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蹲了下來,經驗豐富的目光停留在腳印上,又用鞋底碾了碾。
“不會超過三個時辰,應該是昨天夜裡來的人。”
江宴判斷道。
“莫非這裡還有人沒走?”
謝長魚懷疑他們是不是沒有,因爲腳印雖然錯綜複雜,越來裡卻是越新鮮。
橫豎外頭雪太大,人一時半會走不了,不如到樓裡探探。
“這樓是你負責的嗎?”
謝長魚邊走邊問。
“這裡不歸我管。”
江宴搖頭,跟上她的腳步:“你查出墜泉樓下通着地道後,皇上大爲震怒,讓人先把墜泉樓下的地道填埋了,然後放着等年後再讓人把整個地道堵死。”
所以現在墜泉樓暫時處於沒人管的境地。
狄戎人挖地道的事情傳得廣,百姓們也都曉得,知道此地不宜來,又不吉利,又默契地繞道走了。
“你說他們真的填埋了嗎?”
謝長魚推開還算堅固的木門。
“未必。”
江宴短刀一挑,將差點落在謝長魚頭上的蜘蛛網挑走了。
“墜泉樓到底和狄戎有關,皇上不放心讓別人處理,就把事情一半交代給京兆府,一半交代給內城禁衛了,京兆府多半聽內城禁衛的,那些禁衛嘛,咱們都知道,世家推上去的廢物飯桶,不能指望他們一鏟子一鏟子給你填埋好。”
因此謝長魚覺得,以這幫廢物的辦事能耐,沒準地下處理不乾淨,下去溜一圈還能有新的發現。
一隻老鼠滴溜溜跑過。
謝長魚從它奔跑的肥碩身軀讓跨過,沒有理會。
地道設在倉庫下面。
道口大部分被土掩埋了,如二人所料,禁衛們的工程不仔細,不同方向的三個道口只填了兩個,還剩一個小小的、敞開在上方的小洞口。
又一隻老鼠滴溜溜跑過。
謝長魚依然沒反應,以爲倉庫和廚房捱得近,廚房裡大概有搬剩下來的糧油,吸引老鼠也很正常。
“長魚。”
江宴忽然叫住了她:“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
“哈?”
謝長魚嗅覺是靈敏的,但在寒風裡被凍了,就沒那麼靈了,而且地下塵土味重,連老鼠身上的味都能掩蓋。
順着樓梯往下走,漸漸地,謝長魚聞到江宴說的氣味了。
怪怪的,像多種氣味的混合體,仔細辨別會發現其中包含血、汗、尿騷甚至腐肉的氣息,讓人心裡一咯噔。
難道這裡還是個藏屍所?
謝長魚不太理解狄戎人的腦回路,這要是放在夏天,出去就是通風口,和拿大喇叭喊“我殺人了,我藏屍了”沒有區別。
只不過現在被雪埋着,缺少圍觀羣衆。
又有老鼠跑過來,這一次甚至叼着一塊髒兮兮的肉。
“也可能是地下屠狗場?”
江宴扭頭看了老鼠一眼,肉塊也不大。
地道狹長而幽暗,到了內部就會發現,三條地道殊途同歸,隔着柵欄最終還能通到一起,再往前,點着蠟燭勉強辨認,能看到鐵欄杆的輪廓。
“啊!”
黑暗中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
謝長魚直接打了個激靈。
“沒事,我去看看。”
江宴一把扶住她的肩。
謝長魚也跟了上來,她倒沒有很害怕,只是太久不去大牢,對這種聲音毫無防備,所以乍一聽會被驚到。
不過這聲音確實不太尋常,細細辨別,叫聲不僅痛苦,而且飽含絕望,甚至還伴有一下下打砸的聲音,聽起來宛如酷刑現場。
謝長魚眉頭緊皺,加快了腳步。
蠟燭的光有限,江宴摸出了身上帶着的打火石點上,這下光芒大盛,可以看清全貌了。
前方說是地道,不如說是地道岔路上分出去的地牢。
鐵欄杆豎在壁頂與地面之間,外部釘上橫向鐵條,一個個小格子釘得很死,除了一處被鎖住的鏈條外,沒有能打開的地方。
欄杆外蜷縮着一個男子,被綁住了手,手被砸得稀爛,骨頭都要露出來了。
欄杆內躺着幾具屍體,年齡都不大,一個少女左手死死按住男子的胳膊,右手握着一塊染血沾肉的磚頭,顯然就是害男子慘叫的兇器。
“大人救命!她要殺了我!”
男子鬼哭狼嚎起來,恨不得撲過來抱住江宴和謝長魚的大腿。
“你認識我?”
謝長魚不解。
男子一擡頭,忽然一抖,發現眼前人不是他主子:“你、你不是大人,你是誰?!”
地牢內的少女則是一言不發,自始至終緊緊盯着他們。
“你管我是——”
謝長魚一句話還沒說完,忽被江宴碰了一下胳膊,扭過頭一看,見牆壁有塊廢棄的白板,上面用血寫着四個大字“隋辯害我”。
謝長魚:“……”
天地良心,她害誰了?
“誰寫的?”
男子不清楚她是誰,暫不說話,少女倒開了口:“他寫的。”
少女一說話謝長魚便嗅到血腥味道,目光看過去,只見少女脣齒間帶着血,襯得一口白牙陰森森的。
“他爲什麼寫這個?”
“因爲他主子要他寫。”
“他主子是誰?”
“把我們帶到這裡等死的人。”
少女此刻放開男子的手,握着磚頭慢慢站起來:“你們又是誰?”
“兩個路人。”
“你能不能把牢門打開,讓我走?”
“……看情況。”
江宴沒把話說死。
謝長魚有點訝異,如果換成別的同齡小姑娘,見人來恐怕要抱大腿狂哭求救,眼前的少女卻能維持理智,甚至在聽到江宴模棱兩可的回答後,動作也沒有失態。
不過以她的理智來說,此人也可能是個危險人物。
“看什麼情況?”
“你要告訴我們,你爲什麼要砸他的手,他是誰你是誰,你身邊躺着的這幾具屍體又是什麼情況。”
江宴說完先把板子踢到一邊,準備出去時帶走,這東西對謝長魚不利,不能留。
“我是被人綁架過來的,一路蒙着眼,出來就是這裡了,把我們帶到這裡的人,是他的主子,他是條走狗。”
“我今天找到機會,趁他不注意拴住了他的手,逼他交出鑰匙,但他說,鑰匙不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