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

Vip卷 瓷器

Vip卷瓷器

陶濤心裡還是有意識的。只是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感到被人七手八腳地擡到更衣室的竹躺椅上,一圈女人在說她如何倒下,如何令旁邊的人受驚,嘈雜聲一片。有一個好心人,用乾毛巾在她臉前扇着,她本能地緊緊抓着身上裹着的浴巾,以免從身上徹底滑落。

等到陶濤能夠睜開眼睛,慢慢支撐着身子起來時,除了一個打掃浴室的大媽之外,室內已空無一人。掃地的大媽說:“醒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媽並不過來扶她,只說:“穿好衣服出去喝點熱茶吧。”聲音裡沒有多少關切。

她扶着椅背站起來,走到自己的衣櫃,眼前仍是金星直冒,沒辦法,只得又慢慢蹲下來,“幾點了?”一開口,才發覺嗓子又沙又啞。

“…。”大媽沒擡頭,也沒多說一句。

…,萬家燈火都在靜默之中,還有三個小時,天才亮。還有六個小時,才能去公司。陶濤撫着胸口喘氣,緩緩又閉上眼睛。

大媽打掃好了,看看她,把燈熄了,走了出去。

黑暗與寂靜對她沒有任何幫助,清醒後的大腦如在高速上瘋狂馳騁的汽車,各種景象輪番在腦中閃過,沒一個成形,卻也沒一個甘於自動散去。

不知道在哪裡看到的,說年輕的女子宛若精美的瓷器,如果不找個穩妥的地方安放,哪天一失手,就粉身碎骨。

華燁絕對是一個穩妥的地方,她第一眼看到他就意識到了,只是穩妥的地方並不寬敞,只能容得下一件瓷器。當他和許沐歌分手之後,她以爲那個地方被騰空了,足以容納她這件並不華美的瓷器。大錯特錯,每一個穩妥的地方與擺放的瓷器都是量身定做的,換了別的瓷器就不穩妥了。

慢慢地又挪回躺椅中,現在,她渾身不就被摔得支離破碎。

這樣的結果,她在一開始就恐慌過,也向華燁訴說過,華燁說她想太多,說她太在意他的過去。人生重要的是將來,有誰看到時光倒流的?

這些話說給她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說的時候,他可能也沒想到許沐歌有一天還會回到他的世界裡吧!

人算不如天算。

情感不受人爲所控制,對自制能力很強的華燁也是如此。感情如水珠,一滴,一滴。。。。。。有一天,終將成江、成海、洶涌澎湃而來。

她只是江中、海里的一塊小岩石,能改變水流的方向嗎?

真愛無敵!

“不過收了你六十塊,給你蒸桑拿,還給你留宿,還被你嚇得半死,真是划不來。”七點,她走出浴室,老闆娘從櫃檯後面跑出來,嘀嘀咕咕。

她輕聲道謝。

“你這樣子能出門嗎?”老闆臉見她面色青灰,脣白眼昏,走路都在打飄,不禁有些擔心。

陶濤怔了怔,“老闆娘,能不能麻煩你再退給我五元錢車去公司。”

老闆娘直眨眼,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然就借給我,我昨晚把錢全給你了帶包出來。”陶濤羞窘地咬着脣,懇求地看着老闆娘。

老闆娘撇下嘴,“看你身上這衣服也是個什麼牌子,怎麼淪落成這樣?”她自言自語,轉身從抽屜裡拿出十元錢,“還有五塊在路邊給自己買個麪包吃吧!”

