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的情歌迴旋在舞會上,不知是誰那麼缺心眼,選了那麼一首不合時宜的曲子,虞小倩還未曾回過神來,就那麼愣愣的杵在原地,倪一暉見了很是不忍,攬住她的肩頭,輕聲說:“我帶你跳一曲舞吧,好麼?”
此時此刻虞姑娘還有說“不”的餘地麼?既是男友兼舞伴邀她共舞一曲,那麼便跳吧……
倪一暉握起虞小倩的手,帶她滑向舞池,另一隻手輕柔而不失力道的攬住了她的腰,他的手冰涼冰涼的,手指修長、質感細膩,彷彿藝術家的手一樣,一點也不像是粗獷的機車手的手。
被握住手兒的虞姑娘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有一瞬想起了多鐸那粗糙溫熱的手心,但下一秒已被倪一暉剛勁靈巧的舞步帶入了旋動之中,腦海裡升騰起的影像頓時散開了。
真正動人的情歌大多是悲傷的,悲歌有悲歌的魅力,正如雨夜有雨夜的意境,一曲低沉哀愁的歌本不該被如此絢爛的舞步演繹,但倪一暉偏就這般演繹了,且演繹得絕好,連帶着讓舞步笨拙的虞姑娘也輕舞飛揚起來,兩人如影隨形的翩翩而起,又悠悠而落,偶有佳人失誤,那廂便用以力道修正,乍一看來好似彩排過的一般默契。
近旁的一對對男女紛紛側目,認得虞姑娘的同窗自是暗自咂舌,心說這哪是平日那個版畫一樣的絕緣體啊?這簡直是身姿卓然的尤物嘛!看樣子這兩人怕是相戀已久,否則哪能配合得這樣天衣無縫?
虞小倩被倪一暉帶着穿花步,不知是運動細胞太弱,還是輕微腦震盪沒好利索,幾經旋舞已呼吸見粗,頭重腳輕的暈眩感若有若無,漸漸的,已無力負荷那些旋轉的舞步,就在下一個旋轉來臨之時,還來不及哀鳴一聲,便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倪一暉懷中。
虞小倩的身子輕柔纖細,斷無笨熊墜地的陣仗,周遭的人一時未能察覺,餘光瞟到倩影傾覆,還當是虞姑娘在向男友撒嬌。只倪一暉心知不妙,倏地攬住那軟弱無力的身體,調轉身形就朝外走。
一路上穿過十餘對起舞的男女,粗心的人多在笑虞姑娘原是這般開放,細心的不免伸長脖子打量,隱隱感到似乎有些不大對頭。
倪一暉單臂攬住虞小倩的腰,幾乎要把她夾在腋下似的帶着走,起初虞姑娘的頭尚能耷拉在他肩上,遠看無疑是親暱的雙人行,可多走幾步那腦袋就垂下去了,好似喝多了的醉貓一般,再怎麼看也不像是秀恩愛的樣子,反倒尤顯詭異。
於茜茜早聽說虞小倩帶了個帥得冒泡的男人來,正轉來轉去的四下尋覓二人的蹤跡,遠遠見得一個高個子男人胸側“掛”了個姑娘在大步走,不禁瞪大眼睛觀望,這一望卻是不得了,那女生身材嬌小、捲髮飄飄,一身溫雅的淺灰,一襲恬靜的打扮,那不是虞小倩還能是誰?
於茜茜心下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二人跟前,不由分說的一把搶過了虞小倩,哪知自己也屬偏瘦的體型,不及站穩腳跟就一陣猛晃。
倪一暉實在沒想到這面貌溫和的女生會跟他搶人,被搶之初真真有大意失荊州之感,下一瞬已沒有猶豫的餘地,倏地出手搶回了虞小倩,挽救了二人一同啃地的際遇。
於茜茜懷抱一鬆,虞小倩已回到了倪一暉的懷中,眼看着小倩如同大醉了一場似的,四肢癱軟脖頸無力,便一時誤會,隨之而怒起,揣着保護的心意,驟然強悍起來,衝着倪一暉喊道:“倪一暉,我知道你!小倩跟我說起你多次,總不過是你糾纏她的那些事!這麼衆目睽睽之下,虧你也做得出來,難不成你以爲我們會假裝看不到,容你大搖大擺帶她走麼?”
倪一暉着實愣了兩秒,沒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轉而醒過神來,傷神的說:“她不是醉了,是暈倒了……”
於茜茜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重複道:“暈倒了???”說罷傾身上前嗅了嗅小倩的鼻息,但覺只聞一股淡淡的酒香,不像是酩酊大醉的樣子,這才稍稍平息了怒氣,接着又捧起小倩的臉頰輕輕晃了晃,似要喚醒她來,佐證倪一暉的話,末了終是想起虞姑娘腦袋受過傷,急忙身子一側讓開了道路,擡手揮道:“快快快!把她扶到窗戶邊去,開窗讓她透透氣。”說罷領着倪一暉朝最近的一扇窗戶走去,若早知道虞小倩還沒復原,她是怎麼也不會拉她來參加勞什子舞會的,眼下心裡疑問一大堆,卻不及先將那傻姑娘喚醒。
經由於茜茜剛纔這麼一鬧,近處的人已聚攏了過來,等到倪一暉將虞小倩安頓在靠窗的座位上時,遠處的人也停下了舞步,朝着這邊一探究竟來了。
同窗們這才發現虞姑娘暈倒了,在一片嘈雜聲中,音樂停了,大燈亮了,大家七手八腳的幫着忙,這個遞水,那個掐人中,裡三層外三層的堵了個水泄不通。
這麼多人一起搶空氣,就算沒暈也得暈,再則一幫學生沒什麼救護經驗,幫來幫去越來越忙,倪一暉見此情景不由得心急如焚,突地抱起虞小倩就朝外走,這一決定正和於茜茜的意,她趕緊向大家解釋了兩句,撥開人羣爲倪一暉開道,一行三人速向會議室門口走去。
正要奪門而出,門口赫然出現一魁偉的身影。利落的圓寸頭,硬呢的黑大衣,冬夜的霜降冰冷了他的表情,緊繃的面部線條彰顯着鬱郁,他的到來就像是一劑催化劑,猛地爲這戲劇化的一幕增添了濃重一筆。
“姓金的,你怎麼來了?”於茜茜皺起了眉,繼而拋開疑慮,一把撥開了他,“來就來吧,別擋着道!”
倪一暉沉默寡言的跟在於茜茜身後,途經多鐸身旁時深深看了他一眼。人世間的事真是奇妙,他原本料到多鐸今晚會來,甚而曾盼着他的到來,卻沒想到虞小倩會先一步暈倒。如今那一出臆想的恩愛戲是演不成了,能不能讓多鐸知難而退也不再重要了,惟盼虞小倩別無大礙纔好。
或是於茜茜一早對多鐸拍拍屁股走人的作風不滿,或是今次知悉了他主動約夏詩夢吃飯,總之她的態度既生硬又冷感,別說是一位昔日身份尊貴的王爺,就算是今日這無籍的“黑人”也不得樂意。
多鐸的臉色一僵,也不知是因爲於茜茜的態度惡劣,還是因爲倪一暉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總之一張臉繃得像滿開的弓一樣,鋒利的眉尾斜插入鬢,狹長的鳳眸載滿了陰鬱,連近旁的人都突生怯意,豈料三五秒的靜默之後,竟收起了兇惡的樣子,強壓着不斷升騰的焦急,不乏恭敬的朝於茜茜說道:“於小姐,這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