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流水,白牆黑瓦,吹面不寒的楊柳風拂過臉頰,讓王哲黯淡的心情都疏朗起來,走在吳中小鎮的巷弄間,讓他不由感嘆那個女子的心思不可捉摸……誰能想到手握一個國際級殺手組織的女魔頭,會隱居在這江南水鄉里?
蘇州園林極美,美在心思細膩精巧,方寸天地之間極具巧思,最具代表性的當然是拙政園,可是有很多從前殷實人家的小天地,也是十分精巧動人,這樣的宅院如今還歸屬私人的實在不多,往往價值驚人且有價無市,有錢也未必有地方買去。
走在濛濛細雨裡打着臨時買的綢傘走進曲折蜿蜒的小巷,兩旁的建築讓人彷彿一下穿越時空走進江南煙雨裡,時光倒回數十年乃至幾百年,彷彿走進了唐伯虎的蘇州,文徵明的蘇州,祝枝山的蘇州,周文斌的蘇州。
現代人大多知道姑蘇有個桃花塢,出過一個風流才子唐解元,更年輕的人恐怕還是從周星星的《唐伯虎點秋香》裡知道這個號稱詩書畫三絕的才子,而文徵明這個人知道他的就要少許多了。
其實這位出生於蘇州吳縣的大書法家,大畫家的藝術成就絕不亞於那位風流才子唐伯虎,他的《千巖競秀》,《萬壑爭流》以及《湘君夫人圖》等等都是難得的精品,而他的書法作品也同樣高妙。
這位明代大藝術家一生雖然仕途坎坷但相當壽考,八十九歲逝世之前還在執筆爲人寫墓誌銘,未寫完便投筆端坐而逝,真可以說是一生創作孜孜不倦。
而除了書畫藝術上的成就之外,他最大的一個功績,恐怕就是爲當時的官員王獻臣設計建造了最初的拙政園。
到蘇州,不能不去拙政園。王哲陪着海蓮娜已經去過了拙政園,現在走在曲折巷弄裡,就感覺到江南的文人氣息撲面而來。
做珠寶設計的人當然都會學過繪畫,至少是要有一些繪畫功底的,事實上海蓮娜本身有很深的繪畫功底,只不過她最初學的是西洋畫,正兒八經的學過十年素描。
兩個人打着綢傘走在煙雨中,這一刻彷彿塵世喧囂都已遠去,女的美麗端莊,男的溫文儒雅,看上去彷彿神仙眷侶。
王哲的心此刻是開朗平靜的,一切陰霾都在這一刻收起,他只希望這一刻長久下去,沒有盡頭。
然而再長的小巷總有走完的時候,再美的時光也有盡頭,便如戴望舒的詩《雨巷》一般,那丁香般的姑娘終究不屬於詩人,唯其遺憾,因此美麗。
當海蓮娜輕輕叩響木門的時候,王哲暗暗嘆息一聲,美好的時光終究短暫。
斑駁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高高的門檻後站着的是一個相當美麗的女孩子,穿着彷彿民國少女一般的衣衫,卻是充滿異國風情的眉目五官。
若是秦晉在這裡,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個梳着兩個長辮子眼波靈活的異族女孩,正是烏瑪。
烏瑪的目光落在海蓮娜身上,警惕的道:“你找誰?”
海蓮娜莞爾一笑:
“你就是烏瑪?樑夏沒有跟你提起過我?我是海蓮娜。”
烏瑪眼中的警惕神色並沒有稍退,不過卻側了側身子讓海蓮娜和王哲進門:“是你們,樑姐說了你們要過來。”
走進木門,門後是一方天井,雖不大卻精巧雅緻,牆邊扇形的花壇裡甚至有極美的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站在天井裡海蓮娜聽到推開窗戶的聲音,擡頭看去,雕花木窗後露出一張年輕得過份的面龐,清麗含愁,一雙眼正看着自己:“烏瑪,請客人上來。”
這棟外觀看上去完全是舊時建築的房子裡面卻是經過了極精細的裝修,海蓮娜和王哲隨着烏瑪走進房中,能夠感覺到這房子的裝修在最大限度不破壞原本風格的基礎上將現代化的便利引了進來,踩着木質的樓梯上樓,就在一間雅緻的房間裡看到了這一次來蘇州要見的人,樑夏,或者也可以叫她夏青。
海蓮娜和樑夏面對面坐着,掃視了一番房間裡的佈置,忍不住讚歎:“真漂亮,這是以前大戶人家的閨房吧。”
樑夏淡淡笑了笑:“是的,當初買下來只是覺得好玩,倒是沒想過會住到這裡來。”
海蓮娜看着樑夏,想了想欲言又止,樑夏看到她的表情挑了挑眉毛:“你找到這裡來一定有事情,說吧。我和你之間,沒必要遮遮掩掩。”
所有人都不知道,樑夏和海蓮娜早就認識,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王哲一個醫學院出來的高材生,怎麼會有一身職業殺手纔有的本事。
海蓮娜輕輕嘆息了一聲,把自己的問題說了出來。
樑夏輕蹙着眉,手指習慣性的搓着右邊的眉毛,這個習慣性的動作讓海蓮娜原本覺得陌生的感覺變得熟悉起來,很早很早以前,當兩個人還是小女孩子的時候,樑夏就有着這樣的習慣。
每當她在考慮事情的時候,就會用手指搓右邊的眉毛,一直都是這樣。
儘管整容過從外表上看完全是另外一個人,甚至連指紋都改變,但骨子裡的一些東西卻不是那麼容易丟掉的。
“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殺了傅怡辰麼?”樑夏終於開口,一句話出口,原本淡淡含愁的眼睛頓時變得冷酷銳利如冬天冰水裡浸着的刀鋒!
