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藍很快到了醫院,她的情緒很穩定,跟着工作人員的指示走過了看了沈泰最後一眼,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只當是一個老朋友。
江淮亦站在她的身側,見她一言不發忍不住開口:“媽?”
江藍轉過身:“他的身後事應該有人操持吧?”
“嗯,律師會清理遺產,至於其他的習俗葬禮,也有專業的人會處理。”江淮亦回答。
江藍聞言點點頭,站在走廊邊上看向樓下,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半晌纔開口:“沈泰的那個大兒子因爲你到沈氏的事情已經和他撕破臉,小女兒又是這個情況,現在能有個站出來主持這些的人都沒有。”
爭搶了一輩子,到最後卻什麼都沒帶走。
“你可憐他?”
江淮亦雙手插在口袋裡,也垂眸看着樓下,聲音壓的很低。
“有什麼可憐的,每個人追求的東西都不一樣,我們現在看他的結局有些悲涼,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呢/”
江藍將這一切看的很淡,語氣也很平靜,情緒沒什麼波動,倒像是隨口說出的一點點感想。
江淮亦沒有開口,眼神看着正前方,其實一直以來他對於自己母親的感情一直都有很多疑問,但是因爲這個話題比較敏感,他有不希望因此勾起她什麼不好的回憶,所以從來沒有追問過。
時間長了,這些事情也就淡了。
但是現在,沈泰的去世像是一下子將他以前的這些不解和好奇都解鎖出來,所有的問題幾乎都堵在嘴邊,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發問。
“那你和他——”
“你是想問我對他還有沒有感情吧?”
江藍輕笑了一下,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她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情就是有這樣一個兒子,他清高自信,但對於她,卻是一百個理解和孝順。
“我知道其實這些事你很早就想問了,一直沒問過大概也是怕我不自在吧,其實沒什麼的,我和他是真的有過感情,不然也不會有了你。”
她邊說邊勾起脣角,腦海中回憶起那段往事:“我雖然一輩子沒有嫁人,但我是有過愛情的,在這一點我並不後悔,至於後來我們分開的原因也很簡單,感情雖然可貴,但總還是沒辦法凌駕於道德之上,他有家庭,不管感情好不好,但我纔是後出現的那個,所以就該是我退出。”
他們相遇的那個年代還沒有現在這麼多女性成熟的思想,但江藍仍然清楚自己心裡那段感情存在的不正當性,所以沒有猶豫的,她只能選擇離開。
江淮亦深吸一口氣,母親短短的幾句話已經解答了他心裡所有的疑惑,他頓了一下:“我明白了。”
*
一輛疾馳的黑色轎車猛地停在醫院門口,沈子峰甩手從車子上走下來,面無表情直接朝着住院處走過去。
林迦坐在大廳的長椅上,本來是想空出一個給她婆婆和江淮亦說話的空間,卻沒想到,竟然撞上了氣勢洶洶的沈子峰。
她幾乎沒有猶豫的直接快速跑進電梯,摸出電話就要通知江淮亦,卻見電梯門在合上的一瞬間摸進來一隻手臂。
沈子峰帶着寒意的視線跟着掃過來,落在林迦身上更涼了幾分,他大步走進電梯,本就不大的空間頓時變得更加狹窄。
“你是準備給你丈夫通風報信麼?”
沈子峰冷笑。
林迦聞言微怔,見自己的意圖被揭穿索性直接掛斷電話,視線向前:“畢竟叫了那麼多年的爸,你會出現在這裡倒也不意外,沒什麼需要通知的。”
她這句話中要表達的意思十分明顯,叫了那麼多年,卻不一定是真的爸。
沈子峰笑的更加陰冷:“你就那麼確定我不是沈泰的兒子?”
