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六月中,已是炎炎夏日,拙政園內蟬聲點點,越發多了幾份暑氣,幸好處處都有綠蔭,還有亭臺,在裡面遊玩,不算太熱。
陶濤本來想一個人出來,陶江海堅持要陶媽媽和阿姨陪她。說是陪她,陶媽媽和阿姨玩得最歡了,前幾天遊附近的幾個古鎮,特產買了一大堆,今天上街又買了好幾塊絲綢,根本沒心思逛什麼園林,看到有特色的小店鋪就挪不開腳了。
陶濤也換上了夏裝,爲了便於走路,腳上穿了雙粉色的人字拖,踩在碎石子鋪就的小徑上,感到腳底酥酥麻麻。
騰躍公司每年都會組織員工出去度假,她是新人,還沒資格。難得在上班日,這樣悠閒地散步、賞花看魚,但心情還是沉沉的。
她不適合象個女強人在生意場上打拼,做個小職員很快樂,可是她不得不逼着自己用一個決策者的角度去考慮一些事。她早晚都是要接手家居廣場的,現在只是提早了點,她這樣寬慰自己。
來蘇州一週了,已訂好明天的火車票回青臺,她抓緊時間來逛一下蘇州最出名的園林拙政園。園中游人適中,有那麼一兩條小徑很幽靜,只有她一個人在走,她拍了幾張照片,便把相機收起了。
旅遊還是有人同行比較好,一個人玩象應付式的,看什麼都是匆匆掠過。如果。。。。。。她輕聲嘆息,如果左老師在,就是平常的風景在他眼中也會特別起來。
他換了一支新手機。
雖然她不接他電話,但他每天都會堅持打來,一日幾次。打過之後,他接着會發來短信,說剛剛在開會,有時是從餐廳回辦公室的路上,有時在開車等紅綠燈,有時說他去桂林路了,那邊的海灘上游人多了起來。在晚上,他會在睡前固定發來一條短信:濤濤,我睡了,晚安夢中不準調皮,乖乖地讓我抱、讓我親。愛你”
她握着手機,在牀上會怔忡很久。
他似乎擔心她會忘記他們一起的幾個月,不時的提醒着他。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
一切都成過往了。
“小濤”陶媽媽站在一個月亮門下向她招手。
她背起包包,走過去。
“熱死了,我和阿姨身上都是汗,想回酒店衝下涼。”
“好的,那走吧,有沒買到什麼?”進園時,陶媽媽看到旁邊有個店面專賣繪着花鳥圖案的紙傘和摺扇,一頭紮了進去,她不想等,先進了園。
陶媽媽手中抓着一把古代仕女用的團扇,“好看吧我買了許多,給我那幾個麻友一人帶了一把。”
陶濤笑笑,和媽媽往外走去。阿姨有點胖,坐在大門口的石凳上,熱得臉通紅。
三人回到酒店,各自衝了涼。阿姨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問晚上吃什麼。“
去江南公社吃吧但我現在想喝點果汁,渴死了。”
“叫客房服務?”阿姨問。
陶濤掏出了錢包,“酒店旁邊有家飲品店,我下去買幾杯西瓜汁。”
陶媽媽看着她關上門,與阿姨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她要是哭出來,我心裡面反到平靜。她這樣,我沒底。”
“小濤眼裡一點神都沒有。唉,太太,你說左老師到底有沒安好心?他那樣子,我看着不象有假。”
“真也沒用,華燁是他姐夫,逢年過節見面多難堪。我家小濤不知乍的,在婚姻上總是不順。”
阿姨點點頭,又嘆了一聲,埋頭繼續忙着。
陶濤出了電梯,傍晚的太陽還很刺眼,她眯了眯,低下頭快速外面走去,突然聽到總檯處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她扭過頭一看,怔住,是左修然那個喝酒很猛的女秘書。
這個女秘書看似很開放,但人很直爽,處理事情也俐落,與左修然雖然經常一起出出進進,卻沒半點曖昧。和左修然一起的幾個月,她和陶濤處得還不錯。
“陶然亭的陶,波濤的濤。”女秘書對總檯小姐說道,“一週前入住的。有這個人嗎?”
陶濤無奈地傾了傾嘴角,四下張望,果真在候客的沙發上,左修然衝她揮着手。
“左總經理秘書回過頭,一眼看到了身後的陶濤,她微微一笑,嚥下了後面的話,衝陶濤點下頭,出了大廳。
“好巧”左修然看着她不太情願地走近,笑了笑。
他的臉色不太好,不僅僅是疲憊,似乎極力在隱忍,眉心一聳一聳的,“我去上海出差,順路經過這裡,沒想到碰上你。一切都順利嗎?”
她坐下,手在膝蓋上蜷起,不知怎麼,呼吸有點顫抖,“都很好,我明天回青臺。”
“嗯,火車?”
