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見譚宗賢面色不對,關心道:“譚大人,譚大人?”
譚宗賢面色發白,口脣青紫,呼吸急促不已。李舒忙用大拇指掐着他鼻下仁中,神色慌張,哀聲道:“譚大人……闖林哥,別想了,別想了。”
譚宗賢氣厥的毛病,從李威大人去世的時候開始有的。李舒不知道那時候是個怎麼樣的光景,只能從譚宗賢隻言片語和猜想中,依稀辯駁出當年的模樣。稚嫩的少年看着父親慘死在自己面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幾度氣厥,卻又無可奈何。
李舒向大夫打聽過,大夫說氣厥症多存在於小兒間,大人稍一訓斥,便胸悶氣短,兩眼發黑,屏氣不出,像是被人捂住口鼻。不一會兒便面色青紫,被氣死的大有人在。
但像李闖林這麼大的孩子,還有氣厥症,並一直保持到現在的,真是少見。
譚宗賢平時一直很穩,鮮少有情緒激動的時候。唯有想起李威時,再難抑鬱住。譚宗賢去齊王府前,曾在泉州流浪兩年,撿回了李威不少舊部。李舒便是那個時候跟着他的。
譚宗賢緩緩睜開眼,看見李舒擔憂的神情。兩人亦主亦僕亦兄弟,譚宗賢不願讓他擔心,他身邊也沒有什麼親人了。勉強坐直身子,笑容慘白,淡淡道:“皇上還要藉助劉宗光的力量穩住和景帝舊部,約莫還要四五年的光景。”
李舒一怔,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譚宗賢目光怔忪的望向窗外,綠樹如蔭,陽光零碎,偶爾枯枝夾在其中,凋零的落葉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他出神道:“李舒,還有一年半是父親二十週年忌日,我想給他送份大禮。”
大禮,什麼大禮呢?李舒暗忖,劉宗光動不得,不得手刃仇人。難不成是‘揚州瘦馬’?
譚宗賢道:“內院。”他頓了頓,道:“妓。娼營生自齊開始,至今已有千餘年。歷朝歷代屢禁不止,‘揚州瘦馬’是妓營頂尖的代表。我譚宗賢何德何能,能把這門營生給斷掉。”
“那譚大人的意思是?”李舒乾脆問出口。
“把‘揚州瘦馬’和官場的聯繫給斷掉,不管這把刀多麼好使。若不能以德服人,只一味以把柄要挾恐嚇,恐怕也不得長久。屆時人人心中惶惶不安,滿朝文武不得安寧,國之社稷豈能安穩?”譚宗賢斬釘截鐵道:“我雖不能斷其營生,總能勒令幾條律法。良家女子、官家小姐,誰敢販賣,定當重罪處之。由得他們放肆!”
李舒問:“那被父親買了的良家女子呢?”
