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北平南苑,29軍軍部,宋哲元和佟麟閣、秦德純三個人圍坐在一起,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肅穆神色。
盧溝橋事變爆發後,鬆井久太郎第一時間竟然將矛頭直接對準了29軍,雖然由於參謀李甘的機智應變使得對方的陰謀沒有得逞,但是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不管日軍和學兵軍接下來會打到什麼程度,29軍都避免不了受其牽連。畢竟,北平周邊地區還屬於29軍的地盤,畢竟,29軍還屬於國軍的一份子。
日軍和學兵軍之間的矛盾,在宋哲元看來是不可調和的。日本人從滿清末年就開始枕戈以待,所圖的絕對不止東北三省,這一點,他還有佟麟閣等人也總就看出來了。也正因爲看出來這點,他纔會煞費苦心的發展軍備,擴充實力。如果不是歐陽雲的出現,現在的29軍應該是華北地區最強大的一個存在。西北軍從來就不乏軍事指揮上的將才,也不缺完善的軍事指導思想,只不過因緣際會,因爲特定的歷史原因,一直在經濟和地域上受到限制,因而沒能茁壯成長而已。而就在29軍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地盤,開始大肆發展的時候,歐陽雲出現了,然後學兵軍出現了——有時候,宋哲元一個人靜靜呆着的時候遐想,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憤慨。歐陽雲的出現是突兀的,這個人,他本來並沒有過多的關注之,但是誰知道,只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其和所屬的學兵軍竟然就能夠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宋哲元和歐陽雲的關係,一開始就不錯,那個時候,作爲上位者,宋哲元對歐陽雲也是愛護有加,一度幫他解決了不少難題。然而,後來局勢的發展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失去了控制。雖然,在學兵軍成長的過程中,29軍和他宋哲元都得到了不少好處,不過,現如今,這種好處已經不足以掩飾因爲學兵軍的過於強大而給他帶來的失落感了。換一個角度思考,這學兵軍本來就應該屬於29軍,屬於他宋哲元的,更勿論現在剛剛組建的59軍了。
不管宋哲元對歐陽雲和學兵軍有怎樣的意見,有一點他卻是不得不佩服的,那就是學兵軍還有歐陽雲的抗日決心。而正因爲此,他相信日本人遲早會和學兵軍玩場大的。
宋哲元很清楚,一旦日軍和學兵軍開仗,29軍最終肯定要站到學兵軍這一方。當然了,這個“站”的時機卻是頗值得思量的,時間選擇對了,那麼,29軍極有可能再來一次進軍平津時的輝煌,而一旦時機選擇錯了,則有可能非但吃不到羊肉還惹上一身騷。因爲有這麼個盤算,所以參謀李甘回答鬆井詰難的那番話他並不贊同,而事後爲了彌補,他不僅任由日軍輕鬆佔據了豐臺,而且還讓秦德純去拜訪了金碧輝,作出了善意的姿態。不知道是不是他這份善意表現得過了,因此,這個金碧輝竟然喧賓奪主當起了惡客,做下了如許事情——
有副官給三人送上茶水之後,秦德純看着宋哲元問道:“軍座,事情屬實嗎?”
“事情”指的就是“十三爺”黃鎮海帶人劫持學兵軍偵察人員事體。宋哲元今天早上才起牀呢,高碑店駐軍的最高長官某個團的團長張林便帶着兩個當事人王魯和張小四趕過來彙報情況。說起來還多虧了這王魯和張小四心細,就在黃鎮海將王飛兩人帶走之後,他們兩個在發生衝突的地方用手電筒搜了搜,結果發現了一枚學兵軍的飯票。這飯票本是王飛特意留下來警示後面的戰友的,被王魯等人拾去一枚,他們當時不敢怠慢,立刻逐層逐級的向上彙報了,傳遞到了張林那裡,熟悉學兵軍和29軍當下微妙關係的他更加不敢怠慢,於是直接乘卡車趕了過來。
29軍自從地盤還有編制被分派出去不少以後,爲了維繫住軍級編制的架子,也爲了對日乃至對學兵軍保持一定的威懾力,在北平當地招編了不少雜牌軍隊。而這黃鎮海及其手下就是其中一支,當然了,黃鎮海能當上保安部隊的旅長,這和他的人脈以及財勢、手段不無關係。
宋哲元緩緩的點點頭說:“據那個小兵王魯的敘說,學兵軍之後還派有偵察人員過來,不過,沒看見先前的兩人,他們回去之後就沒有了動靜。我想,他們之所以向高碑店方向派出偵察人員,看來是想讓原本直往宛平的那個團調往豐臺。按道理說,他們在我軍轄地內行走,應該按照我們劃定的路線纔對,不過兵無常勢,他們作出如此調整倒也情有可原。當然了,我們本來是可以藉此向他們提出交涉的,只是沒想到這個黃鎮海如此胡來,學兵軍不管怎麼說,都是在保家衛國,而黃鎮海的個人行爲在外人看來,一定以爲是我們29軍的意思——現在,我們倒是完全處於被動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見“個人行爲”四字,一直表情肅穆的佟麟閣眉角一開,說:“這事倒也不是難以處理,只要證實了這確實是黃鎮海的個人行爲,我想歐陽雲應該不會追根問底。他是聰明人,應該清楚在華北問題上,單憑他區區的學兵軍是絕對扛不住關東軍的全面進攻的。我現在更擔心的是,究竟是誰示意黃鎮海這麼做的,他想幹什麼,還有,那兩個被擄的學兵軍士兵,他們現在在哪裡,還活着嗎?”
佟麟閣的話,可謂一下子擊中問題要害。說完這話,他擡頭看着宋哲元,一副探究的神色。佟和秦、包括宋,他們其實都知道黃鎮海背後是誰,當然了,宋哲元爲什麼一直沒有點明這個問題,想來他有更深層次的考慮。不過在佟麟閣看來,目前這種情勢下,宋已經不應該有這方面的考慮了。日本人既然鬧出這起事件,顯然不可能單單是爲了驅逐學兵軍,其背後真正的目的,其實就是佔據華北。而那個金碧輝,不管她作出怎樣的許諾和表演,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作爲日本人的一條狗,她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爲了日本人服務。在佟麟閣看來,宋在這個時候還對這個沒有廉恥的女人抱有幻想,妄想從這起事件中漁利,實在是無異於緣木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