即使海蓮娜也不禁打了個寒噤,她和樑夏這種女人畢竟還有着不同,定了定心神海蓮娜搖了搖頭:“不,不是要殺了她,只是想讓她不能參加這次的設計大賽而已。”
樑夏嘴角勾起一個戲謔的笑意:“你心軟了?這可不像你啊,當初幹掉那個男人的時候,你可不是現在這樣。”
海蓮娜苦笑了一下:“她畢竟是傅雨辰的妹妹……如果可以,我倒是真不想傷害她。”她目光微妙的看了一下樑夏的腹部:“再說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想你做太過的事情。”
樑夏注意到了海蓮娜的目光,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下意識的撫摸着自己的小腹:“明白了,我會安排的。”
房間裡只
有海蓮娜和樑夏兩個人,海蓮娜看着樑夏,終究忍不住問道:“夏夏,你這樣值得麼。”
就這麼一句話,卻讓樑夏的神情變了幾變,她先是惱怒繼而又平靜了下來,看着海蓮娜無奈的笑了笑:“你這麼問我,那你呢?你值得麼?”
坐在一張木桌兩旁的兩個女人相視苦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她們做的一切,值得麼?這真的是個無解的問題,誰也無法解答,包括她們自己。
海蓮娜已經離開了好一會兒,樑夏卻還靜靜的坐在木桌邊,她的目光有些發直,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是啊,她常常捫心自問,自己做的一切,值得麼?
多年以前,她遇到了秦晉,和她的姐姐一起。
她的姐姐叫冬,性情沉靜,她的名字叫夏,熱情活潑。
可是爲什麼他只喜歡安靜的冬天,不喜歡熱情的夏天。
明明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我更比她開朗活潑,爲什麼他卻偏偏選擇了她而不是我?
女人嫉妒起來真的是很可怕,當妒火燒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想要毀滅一切,哪怕妒忌的對象是她最親近的人也一樣……
她一直覺得自己比樑冬聰明,她知道秦晉的身份,也知道貓眼有多麼看重秦晉,絕不會容忍秦晉爲了一個女人離開。
爲了得到一個人,她膽子更大到獨自去找了貓眼,找到那個陰森的老人,說服了這個老人去毀掉自己的姐姐,並且信誓旦旦會讓秦晉回到貓眼身邊。
可是誰也沒想到秦晉對樑冬的感情竟然深到了那種程度,更沒想到秦晉會爲了樑冬展開瘋狂的報復。
她從一開始就刻意的接觸秦晉的圈子,在秦晉和貓眼徹底決裂的時候,她早已經成了這個圈子裡的一員。
誰能明白,她這樣做都只是爲了和秦晉在一起?
可是她做的一切都沒有讓秦晉接受她,反而漸行漸遠。
她原本還希望時間能抹平一切,時間能讓他接受,直到林影出現,她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奢望。
愛情,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是世上最醇美的酒,可以讓人甜蜜,讓人沉醉,讓人慾罷不能。
也是世上最毒的毒藥,讓人撕心裂肺,讓人痛苦萬分,讓人變得瘋狂。
當愛一個人愛到骨頭裡,可以爲他生爲他死爲他癡狂,也會恨不得親手將他毀滅掉。
樑夏或者夏青對秦晉的感情就是這樣的,甚至這份感情到底還是不是愛情,她自己都很難分得清楚。
誰能理解她的感受嗎?
那就好像是一個人一直有着一個目標一個希望,而且一直在不斷的爲這個目標這個希望在努力在憧憬,可是某一天卻發現別人輕而易舉的捷足先登,就好像在一座山上有一個金蘋果,樑夏一直在向上爬,可是山路彎彎永遠走不到盡頭,某一天當她一擡頭,卻發現另一個女人坐着直升飛機落在山頂,輕輕鬆鬆把蘋果摘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