陶濤捏着皺巴巴的鈔票,默默掀開棉簾。

雪已經停了,風也住了,天邊恍恍然還泛出一絲紅色,但云層仍厚。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着,公車站臺的座椅上堆滿了雪,等車的行人一個個裹得只留一雙眼睛了。

這樣的天氣,公交自然要晚點的。

陶濤不着急,現在時間很早。從會所出來,沒拿包包,也沒拿圍巾和手套。昨晚去參加張弘的壽宴,特地換了件V領的毛衫,從而可以露出她修長的脖頸,從而可以自我感覺良好些。她的潛意識裡怕被誰比下去呢,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風從沒有阻擋的衣領灌下去,連心口都冰了。手在空氣中裸露一會,立刻又紅又青,她只得不住地搓手,不住地呵氣。

馬路對面走過一雙小情侶,兩人象扭麻花似的摟得緊緊的,女孩怕冷。手伸進男孩的口袋裡,男孩託在她的腋下,不知幹了什麼,她笑得咯咯的朝男孩轉過臉去,不歪不斜,男孩也扭過頭,穩穩地親了下脣,而腳下照直走路,照直閃避身邊的人,好像他們渾身都長着眼睛似的。

等車的人掃了一眼慌慌地就把目光挪開,陶濤卻象被他們膠織住了,眼珠一動不動,直直地看着。

心裡面掠過一陣強烈的心酸。

這才叫戀愛吧!從裡到外的愉悅,全副身心的信任,開心得把心裡面的幸福袒露在陽光下,讓所有所有的人見證。

她好象從未經歷過戀愛,就結婚了。

結婚是戀愛的最終結局,其實,少了戀愛的過程,這個結局就沒什麼趣味了。閉上眼睛回想,她與華燁之間的甜美往事等於是一紙空白,而他與許沐歌的過去,卻是一本厚厚的大書。幾天幾夜都看不完。

難怪歌裡唱道: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去想天長地久。

爲五斗米折腰,再嚴寒的天氣,上班族們還是在上班前幾分鐘一一走進了公司。沒有鑰匙開辦公室的門,陶濤先去後勤部找人拿備用鑰匙,回來時遇到龍嘯。龍嘯感冒了,原來就細聲細氣的嗓音現在帶了幾份沙啞,就象一杆在風中嗚咽的破竹。“陶濤,昨晚你爸爸有沒和你聯繫上?”他問陶濤。

陶濤一驚。剛來公司時,陶江海怕陶濤被人欺負,特意託朋友請了技術部的所有成員吃飯。席間,和龍嘯聊得很歡,結束後,兩人互換了手機號。

“我爸給你打電話了?”她心虛地問。

“嗯,都半夜了,手機突然響起來,把我嚇一跳你爸問你有沒加班?我說沒有,他好象很急,說你還沒回家,然後就掛了,我還以爲做了個夢,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哦,昨晚。。。。。。昨晚呀。。。。。。不是下大雪嗎,車壞了,手機又沒電。。。。。。呵呵,到家都凌晨了。”

“怪不得臉色這麼差,沒睡好吧!那今天早點回去。”

龍嘯轉身向前,陶濤慌忙進了辦公室就給陶江海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不等陶江海開口,緊張地問道:“你有沒告訴媽媽?”

“沒有!”陶江海的聲音少有的嚴厲,“小濤,昨晚怎麼一回事?華燁一天大雪的跑過來,人都急瘋了。”

陶濤鬆了口氣,癱坐在椅中,“沒什麼事,我好好的呢!”

“我不好,我頭髮都快被你嚇白了。”陶江海吼聲如雷。

“你那麼大年紀,頭髮本來就白,少賴我。你也知道被嚇的滋味,那你怎麼還酒後開車呢?”

陶江海欲哭無淚,“姑奶奶,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你到是告訴我,你和華燁怎麼了,我還得哄着你媽媽。還得擔心着你,你爸爸老了,不帶這樣折騰。”

陶濤聲音放軟,輕輕嘆了一聲,果她把昨晚的事說給父母聽,他們一定都以爲她是在無理取鬧,華燁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她太小心眼了,而且蕭子桓夫妻之間的事,與她又沒關係。

“人在的,看,辦公室門開着呢!”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和飛飛刻意佯裝的淑女的語調,“陶濤,猜猜誰來了?”

