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的恩愛,早已隨皇太女之死煙消雲散。
代國公夫人知道,代國公是爲了保自己一命,他纔會投靠淳王。
可這又如何?
她寧可一家三口共赴黃泉,也不願意在這世上每日每夜被自責和懊悔折磨。
代國公蹲下來,仔細看着心愛的妻子:“詩兒,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現在國泰民安,你就不要再執着於舊事。我們從新開始,霜兒還要靠我們撐腰。”
“從新開始?可能嗎?”
代國公夫人冷冷的話語,代國公絲毫不以爲然,熱烈道:“當然可以,想想我們從前,我們還年輕,有大把時光可以相攜到老。”
“不可能了。我罪孽深重,辜負了皇太女,害了你,我已經是罪無可恕。”
代國公夫人終於擡起頭,看着十年未見的丈夫,神情依然那樣儒雅敦厚。原本已經乾涸的眼睛,淚水又開始涌出。
“宇哥哥,是我,是我向皇太女建議,讓淳王執掌京畿!我收到皇太女的信,卻沒能攔住傅大哥,又害你向淳王低頭,這十年碌碌無爲……”
代國公用力擁住妻子,將她的頭按進自己胸膛:“不要再說了,是我的錯。我揹負着代國公上百年的傳承,又不捨霜兒,不敢和你同生共死名垂青史,只能苟且偷生。”
代國公夫人放聲大哭,這十年的委屈、折磨在哭泣和淚水中慢慢平息下來。
“霜兒怎麼辦?”
代國公也很頭疼,他想成全女兒,可如果明知是火坑還跳,豈不是害了女兒?
“詩兒,我們再好好和霜兒說說,如果袁崇義做不到,就讓他自己和霜兒說。”
代國公夫人點點頭,掙脫代國公的懷抱,往霜兒房間而去。
母女倆說了什麼,不得而知,但三日後傍晚,袁崇義換了身僕從的衣服,跟着代國公來到白霜霜的院子。
清秋院已經沒有外人,袁崇義和白霜霜站在院子裡,代國公夫婦在屋裡等候。
二月的風還有點寒,天色剛剛陰沉下來,厚重的烏雲遮住了月亮,眼看又是一場風雨。
“袁哥哥,你是來向我父母提親的嗎?”
白霜霜原本知道袁崇義要來的興奮,在看見袁崇義心如死灰的臉時,已經悄無蹤跡。
不過她仍然保持着笑臉,期盼的問道。
袁崇義說了什麼,其他人不得而知,就連屋裡的代國公夫婦也沒有聽見。只知道他走後,白霜霜久久站在院子裡,背影蕭瑟如斯。
……
等到雲初淨聽得後續消息時,已經是十日過後。
雲老夫人將馮氏和林氏召過來,嘆口氣道:“代國公府的喪事,你們也去上注香,出殯時設處路祭。”
“是,母親。只是這白小姐前些兒都是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急病就去了。”
馮氏有點惋惜,代國公府就這一個嫡女,還沒定親就沒了。
雲初淨也十分驚訝,代國公夫人對女兒的疼愛,溢於言表。就算知道女兒和袁崇義有私,也不見得會眼見女兒死吧?
雲母發話:“小七和小六就不要去了,你和老二媳婦去,祭禮周全些。”
馮氏應道:“好。”
等馮氏和林氏退下後,雲初淨還久久沒有回神,這白霜霜怎麼就死了呢?
雲母看雲初淨還沒想透,長嘆一口氣:“小七,你還在惋惜白小姐?”
“嗯,祖母。就算兩方家長不同意,她也不可能就這樣死了啊?”
雲初淨不相信,白霜霜是被逼死的。
雲母讓雲初淨坐下,讓珍珠上了兩杯茶,遣退下人祖孫閒聊。
“小七,你覺得白小姐怎麼死的?”
雲初淨猜測道:“十有八九是自盡。”
“爲什麼會是自盡?而不是代國公府爲保顏面,借病滅口?”
雲初淨將白玉菊花盞奉給祖母,然後自己捧起茶盞說道:“白霜霜是代國公夫人唯一的女兒,是代國公府嫡小姐。就算是她行爲不檢,也不至於死。我看代國公夫人對她疼愛有加,不可能不護着她。”
“小七,你知道代國公夫人曾是長公主陪讀,就該知道代國公夫人護不住她。”
雲初淨搖搖頭:“祖母,代國公既然寧可碌碌無爲,也要保住代國公夫人的地位和性命,說明他是真的愛重她。就算愛屋及烏,也不會犧牲他們的女兒。只可能是白小姐想不通,輕生。”
雲母看雲初淨分析得頭頭是道,心中欣慰,這孩子七巧玲瓏心,看事情不留於表面,是當家主母的料。
只可惜,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得了她去。
此時代國公府,全府皆素,一片素白。
短短時日,代國公夫人烏黑的頭髮已見斑駁,花白的頭髮在後腦隨意挽了個圓髻,一直在靈堂爲女兒誦經。
待到夜深人靜,代國公邁着蹣跚的步伐,慢慢走進靈堂。眼見正中的那副楠木棺材,扶着門框幾乎站立不住。
他踉蹌走到棺木前,老淚縱橫哽咽道:“霜兒,霜兒!”
代國公夫人似被他悲愴的聲音所動,停下手中的念珠,緩緩走過來,撫摸着棺木道:“走了也好,早登極樂。”
“詩兒,霜兒還這麼年輕,她是我們唯一的骨血啊!她怎麼捨得離我們而去?”
代國公心如刀割,又見愛妻目如枯井,雙鬢斑白,更是悲難自禁,伏在棺木上痛哭失聲。
“這都是報應。霜兒說得對,我自從宮變後,就沉迷於拜佛誦經,從來沒有關心她,枉爲人母。而你見她就想起我,近鄉情怯所以不願親近。她又沒有個兄弟姐妹,孤零零長大,難免心思多了,纔會想不開。”
代國公夫人回想起女兒說過的話,也是悲從心來,淚珠兒滾滾不斷。
代國公後悔道:“早知道,我們就答應她和袁家那小子,霜兒也不會想不開!”
代國公夫人也沒有想到,當日女兒和袁崇義談後,看似已經放開,每日承歡膝下。哪裡知道她積鬱在心,竟然想不開自盡。
“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出來霜兒已存死志,這幾天只是想盡一下孝道,纔會乖巧聽話。”代國公夫人也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