“不是我確定,是喬思確定。”
知道他的命門是什麼,林迦有些故意的直接開口:“我見到喬思的第一面,她就把這件事告訴我了,相信以你和她的關係,她應該沒有騙我的必要吧。”
沈子峰冷笑一聲,擡手按下電梯開關,兩人跟着向上升去,小空間中一時間十分安靜。
“喬思。”
沈子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在口中咀嚼着這兩個字,表情陰冷:“夠本事的。”
江淮亦剛聽醫生交代完在殯儀館的注意事項,便看到對面兩人走過來,見到林迦和沈子峰同時出現心裡一頓,大步上前直接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冷眼看着沈子峰。
“沈泰呢,我要見他。”沈子峰半點不客氣。
“人都死了才響起來裝孝順,是不是晚了點?”江淮亦冷笑。
沈子峰的身形在聽到“死了”兩個字時並不明顯的震了一下,雙手攥拳,少有的沒有跟上江淮亦的冷嘲熱諷,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我要見他。”
江淮亦還想開口,就聽到身後一個溫潤的女聲:“在最裡面的病房,很快就要送走了,你要是想見就再去看一眼吧。”
江藍腳步輕盈的走上來,站在江淮亦的身側,稍帶慈愛的看着沈子峰。
除了在調查資料中的照片上,這是沈子峰第一次見到江藍,沈泰那個在外面的女人。
沈泰有過很多女人,漂亮的性感的,精明的幹練的,江藍和那些女人相比或許並不出衆,但卻是唯一一個生下孩子的人。
沈子峰難掩對她的敵意,掃過來一眼後嘲弄的開口:“怎麼?幾十年沒有出現的人這會兒來裝感情深厚,難不成您兒子自己來爭沈氏還不夠,您也想來分一杯羹?”
“你他.媽說話給我客氣點!”
江淮亦攥拳便上前一步,卻被江藍拉住手腕,她臉上沒有任何的怒色,笑着開口:“這樣看你,倒是和你爸爸有幾分相似,眼中都只有自己看重的東西。”
她說着轉身看了江淮亦一眼:“你在這裡處理一下,我就先回去了,告訴司機在樓下等我吧。”
“媽我送你——”
林迦快步走到江藍面前,扶起她的手腕,攙扶着朝電梯方向走過去。
江藍和林迦的電梯剛剛關上,旁邊的另外一個電梯便跟着打開,一個帶着眼鏡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見到面前的江淮亦和沈子峰有些意外,但還是冷靜上前打招呼:“兩位好,我是沈先生的代理律師,我們之前在沈家見過,我姓周。”
江淮亦和沈子峰同時朝他瞥了一眼,卻都沒有開口。
周律師倒也沒多說,點了下頭繼續開口:“是這樣,沈先生生前公證了一份遺囑,希望在百年之後能讓我來轉達給二位,我今天就是來轉達的。”
“什麼遺囑?”沈子峰開口。
“遺囑內容是關於他名下所有產業的劃分,還有一些不動產等等。”
周律師很有經驗,對於眼前這兩位向來不和的事情也有所耳聞,所以語氣十分平靜。
江淮亦側頭看了一眼,直接開口:“拿過來吧。”
“這個……現在還不行。”
周律師笑笑:“二位在看遺囑之前還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在我的監督下做一份dna檢測,證實了二位和沈先生的血緣關係之後,這份遺囑纔會生效,否則清單上的所有資產,都會在清算之後捐獻給福利機構。”
此話一出,江淮亦和沈子峰同時轉頭,誰都沒想到沈泰竟然還走這一步。
沈子峰臉色跟着難看了幾分,側頭看向沈泰:“你確定這是在他頭腦清醒的情況下立的遺囑麼?”
像沈泰那樣的人,要是說平時捐出個幾十萬給慈善做做樣子他還可以理解,但如果把全部身家這麼拱手讓人,他還真的沒辦法相信。
周律師手裡攥着遺囑,面對兩人倒是有足夠的底氣,他很快便聯繫了相關的人員進行dna檢測,就在同一家醫院,很快便準備好。
江淮亦心裡無比煩悶,他心裡並不願意配合,但對於沈子峰的身世他也想要個徹底的結果,於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沈子峰清楚最終的結果是什麼,而且自己能帶走的那部分已經全都帶走,就算現在被查出不是沈泰的兒子,再打官司爭那些資產的歸屬也十分的困難,所以他並不擔心自己的身世結果。
只是,帶着好奇的心思,他還是很想知道沈泰肚子裡賣了什麼藥,所以也只能配合。
醫護人員很快過來,江淮亦和沈子峰分別被帶入兩個相鄰的房間,沈子峰坐在抽血的護士對面,正猶豫着要怎麼辦,餘光卻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人,沈家原來保姆的女兒,好像曾經幫沈子彤辦過事情。
叫於什麼,他想不起來了。
不過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僅憑這個,就足夠讓江淮亦目瞪口呆了。
小於帶着口罩,難掩緊張,但心裡仍然安慰自己沈子峰沒有認出自己,畢竟他們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了。
採血完畢,小於在心裡長吁了一口氣,起身跟着醫護人員朝外走,眼看要出門的前一刻,忽然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把我和江淮亦的血液樣本調換一下。”
“如果做不到,就想想得罪我會是什麼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