飛飛站在門口,衝她曖昧地擠擠眼。

她的身後站着面無表情的華燁,他的手上抓着她的包包、圍巾、手套。

“真是恩愛呀,說你把包包忘在家裡,親自給你送來了。”飛飛嬌柔地噘起嘴,純蠢地露出一臉羨慕。

“爸,我一會再回給你!”陶濤擱下電話,站起來,不想被飛飛看出她與華燁之間的不自然,努力扯出一絲笑,走上前。

“早晨剛接到電話,事務所在山東代理的拆遷事務,在辦理時,有兩個律師被拆遷戶打傷,我馬上要坐火車過去看看。”華燁看向她。

濤點頭,伸手去接包包。

他抓得緊緊的,沒有鬆手的意思,眼中有抹她辨不出來的東西。

“華律師,那我先回辦公室了,你們慢慢聊。”飛飛到也知趣,看看兩人,走了。

陶濤走過去把門關上。

華燁掃了一眼四周,目光停在左修然的辦公桌上,他皺皺眉,眸子一冷,“左老師呢?”

“他回北京了。”陶濤閉了閉眼,“你既然要出差,我就不多說了。一切等你回來後,我們再詳談。”

華燁沉下臉,“小濤,很多時候我能容忍你象個孩子,但有些事,你不要太任性地說出不顧後果的話。”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或許是你期待很久了。”陶濤苦澀地一笑,眼眶中有熱霧泛出,她拼命地抑着,才把熱霧強嚥了回去。“相處這麼久,我們多少還是有一點默契的。”

華燁咄咄地看着她,“小濤,這樣的你一點也不可愛。我道歉,昨晚我是衝動了,不該動手打了你。”

“不要這樣說,我也打了你,很公平。”她昂起頭,語氣平靜。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你生了這麼大的氣,以至於一夜都沒有回家。如果你還是在意我和她的見面,那麼,一切照舊,我答應你,我會遠離有她的生活圈。”

一瞬間,陶濤真的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覺,“華燁,我累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把我扯進你們之間?我說過,如果你有事瞞我,那麼一定要做得徹底,到我死都不要讓我知道。哪怕全世界都在取笑我,我也情願是被矇在鼓裡的那個傻子。可是世界就是這麼的透明,許多事一點點地逼到我眼前,我閉上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其實,你是個懦夫,你明明愛着許沐歌,爲什麼不敢承認呢?”

“小濤!”華燁失聲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你會說我想太多了,你是我老公,對我有責任,不會背叛我。呵呵,你有多愛她,需要證明嗎?你們都已分手了,可你還在暗暗地資助她的學費,你還在替她照顧她的家人,還對她的家人隱瞞着你已婚的事實,在她的首演時,給她送花鼓勵,給她找公寓,陪她買情侶杯。。。。。。需要我再列舉下去嗎?”

華燁緊繃的面容嘩地失去了血色,好半天,他都沒辦法張口說話,只是瞪大眼,目不轉睛地看着陶濤。

“你會問我怎麼知道?又是有沒跟蹤你?沒有,沒有,一切都是天意。也許是老天有成人之美吧!”她笑着揮揮手,黯然地低下眼簾,“華燁,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尊重事實吧!”

辦公室內一下子沉默下來。

華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看,默默按掉。手機不死心地跟着又響起,“鄒秘書催我去車站了。”

“去吧,一路平安。”她又伸手去拿包包。

他握住了她的手,緊得讓她感覺了疼痛,“小濤,這些事都是事實,可卻是有緣由的,等我回來,我會好好地向你解釋。”

“你不會告訴我你根本不愛許沐歌吧!”她笑靨如花。

他不吱聲,隔了一會,擡手摸了摸她的臉,上面還有隱隱的指痕,心中不禁一緊,“臉色很差,好好地休息,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的。”

她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神如看一個陌生人,“從今天起,我搬回爸**家,我會好好地和他們說,你媽媽那邊,你去解釋。”

“小濤,”華燁重重地閉了閉眼,“不要賭氣,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樣壞。”

“我知道明天很燦爛沒老,還會遇到一個心裡面只裝着我一個的男人。走吧,多保重!回來後給我電話。”

他挫敗地攥緊拳頭,手機在掌心裡又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想抱一下她,她躲開,走過去,替他打開辦公室的門。

他痛楚地看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陶濤扶着門框,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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