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意識回到身體之後她又有了死亡的念頭,因爲覺得沒有希望了。
是的,沒有希望了,她覺得自己無法忘記曾經的戀人,她曾是多麼的愛他啊,他們曾經憧憬過兩個人的幸福生活,那個時候他總是說她像個公主,可是現在住在城堡裡的公主將會獨自度過一年年的時光,她等待的王子永遠不會來了……
沒有什麼比絕望更令人恐懼了,連死亡都不能,一想到未來將持續很久的孤寂生活,金碧漪就不寒而慄,和那種生活比起來,死亡似乎都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而最讓她痛苦的是她甚至無法面對自己的父親,是他殺了他,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痛苦的呢?兩個她生命中最愛的人,一個是她最尊敬愛戴的父親,給了她生命的人,一個是她最愛戀的人,給了她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並且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記。
她無法面對未來的孤寂,也無法從父親那裡尋求慰藉,啊,生命,總有不可承受之痛。
病房的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指關節敲在木門上的聲音很清脆,讓金碧漪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她開口用英語說了一聲:“請進。”然後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這麼微弱。
跟在護士後面進來的是怡辰和葉星揚,金碧漪看着他們笑了笑,但是這樣的笑容看起來一點誠意也沒有。
護士熟練的看了一下儀器上的各項指標,然後出去,給三個人留下談話的空間。
怡辰剛剛開口問了一句金碧漪現在感覺怎麼樣,金碧漪就躺下用被子矇住了頭:“我很累,想休息。”
這樣的態度讓怡晨頓時一滯,她咬了咬嘴脣,沉默了片刻之後拉着葉星揚出去。
蒙在被子裡的金碧漪心裡苦澀的想着,他們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呢?難道覺得自己自殺過一次就沒有勇氣自殺了,就可以勸說自己回到緬甸去嗎?
世人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這大概就是人類最大的悲哀之一吧,我們從小到大都被教育對人要有防備,要警惕,甚至有這樣的話: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但在被這樣教育的同時我們又被教導要與人爲善,要寬容,要肯吃虧等等等等,這樣的教育顯然是很矛盾的,但華人就是這個樣子一代代被教育過來,然後在現實中碰撞得頭破血流,最後再把這些理念一代代傳下去。
在金碧漪看來和她素不相識的怡辰和葉星揚顯然是父親的說客,現在是要乘虛而入勸說她回到緬甸去,呵,多麼可笑的想法啊,父親拆散了自己的愛情,並且殺死了自己所愛的人,當初爲了拆散他們甚至把她送到歐洲,甚至威脅她不讓她回去。
現在她的戀人不在了,父親卻又要她回去了。
當初趕我出來的人是你,現在要讓我回去的人也是你,爲什麼人總是這樣矛盾呢?
金碧漪躺在牀上靜靜的看着天花板,對護士的進
進出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暫時還沒有結束自己生命的勇氣,但是她更不可能回到緬甸去。
她是熱愛那個她生長的地方的,她想念伊諾瓦底江三角洲上的仰光城,想念那裡的大金塔,想念魅力之城曼德勒,想念星河上的遊船,想念大大小小的佛寺和穿着紗籠的人們。
從小她就喜歡穿緬甸人的民族服飾,雖然她是一個華裔小姑娘,可是喜歡那些鮮豔的紗籠不是每個小女孩都該喜歡的嗎?
可是她最想念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已經永遠離去了。
即使回到緬甸去,大金塔下再也不會有他陪伴,他也再不會和她一起朝拜佛寺,更不會和她一起向僧侶和窮人施捨,星河裡再也不會有他和她的倒影,啊,還有那城外的情人湖,再也不會有他和她流連忘返的身影了……
思念是一種病,它會無時無刻不侵蝕你的靈魂,讓你心痛得無法呼吸。
那些用蒼白的語言說着去忘記的人啊,一定沒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愛情。
佛祖說,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
金碧漪覺得自己現在面對的就是愛別離和求不得。
不是麼,她和所愛的人從天各一方到陰陽永隔,世界上還有什麼別離比生和死的別離更遙遠,她只想和所愛的人長相廝守,可是這個願望再也不可能實現,世界上還有什麼願望比這更難以實現的嗎?
思想是這樣奇怪的東西,越是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便越會去想,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現,他的樣子越來越鮮明,然後在金碧漪緊閉的眼前,他渾身是血的看着她,目光復雜。
金碧漪發出一聲尖叫渾身冷汗的醒了過來,她剛纔不知不覺竟真的睡着了,然後就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夢裡的情形她已經完全模糊,只記得最後那張血污斑斑的臉,他那樣的看着她啊,他爲什麼那樣的看着她!?