譚宗賢想起陳伏侄女,他沉默許久,艱難道:“我管不了爲人父母如何。”
李舒嘆氣:“可憐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譚大人的意思他聽懂了,說白了就是重刑處置人販子、四處在鬧市拐賣孩童的拍花子、和勾欄妓。院有不正當勾當的人販。
這個話題太沉重,兩人很快略過這個問題。
章年卿家世太好,父母雙親,兄弟姐妹無一不是金枝玉葉,誰都不好碰。好在章年卿交友廣泛,重情重義。一個陳伏不夠,那便……
譚宗賢擡頭問:“章年卿和那個許什麼,龍飛榜狀元那位。”
“許淮。”
“對,許淮。李舒你跑一趟山東,看看許淮家裡是個什麼情況。看看有沒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李舒想了想,笑道:“也行,我聽同僚說,許淮喊章年卿一聲小姨夫,想來兩家也是親戚。比陳伏這半路子出家的,不知好了多好。”
“他們是親戚?”譚宗賢坐直身子,“小姨夫,姨表親?這麼說是馮家那邊的親戚。你清楚嗎,許淮是和馮家有親還是孔家有親?”譚宗賢敏銳的捕捉到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
李舒不清楚,尷尬的摸摸後腦勺。不過他很快知道了,下午他氣喘吁吁跑回來,急道:“闖林哥,打聽出來了。許淮和孔家馮家都有親。”他喘了口氣道:“許淮的繼祖母是馮閣老的堂姐,許淮的堂姐,嫁給了現任孔家族長的長子,據說姐弟兩感情極好。”
“是嗎?”譚宗賢微微驚訝,有些欣喜若狂,又有點意料之中。他拍拍李舒的肩:“這是好消息,你去山東的時候仔細留心,看看兩家有什麼淵源。”
泉州,市舶司府。
一場秋雨一場涼,轉眼又是半月光景。馮俏對章年卿說:“給陳伏那邊送牀被子吧,這個天氣着涼就不好了。”章年卿笑着誇她貼心,馮俏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誰知話剛說完,第二天早上,馮俏自己先病倒了。她坐在章年卿懷裡,章年卿將她嚴嚴實實裹了一圈,生氣道:“有閒心操心別人,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要不是他早上發現懷裡的人溫度不對,馮俏說不定到現在還稀裡糊塗的。
馮俏身上不算很燙,持續低熱,降不下去。她重重咳嗽一聲,“咳咳……我沒事,真的沒事。可能是昨晚下雨,我睡覺把被子滾了,這才着涼了。”她討好的靠在章年卿懷裡,希望他不要生氣了。
她現在越來越怕章年卿生氣,章年卿如今越來越有官威,偶爾發怒時,眉宇間一閃而過的凌厲,讓她倍覺心驚。
章年卿面色微緩,不忍對病中的她責怪,摸摸她額頭道:“先讓宜詩替你診脈,毛竹已經去叫大夫了。等大夫過來,好好給你瞧瞧。”
說着說着又忍不住埋怨起來,“從六月下旬起你不對勁,犯夏困不說,吃東西也胡天海地。那東西是能亂吃的嗎,你有多大胃口你自己不清楚?一會兒看着什麼都想吃,一會兒看着什麼都沒胃口,你說天氣燥,你熱的煩悶,帶你去遊湖你又不肯……”
“天德哥~~~”馮俏被他訓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揪着他袖口,央求的看着她:“雲嬌和珠珠都在呢,給我留點面子嘛。”
章年卿擡手,撫了撫她側臉,感覺溫度似乎能低一點,面色微霽,語氣微緩道:“不說可以。以後你再這麼不仔細你身子,你每一頓飯我都掐着量餵你。”
“章大人。”小廝在門口喚道:“京城譚大人求見。”
譚,譚宗賢?他怎麼來泉州了。章年卿起身,將馮俏安置好。馮俏美眸一轉,骨碌碌轉的和青鸞一樣,她問:“是譚宗賢譚大人嗎?”
章年卿屈指在她額頭上狠狠敲一下,微怒道:“瞎操心,好好養病。”
出門時正好和一路小跑趕來的宜詩撞個正着,章年卿叮囑道:“好好給夫人診脈,若是拿不準病情,別再夫人面前亂說嚇唬夫人。她膽子小,經不起嚇。大夫馬上就來,你診完脈,派人來給我說一聲。別讓我掛心。”
“奴婢明白。”
宜詩心裡跳做一團,慌亂不已,嗓子有些發乾。她出師以來,還沒有正經給馮俏診過脈,平時頂多請個平安脈。她半路出家,經驗又不多,心很沒譜。鼓足勇氣,攢笑推門進去。
章年卿走到正廳一看,果真是譚宗賢。他身着松花色直裰,衣着樸素,手持山水聚骨扇,背題五個大字‘闇然而日章’。章年卿大步走進去,拱手道:“譚大人,好久不見。”
譚宗賢道:“我是特地來尋你的。”他背手在正廳轉了轉,看着每一面熟悉的牆,和牆上不再熟悉的字畫。老屋依舊熟悉,屋子裡擺設卻不復從前。他輕車熟路,推開西邊的窗,有風吹來,他感受了一會兒涼意,笑道:“泉州風景好嗎?”
