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直了我看看。”小倩擡手整理着王爺的衣領。
“我何時佝僂過?”多鐸懶洋洋的說。
“偶爾佝僂不見得是壞事,沒有人能永遠不折腰,想要在新時代生存下去,就要懂得韌性比剛強重要。”小倩卻上眉頭的叨叨着,仔細整理着襯衣的皺褶。
“這些個道理誰不知曉,將來遇上了再說唄。”那爺們兒不耐的咕噥道:“指不定哪天就不在這兒了,想這麼多幹嘛?”
“不管在哪兒活都是你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對自己的事上心一點?”小倩反應過激的厲聲說道。
“……”多鐸收起心不在焉的架勢,斂目看了她一眼,“你今兒怎麼怪怪的?”
“我哪有!”虞姑娘心虛的瞥開了視線,一把拿起茶几上的鑰匙,遮掩的說道:“快點快點!要遲到了!”
“我不是有鑰匙麼?你還帶?”多鐸被她推着走向了大門。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小倩悶聲悶氣的說。
“不一樣麼?”君納悶了。
“不一樣!”小倩嚎道。
……
市中心舊繁華似錦,日光照在全玻璃外殼的大廈上,折射出了無數亮眼的光芒,空氣中飄着一股夏日特有的味道,那味道的配方是炙熱+激情+狂放。
小倩與多鐸再次來到鬧市區,心境已和上次大不一樣,倆人互不干擾的邁着步,好似等待着他們的不是一大筆錢,而是一大筆有待歸還的爛帳。
有趣的是,多鐸低落,是因爲想改變哥哥的命運而無能爲力;小倩低落,卻是因爲足以掌握自己乃至一位王爺的命運,反倒感到莫大的失落。
門鈴響了三聲,裡面隱約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大門洞開,顯出一張欣然的臉龐。
江一景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何謂標準?就是眉清目秀、儒雅和氣。這算是哪門子的標準?噢!這是虞小倩的堂姐虞純靜的個人謬論!
想當初,那位女中豪傑突然傾慕上了儒雅型男子,於是軟硬兼施的將江一景追到了手,然後在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又宣佈說,她其實愛李逵型的男人比較多……
江一景是典型的三不男人,既不主動、也不拒絕,而且絕不強求他人對自己負責。
當然,最後那一條,是虞純靜的私人修訂版,那是用來謳歌人的,不是用來損人的。
介於老江是這樣一個大好青年,實在沒道理讓肥水留了外人田,所以虞純靜在“閉關”之前,通常會致電這位昔日的男友,送他兩句叮囑。
——“我妹妹的電話你有了吧?沒事就約她出來逛逛唄,免得你倆各自在家生黴!穿的戴的隨便買點就是,不過也別太貴了,她現在正在發育,更新換代得跟上,千兒八百也就夠了,另外安排點節目也成,不過千萬別瞎玩兒!記得了啊!”
如果不是因爲虞純靜這麼雷人,虞小倩也不至於從不敢接江一景的電話。
如果不是因爲她從來不接人家的電話,上次登門也不必這麼尷尬了!
好在江一景是個性格隨和的人,非但因那一百零一通未接責難人,還在第一時間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於是乎,拙於交際的虞姑娘才得以順利完成任務,替王爺談成了清代服飾的大買賣。
“江哥,你好!”小倩禮貌的笑笑。
“這麼客氣做什麼?快進來坐。”江一景優雅的往後一讓,將格調古樸的玄關“呈上”。
他這一讓,不僅讓進了一位窈窕淑女,也讓進了一位八尺俊男……
“這……這位……”江一景愕然的擡高了眼皮,目瞪口呆的鑑賞着眼前的“精品”。
“噢……忘了介紹。”小倩溜過瞳仁瞟了身旁那大漢,吞吞吐吐的說:“這位就是賣主,他叫……他叫……叫……”怎麼辦?總不能說他叫多鐸吧?江一景專和歷史人物打交道,沒道理不知道豫王其名!
多鐸漠漠看向虞姑娘,一副不以爲然的死相。
“他姓金,名多多,叫金多多!”虞小倩突起一聲高喝,嚇了在場二人一跳。
“啊!!”江一景震暈。姓金的皇族後裔並不少見,但這麼俗氣的名字倒委實少見。
“???”多鐸一掃泰然的表情,欲撥轉乾的啓開了脣。
小倩露出令人抓狂的熱烈,撲向多鐸猛眨了眨眼,“金哥!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我堂姐的朋友江一景,你那套家傳的清代服飾正是由他鑑定和收藏的!”
多鐸木訥的瞥着她,長時間保持着呆相,不知道那脖子上頂的是人頭還是西瓜,一點反應也不給人家。
江一景狐疑的看着他倆,那真正的賣家一臉癡傻,而中間人卻熱烈異常,莫不是昔日的女友有個“惡貫滿盈”的妹妹,把人家傻子家的寶貝騙出來賣了吧?
