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恰挑簾而進,看到的一幕就是兩個緊貼在一起的人。
劉病已摟着雲歌的腰,雲歌的雙手放在劉病已胸前。
一個正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對方,一個是眼中有淚,面頰緋紅。
孟珏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面上的笑容卻是溫潤如春風,帶着歉意說:“我似乎進來的不是時候。”
雲歌立即從劉病已懷中跳了出來,漲紅着臉,急急分辨,“不是的,不是的。”
劉病已雙手交握於胸前,斜斜依着櫥櫃,一派毫不在意的灑脫,“孟兄嗎?已經聽平君講了一下午的你,果然是丰神如玉,氣度華貴。難得的是孟兄肯屈尊與我們相交。”
孟珏拱手爲禮,“直接叫我孟珏就好了,我不過是‘士、農、工、商’四民中位於最底層的商賈,哪裡來的屈尊一說?”
“商賈呂不韋以王孫爲奇貨,拿天下做生意,一統六合的秦始皇還要尊稱他爲仲父。”劉病已瞟了眼雲歌,“雅廚短短時間內就能在長安城立足,絕非雲歌一人之力,只怕幕後出力謀劃的人正是孟兄,孟兄這個商賈誰敢低估?”
孟珏淡笑:“病已兄更令人讚佩,人剛出死牢,卻對長安城的風吹草動如此清楚。”
雲歌看看溫潤如玉的孟珏、再看看倜儻隨意的劉病已,無趣地嘆了口氣,低下頭專心幹活,任由他們兩個在那裡打着機鋒。
這個已經燉得差不多,可以只燜着了。
丸子該下鍋了。
盛蔥的盤子放這裡,盛姜的盤子放這裡,盛油的盤子放這裡。
……這個放……
地方被劉病已的身子給擋住了。
那就……
劉病已無意識地接過盤子拿着。
嗯!就放這裡了……
還有這個呢?孟珏的手還空着……
放這裡了。
許平君進門後,眼睛立即瞪得大大。
雲歌象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樣飛來飛去,時不時要穿繞過杵在廚房中間的兩個男子。
兩個男子正在聊天。
一個捧着一個碟子,一個端着一個碗。
病已倒罷了,畢竟不是沒有見過他端碟子的樣子。
可孟珏……這樣一個人……手中該握的是美人手、夜光杯、狼豪筆……
反正沒有一樣會是一碗黑黢黢的麥醬。
不過,最讓許平君瞪眼的卻是雲歌視美色若等閒、廢物利用、見縫插針的本事。
許平君一手拿過碗,一手拿過碟子,“去去去,要說話到外面去,擋在這裡幹什麼?沒看人家都要忙死了,還要給你們兩個讓路。”
兩個一來一往地打着機鋒的人,已經從秦朝商賈聊到了官府禁止民間經營鹽鐵、現行的賦稅……甚至漢朝對匈奴四夷的政策。
因爲兩個人都在民間長大,親眼目睹和親身感受了百姓的艱辛;都從小就顛沛流離、吃過不少苦;都一直留心朝政和朝中勢力變化;又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對很多事情的看法觀點,驚人的一致。
在一來一往的試探和交鋒中,居然不知不覺地生出了幾分投契。此時被許平君一岔,纔回過神來,彼此愣了一下,驀地都笑起來。
在對彼此的戒備中,還是滋生了幾分對彼此的欣賞讚嘆。
劉病已順手抄了一壺酒,孟珏見狀,經過碗櫥時順手拿了兩個酒杯,兩人會心一笑,並肩向外行去。
雲歌看許平君切菜時,一個失手險些切到手,忙一把拿過了刀,“許姐姐,我來吧!你說去家裡取酒,怎麼去了這麼久?”