“是的。”
“那得坐很長時間,多備些水和零食,在酒店把澡洗好,車上不方便的。”
她抿了抿脣,不敢正視他的眼神,只得把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手中,指尖發白、微顫,她控制不住的有緊張還有哀傷。
怎麼會是順路?打聽到她來蘇州,再找到她入住的酒店,他不知用了多少心思。
“我晚上必須趕到上海,從蘇州到上海,要二個小時左右,我還能呆五分鐘。”他擡起手腕,看了看錶。
“左老師。。。。。。”她用力地咬了下嘴脣,擡起了眼,“不要。。。。。。這樣做了。”
“濤濤,”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知道嗎,我小時候是個拼命三郎,我剛去德國時,和人打架,雖然歐洲人塊頭比較大,可是隻要我沒徹底趴下,哪怕還有一點力氣,我就會不要命地往前衝,所有我贏的機會很多。”
“這都什麼和
什麼。”她咕噥道。
“一樣的,能夠隨意放棄的,那就不是愛。”
她瞪着他,一直看進他漆黑的眼底深處,那裡面坦蕩真摯,自信而又無畏。
“我這樣一個私生子,都能健康而又茁壯成長,沒成爲世界的敗類,你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左老師”她真是氣他的不正經。
“濤濤,我有一個遠大的志向。爲一羣女人堅持單身,那叫濫情;爲一個女人堅持單身,那就是偉大的情聖。如果不能愛你,我就做情聖吧”
她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五分鐘到了。”
左修然站起身,“送我到車旁。”
他走得很慢,象有些吃力,臉上卻是一派平靜溫柔,“你哪裡不舒服嗎?”燈光映着他的膚色有一抹異常的蒼白。
“相思算不算病?”他低頭問。
她扭過頭不理她了。
女秘書看到他們,忙下車拉開車門,車裡還有一位司機。
“沒有別的要求,偶爾接下我的電話,好不好?”他扶着車門,深深地看着她。
她苦笑,替他關上車門,“一路順風”
天色黑了,車門把他與她隔成兩個世界,她有點想哭。
“陶小姐,”女秘書猶豫了下,張口說道,“幸好蘇州不算大,要是你在上海,我真怕我這條腿會殘了,這家酒店我們找的第十二家,呵,正好一打。我都這樣,左總還在病中的人可想而知了。”
“他真的生病了?”
“闌尾炎,在輸液保守治療中,不說了,我們晚上要趕到上海輸液,明天早晨有個會議,本來是副總來的,聽說你在蘇州,他就過來了。”
車已消失在蘇州初夏的街頭,她還站着,一動不動,直到陶媽媽打電話過來,她纔回過神,然後一夜、回青臺的一路,她都是恍惚着。
她是家居行業的新手,並不能接手管理工作,先跟在陶江海後面慢慢熟悉情況。家居廣場各個店鋪都已出租完畢。裝修是各家有各家的幾格,但整體佈置是陶江海的事。左修然在春節前就幫他規劃好了,陶江海把這個工作交給陶濤去落實。每天捧着他寫的規劃報告,心情都有些複雜。
與華燁見面,是在事務所。她現在算是他的客戶,她找他是請他看下與裝璜公司簽訂的合約,有沒什麼疏漏的地方。華燁看到她好象很驚喜,合約幾句帶過,不住地問她在蘇州玩了什麼、吃了什麼。
華燁少有這麼家常的一面,她有些不適應。兩人聊了很久,但她沒有提左修然去蘇州的事。他留她一起晚飯,是從前兩個人常去的飯店。他給她佈菜、倒酸奶,席間還講了幾個笑話,她看着他,懷疑自己是否在夢遊。
吃完出來,他送她到桂林路,沒有在院前停
車,而是把車直接開到了海邊,“散散步,消化消化。”
她遲疑了下,沒有拒絕,與他保持半臂的距離,慢慢地走着。海風習習,海浪輕微,青臺還沒進入盛夏,這樣的晚上是非常愜意的。
“小濤,以前,我似乎是個不稱職的老公。”他用調侃的口吻說。
氣氛還好,她只僵了一會,也笑了,“我也做得不算好。不過,你有時候是挺讓我傷心的。”
他停下腳,任海風吹動着襯衫,“有時回想起自己那時候的所作所爲,用惡劣這個詞是不能形容的。而我還認爲你不懂事,我又沒做錯什麼,你鬧什麼彆扭。”
她呆住了,怯怯地喊了一聲,“華燁。。。。。。”許沐歌真的教導有方,他居然醒悟了?
“小濤,我一直欠你一句出自內心的道歉。對不起,讓你難受了。”
“沒什麼,沒什麼。。。。。。”遲來的道歉,還是讓她哽咽。只是時光不會隨一聲道歉而倒流,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小濤,”他轉過身,與她面對面,“如果這個道歉在新年前,你還會堅持離婚嗎?”
她愣愣地看着他,她不知道這是他鼓起勇氣在試探她。
“你有許沐歌呀”她悽婉地一笑。“你們之間的回憶、默契、情不自禁,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我真的沒有那個自信堅持下去。任何人看到你們,都會覺着般配,我就象是你們之間一個跑龍套的小丑。”
他嘆息,黑眸深邃幽暗,左修然怎樣了?”
“我們還能怎樣?他和許沐歌是姐弟,我沒有辦法裝得很瀟灑很豁達,有些坎邁不過去,呵,我還是小家子氣。”
她語氣中的無奈讓他有點酸澀,她是真的愛上左修然了嗎?她說是邁不過坎,而不是因爲不愛。一些欲出口的話,他艱難地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其實,他也沒資格再說這些話了。
“對不起。”他低聲喃語。
真的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呀,是老天的惡作劇罷了。你和她差不多要結婚了吧”
“小濤,這些話你不能問。”他的心疼到抽搐,好象他結婚她很開心似的。“我是對你做了許多蠢事,但在我們結婚的那半年
“別要說了,華燁,說點別的,這些讓我傷感。”她捂住嘴,把眼中的溼熱眨去。
他點點頭,“冷嗎?”
“還好,我們回去吧”
“小濤,”他喊住她,“我能不能。。。。。。抱下你。。。。。。”
“華燁?”她失聲驚呼。
他慢慢地走近她,張開雙臂,將她小心地攬入懷中,一點點地加重力度,“小濤,做你老公,是我的幸福。”
淚象斷了線的珠子,啪啪地滾落,她閉上眼睛,幸福又如何,晚了,什麼都晚了。。。。。。。.。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