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城後,又花了大半個時辰,穿過數條大街小巷。左轉右拐,直到酉初,才終於到了泰康坊的雲家老宅。
雲初淨由木棉攙扶着下了馬車,只見一座青磚灰瓦朱門的大宅子,籠罩在漫天晚霞之中。
宅子肅穆莊嚴,氣派十足又不顯張揚,門口一對石獅威武雄壯,隱約可見宅子裡飛檐斗拱,佔地極寬廣。
此時中門大開,雲大老爺和夫人馮氏,還有長子云辰澤,以及姨娘等一大羣人迎上前來。
一番母慈兒孝,兄弟妯娌重逢,小輩上前拜見,再互相淚眼打量之後,這才擁簇着雲老夫人進了大門。
轉過雕刻歲寒三友的影壁,穿過抱廈過去就是雲府的正堂。
雲老夫人由大兒媳和長孫攙扶着,擡頭定定看上面懸掛的“靜安堂”匾額,淚如雨下。
“老大,你父親臨去時,心心念念靜安堂,沒想到我回來了,你父親卻沒能等到這日!”
“母親,孩兒不孝!”
雲家三位老爺,齊刷刷跪在雲老夫人面前,雲初淨她們少不得又陪跪一回。
等好不容易雲老夫人坐在上首後,雲大老爺攜夫人馮氏,還有兒子云辰澤又跪拜了一回。
大家按長幼次序坐好,雲初珍也站回馮氏後面。林氏先帶二房的孩子,兒子云辰峰、庶子云辰然、女兒雲初靈和庶女雲初蓮,見過雲大老爺和夫人。
葉氏也帶着雲初淨和自己的三個孩子,見過大哥、大嫂。
馮氏看見雲初淨,微微一愣後神色微變,很快親熱道:“母親,這就是七姑娘吧?長得可真俊,聽說秦家也派了人在十里亭接?”
“嗯,秦家對小七看重得很。等休息兩日,你打點一下,送小七過忠武伯府,免得他以爲我們虧待了小七。”
雲老夫人看一家人齊聚一堂,很是高興,又說起雲初淨,更是眉開眼笑。
葉氏恨恨絞着帕子,卻不敢隨意說話,只垂下眼瞪着雲初淨,恨不得瞪個窟窿。
馮氏對雲初淨,剛出生就送走是知道的,接回來也是自己對老爺建議的。現在看雲初淨和她想象的有五分相似,已經讓她欣喜不已。
“不要說秦家,就是我看淨兒也喜歡得緊。我把原來三弟他們住的福祥院,旁邊的小院子收拾出來給淨兒。母親看如何?”
馮氏剛說完,雲老夫人還沒發話,葉氏一下急了。
“大嫂不用單獨安排院子,福祥院後面好幾個院落,她們姐妹一人一個也夠了。”
開玩笑!雲初淨也算她女兒,憑什麼不在福祥院,還要單獨住個院子?最好還是把雲初淨籠在一起,以免母親把她養在面前。
雲老夫人淡淡睨了葉氏一眼,看她低下頭,這才說道:“老大媳婦,不用單獨安排院子。我老了,喜歡熱鬧,就讓小七和我住萱瑞堂。”
馮氏有點意外,不過很快揚起笑臉道:“是,母親。萱瑞堂的一切,兒媳都是按原來冊子上擺放的。母親一會兒看看,還有什麼不合適,兒媳也好安排。”
“你辦事,我放心。我現在就打算做個老封君,家裡的事情你看着辦。忙不過來時,老二媳婦也可以幫忙。”
林氏雖然早知道,來了京城管家權肯定是馮氏的,不想雲母還擡舉她一二。
趕緊笑道:“大嫂可是出自勤文伯府,哪裡需要我幫忙?我可是打算偷偷懶,天天混母親面前好多討點私房。”
林氏的話,讓葉氏除外的其他人哈哈大笑,馮氏也滿意她的知情識趣,雲母更是被逗來合不攏嘴。
“二弟妹想偷懶?那可不成!有母親的話,我可是要可勁安排,到時候別嫌麻煩纔好!”
葉氏心裡發苦,她倒是不嫌麻煩,可馮氏和林氏提都沒有提她,不免心中氣悶。
雲老夫人笑過一場,又看過大堂上每一人,斂聲嚴肅道:“你們記住,大家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榮辱一體,一筆寫不出兩個雲字!老大、老二、老三要好好報效朝廷,幾個哥兒要努力好學上進。後宅就交給你們幾個,大家齊心協力,雲家才能蒸蒸日上!”
“是,母親!”
“是,祖母!”
雲大老爺帶着所有的後輩,起身鄭重應道。
雲老夫人這才由馮氏和林氏攙扶着,回了後院,其他人也安置不提。
雲初淨住了萱瑞堂的後面小院,從抄手遊廊過去,一道垂花門。
裡面正中是三間面北朝南的正房,是雲初淨的住所。左右各兩間耳房,是賴嬤嬤和木蘿她們的住所。後面有幾間空屋子,可以做庫房,也可以給粗使丫頭們住。
小院正中有顆桂花樹,如今綠蔭蔥蔥,左牆上的海棠花正開得熱鬧,右牆下幾株臘梅也全是新芽。
雲初淨左右環視了一下,覺得清幽雅緻,十分滿意,這才上了臺階,進到房間裡。
迎面是一副,六尺寬的花開富貴牡丹繡圖,下面設了兩張搭着蜀繡茶花緞的圈椅。圈椅中間是張紫檀方几,如今擺了個汝窯美人花觚,插了幾支春蘭。
房間正中是一張黃花梨大圓桌,旁邊是八張嵌玉面圓拱凳,古樸簡潔又低調中帶着奢華。
右邊那間屋有香樟木大書櫃,窗下是黃花梨書桌,後面有琴牀,還有一副高五尺的繡架,旁邊上百種繡線,應有盡有。
左邊多寶櫃旁邊,是一攏黃玉圓珠簾子,黃玉顏色多變並不算昂貴,可這麼多黃玉全部打磨成一樣大小的珠子,穿孔做珠簾也十分難得。
雲初淨的臥房,就在珠簾後面。
黃花梨雕花大牀頂上,粉色的軟暹羅帳子垂幔到地,上面繡了朵朵桃花,看起來少女心爆棚。加上鋪籠被蓋全是粉色系,倒讓原本已二十高齡的雲初淨有點hold不住。
臥房右邊是六扇湘繡六美圖,後面估計是淨室,左邊一座鑲玳瑁梳妝檯,上面居然有一尺見方的琉璃鏡。
雲初淨對雲家的底蘊子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轉頭看了看角落裡,升起嫋嫋白煙的青銅鏤空香爐,本想讓木棉熄了香料。又考慮到以後還要學調香,也就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