑皆非,好象以前她管他很多似的,“你怎麼一幅女土匪的樣,跟誰學的?”
她沒有被他的話逗笑,低頭看着手掌,藥味好象不那麼濃了,“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