身軀胖大的護士用和她身材不相符的輕盈動作來到病牀前,溫和的安慰着金碧漪,好半天金碧漪才從噩夢帶來的狂躁情緒中脫離出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護士打來一盆熱水把她擦拭着額頭的冷汗和淚痕,不斷的嘟囔着:“可憐的孩子,願主保佑你。”
在醫院待了幾天以後按照醫生的看法金碧漪可以出院,怡辰和葉星揚把這位自殺未遂的著名畫家接回她的城堡去,在回城堡的路上金碧漪一言不發,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到了城堡前下車的時候,她繃着的臉總算有了情緒的表現。
破冰的功臣是兩隻體形碩大的德國牧羊犬,車子還沒停穩兩隻牧羊犬就已經跑了出來繞着車子打轉,金碧漪剛下車這兩頭可愛的狗狗就撲了上來,那架勢足以讓一旁看着的人捏把冷汗。
金碧漪個子在東方女性中算是高挑的,足有一米七以上,但是兩頭牧羊犬一起撲上來還是輕而易舉的
把她撲倒在柔軟的草地上,好些天沒見到主人的牧羊犬在她懷裡拱來拱去,好像見到媽媽的小狗崽一樣。
這個時候的金碧漪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一手摟着一隻牧羊犬的脖子不停的說:“可憐的寶貝,你們瘦了,可憐的寶貝……”
愛得拉夫人眼淚汪汪的看着這一幕,抽泣着批評自己的僱主:“哦我的小雷奧妮,可憐的雷奧妮,可不能再做傻事,那會下煉獄的啊!你看鮑勃和彼得,它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怡辰看着這情形有些鼻酸起來,葉星揚注意看了一下兩隻牧羊犬,果然肚子扁扁的,皮毛都變得沒什麼光澤。
金碧漪一聽頓時心疼得不行,這兩隻牧羊犬還是睜不開眼睛的小狗狗的時候她就開始養,簡直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寵愛:“可憐的鮑勃,可憐的彼得,跟媽媽回家吃飯,快!”
兩隻手拎着裙襬一溜小跑跑進城堡的大門,葉星揚和怡辰互相看了一眼,都苦笑了起來。這幾天他們無論怎麼試着和金碧漪溝通都沒有一點效果,沒想到兩隻狗卻讓金碧漪變了個人。
金碧漪和怡辰葉星揚吃着愛得拉夫人親手烤的的新鮮麪包和煎得焦黃的烤鱈魚,德國紅場當然也有,不過不讓金碧漪多吃,反而是酸甘藍和美味的新鮮漿果愛得拉夫人一個勁的往金碧漪的盤子裡塞。
兩隻狗狗今天也有在大廳進餐的權利,葉星揚和怡晨驚訝的發現德國狗狗即使餓了好幾天吃起東西來也一點不狼吞虎嚥,鮑勃和彼得坐在那裡吃着盤子裡的紅腸和豬肝,看起來就像兩個優雅的紳士。
飯後愛得拉夫人建議金碧漪帶兩隻狗狗去湖邊散步,怡辰和葉星揚也跟了過去,兩個人難得的沒有手牽手一起,在一個剛剛失去戀人的女人面前那樣秀恩愛顯然是不合適的。
湖邊的草地上有很多新鮮的野刺玫,怡辰似乎被它們吸引住了離開葉星揚跑去摘,這個時候葉星揚便向坐在湖邊看着兩隻狗狗追跑打鬧的金碧漪走過去,然後老實不客氣的坐在金碧漪旁邊,當然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即使兩個人的距離並不近金碧漪還是皺了皺眉頭,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看了葉星揚一眼之後就把注意力放倒了鮑勃和彼得身上,似乎只有這兩隻狗狗才能吸引她。
葉星揚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金小姐,能不能和您談談。”
金碧漪低下頭,聲音冷淡的說:“不要再提起這個姓,你可以叫我雷奧妮,或者叫我雷奧妮小姐也行。”
雖然金碧漪搭了強對葉星揚的話做出了迴應,但是話語和聲音裡的冷漠恐怕聾子也能聽得出來。
葉星揚本身其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當年在葉氏集團設計部的時候雖然只是閒職,但是被冷酷的葉大少罵哭的女生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的溫柔一向只對兩個人而已,妹妹葉星玉和以前的女朋友現在的妻子傅怡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