許平君轉到竈臺後,幫雲歌看火,“沒什麼,有些事情耽擱了。”
過了半晌,許平君實在是琢磨不透,現在又已經和雲歌的感情很好,才把實情說出,“我去了一趟當鋪。前段日子因爲要用錢,我把病已放在我這裡的一塊玉佩當了。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那是病已的家人留下的唯一東西,是他的一點念想,所以明知道當的是死當,根本沒有機會贖回來,可我總是不甘心,想去看看。可你猜猜發生了什麼?我剛進店鋪,店主看到我來,竟然迎了出來,還沒有等我開口,就說什麼我的玉佩根本賣不出去,和我說只要我把原先賣的價錢還給他,我就能把玉佩拿回來,我立即求店主幫我留着玉佩,我儘快籌錢給他,結果他居然把玉佩直接交給我了,說我在欠據上押個手印就好,錢籌到了給他送過去就行。雲歌,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
雲歌暗皺眉頭,對那個當鋪老闆頗惱怒。
虧得他還是個生意人,怎麼如此辦事?
嘴裡卻只能輕快地說:“想那麼多幹什麼?玉佩能贖回來就行!反正你又不是白拿,也不欠他什麼,況且東西本來就是你的。”
許平君笑着搖搖頭,“說得也是,玉佩能拿回來就好,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病已說。雲歌,你能不能先……”
雲歌笑應道:“好。”
許平君爽朗地笑起來,“謝謝你了,好妹子。雖然知道你不缺錢,不過我還是把醜話說在前面,我沒有那麼快還給你呀!只能慢慢還。”
不缺錢?
唉!還沒有仔細和孟珏算過,那些錢也不知道何時還得清。
以後要和許姐姐學着點如何精打細算、節省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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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歌側頭朝許平君做了個鬼臉,“把你的釀酒方子給我,我就不要你還錢了。”
許平君笑哼了一聲,“美得你!家傳之秘,千金不賣!”
她走到廚房門口向外看了看,確定無人後又走回雲歌身側,“其實那都是我騙人的。我爹喝酒倒是很能行,釀酒一點不會。我那酒就是普通的高梁酒,只不過封存時有些特殊,不是用陶罐密存,而是封於經年老竹的竹筒中,等開封后自然暗含竹香的清香。”
雲歌笑叫起來:“啊!原來如此!我也懷疑過是竹香,還試着將竹葉浸入酒中,酒雖然有了清香,可因葉片經脈淡薄,草木的苦澀味也很快入了酒。如果收集竹葉上的露水,味道比姐姐做得清淡,卻也不錯,只是做法實在太矜貴,自制自飲還好,拿來賣錢可不實際。沒想到這麼簡單……許姐姐,你真聰明!”
“我倒是很想受你這句贊,可惜法子不是我想的,這是病已想出來的法子。病已雖然很少幹農活和家裡的這些活計,可只要他碰過的,總會有些古怪法子讓事情變得簡單容易。”
雲歌呆了下,又立即笑着說:“許姐姐,你既然把方子告訴我了,那錢就不要還了。”
“我幾時說過要賣我的酒方了?借錢就是借錢,少給我羅嗦,你不借,我去找孟公子借。”許平君一臉不快。
雲歌忙陪着笑說:“好姐姐,是我說錯話了。借錢歸借錢,酒方歸酒方。”
許平君嗔了雲歌一眼,笑起來。
雲歌的菜已經陸續做好,只剩最後一道湯還沒有好。
雲歌讓許平君先把菜端出去,“你們先吃吧!不用特意等我,我這邊馬上就好。”
許平君用食盒把菜餚裝好,一個人先去了。
雲歌把滾燙的陶罐放在竹籃裡,拎着竹籃向花園行去。
暮色初降。
一彎如女子秀眉的月牙,剛爬上了柳梢頭。
天氣不熱也不冷。
行走在花木間,聞着草木清香,份外舒服。
雲歌不禁深深吸了吸鼻子,濃郁的芍藥花香中夾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沁入心脾。
雲歌停住了腳步,雖然住的時間不算長,可這個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都早已經熟悉,絕對沒有檀木。
隱隱聽到衣袍的悉挲聲。
“誰?誰躲在哪裡?”
“我好端端地躺在這裡看月亮,何來躲這一字?”
一把低沉的男子聲音,在浸染着白芍藥的夜風中無端端地透出魅惑,雲歌心中驚訝,這個園子只有她和孟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