“你倒是說話呀……”小倩朝着多鐸蚊蚋般低喃道,一張小臉皺得跟橘子一樣。
多鐸應聲轉動着眼瞳,先看了看虞小倩,再看了看江一景,最後翻了翻眼簾,朝江一景攏了攏手,說:“江老闆,幸會!”
江一景愕然的望着他那復古的手勢,良久纔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氣說道:“哪裡哪裡,還得感謝你那家傳服飾讓我開了眼界,裡面請。”
虞小倩渾身一鬆,擡手抹了把汗,隨着他們朝內走,心裡不免狠狠的罵:好你個豫親王,竟敢在關鍵時刻卡殼,你等着!
這念頭轉即隕落,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落,一旦等他拿到了錢,倆人也算走到盡頭了,還談什麼收拾呢?揮揮手散了吧……
那爺們兒一味的擺着尊譜,不管何時何地,坐則如鍾、站則如鬆、就連神遊太虛也像在練什麼邪門的武功,整個一紋風不動的雕塑,搬上神龕就能唬得大片香客磕頭如搗蒜。
江一景全程領略超低氣壓,調了好幾次空調還是虛汗直冒,最後忍不住拿出契約來,只求早點完事早獲解放。
虞姑娘對江一景的表現大爲迷茫,因爲她並不覺得同多鐸共處有什麼不適之處……
桌上碼放着一疊一疊的百元大鈔,整整九萬。
小倩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錢,不禁兩眼發直的落着下巴;多鐸望着一摞摞的紙幣想了一想,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我想在契約裡再加一條,咱們期約一年,我若得了寬餘,便以十萬贖回,江老闆,你覺着如何?”
江一景心下一動,脫口說道:“那我再加三萬,買斷!”
這套服飾除了成色太新之外,方方面面都彰顯着矜貴之處,特別是袍擺處的行鍼已近失傳,端的就是一明末清初的貴族服飾。老江再是溫文爾雅也無非是一生意人,做生意不是做公益,哪能不看利益?
說王爺精他還真精,心思一轉,全明白了。
生意人是要計算盈虧的,掂來算去,加加減減,總之虧不了他!
看來江老闆打了不少埋伏,合着十二萬纔是實價,若真是九萬收了,那還不賺翻了?
多鐸偏頭沉吟了一番,不苟言笑的說道:“江老闆,家傳的物什不好隨便當死票,再怎麼着也得給後人留點念想,乾脆這樣,要麼,期約一年,九萬活票、十萬取回;要麼,再加九萬,當個死票!”
“什麼?”江一景吃驚的站起了身來,有些生氣的說道:“我加價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我這裡可不是當鋪,當初小倩也沒說過是要當!”
小倩難堪的看了看他們倆,轉向多鐸埋怨的問道:“……金哥,你搞什麼呀?”
多鐸目不轉睛的望着江一景,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角:“我阿瑪告訴我說,跟商人做朋友只能做一半,從前未曾親身體驗過,今兒算是碰上了,你所謂的朋友只值九萬,而我認爲的朋友,至少得值十二萬,你能給我一個不誠的價碼,我亦能同你討價還價,咱就別提朋友這兩字兒了。”
說罷,露出了和悅的笑,“江老闆,一年何其短暫,你就這麼看得起我,認爲我能在一年之內掙得十萬?”
江一景緩緩坐下身來,擰着眉頭糾結了一陣,竟出人意料的說道:“好!十八萬,我收了!”
虞小倩霎時輪圓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江一景發呆,乖乖,原來老努說得沒錯,和商人做朋友只能做一半,他既然敢開這個價,必然是有得賺!
多鐸揚了揚眉毛,好像蠻失望,末了癟了癟嘴,“罷了,就這麼着吧,把這契約改改,這九萬我先收下,趕明兒再來收剩下的。”
江一景見小倩一臉的不信任,不禁萬分沮喪的解釋道:“你上次來的時候,說這服飾是一位朋友的朋友的,我聽說關係這麼遠,當然不會把價碼往上擡,但不管怎麼說,這服飾也值不了十八萬,只因我有一位酷愛收藏清代物品的老主顧,她已經以十六萬八的價格把它訂下了,到了這份上我也只能這麼辦了。”末了,搖頭晃腦的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就當是做砸了一筆吧。”
老江其實說得挺有理,中國是個人情大國,人與人之間大多被套上了層層疊疊的關係,有些是直接關係,有些是間接關係,一個生意人哪能爲了一朋友的朋友就完全不顧自己的利益?
小倩收起了淡淡的鄙夷,換上關切的神情說道:“這一虧就虧了一萬多,我們怎麼過意得去,要不……”說罷,瞥了多鐸一眼。
多鐸對那位待他不誠的江一景很是不滿意,特別不爽他對虞姑娘表現出的那種在意,於是便擠兌了老江一句,“江老闆,我若是你,便決計不會在一個女人跟前叫苦不迭!這可是做爺們兒最起碼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