不待章年卿答,他又自顧自道:“你從山東回來回京的時候,我就盤算着怎麼把你調到泉州來了。我知道你倔,不喜歡別人擺佈。一直也沒敢露出端倪,沒想到你自己主動要到市舶司就任,我要做的只是把你調到泉州而已。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章年卿冷漠的看着他,笑不入眼,客氣道:“巧合而已。”
“巧合?不不不。”譚宗賢搖頭,望着章年卿的眼睛,道:“章天德,這不是巧合。我曾在泉州地界流浪兩年,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當初投奔齊王,也是奔着報仇的心思去的。”他笑了笑,真摯道:“我在京城對你說的那番話,不盡然是騙你的。我真的以前就聽說過你,你是個激進派,少年熱血,當初你雖沒有爲我父親說話,卻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敢在和景帝面前提起這件事的人。”
異軍突起,鋒芒畢露。章年卿是個掩蓋不住身上光芒的人。
章年卿微微詫異,感慨道:“我現在真的相信,。你在朝上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有心人眼裡。”他慢條斯理,眼神冰冷,攝住譚宗賢,“有人一直在陰暗的角落你,默默窺視着你。”毒蛇般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譚宗賢淡道:“愧不敢當。”他當然聽出章年卿弦外之音,冷聲道:“論起陰毒,我在孔家和馮家面前,不過小巫見大巫而已。”
“你什麼意思?”章年卿警惕道。
譚宗賢笑了笑,胸有成竹,他望窗外的槐樹,槐花香氣和記憶中重合。他淡淡道:“阿芙蓉。”他緩緩收回目光,高高在上的看着章年卿,聲音帶着審判的意味:“章年卿你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章年卿後退一步,撞到桌角,他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你什麼意思?”
譚宗賢坐在章年卿對面,伸手請章年卿坐,彷彿他纔是這裡的主人。譚宗賢微微一笑,反問道:“還是說,章大人作爲同夥和自己姑母表哥合夥……哦,不對不對。章天德你頂多算知情不報,你沒和馮家小姐成親前,還不知道這件事。”
譚宗賢故意頓了頓,道:“聽說孔仲令是衍聖公嫡系分出去的,回山東的光景還沒有五十年。不過那個叫馮嵐的,和你的先生兼岳丈可是血親。不知道馮承輝馮閣老知不道知道這件事,還是說這件事就是他授意的。”說着,還自顧自的點點頭,分析道:“想來馮嵐不過一介女子,縱是嫁到許家,也沒有那麼大膽子……”
“夠了。”章年卿拍案而起,怒道:“不要再含血噴人了。你譚宗賢若認真調查了,必然會知道這件事和衍聖公、馮先生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又如何。”譚宗賢目光憐憫的看着他,“皇上信嗎。”
譚宗賢站起來,忽然發現他已經在身高上壓制不了章年卿。章年卿這兩年又長高了,比他還要高半頭。譚宗賢笑了笑,伸手按住章年卿的肩,冷聲道:“岳飛能因爲莫須有的罪名枉死,我爹能因爲莫須有的五條船被流放。如今孔家和馮家和聯手販賣阿芙蓉,板上釘釘的事,章天德,你信不信。我甚至不需要如何運作,就能給他們定罪!”
章年卿頸側青筋暴起,一拳砸在譚宗賢臉上,咆哮道:“李闖林,還是人嗎!你爹枉死這麼多年,你在朝爲官這麼多年,就學了一個栽贓污衊嗎,你和當年害死你爹的人有什麼區別?呵呵。”
譚宗賢面無表情。
章年卿倒退三步,指着他,厲聲道:“我信你,您是誰啊。二宗輔天下,皇上最信任的譚宗賢譚大人。好啊,衍聖公你動不了,就拿馮先生威脅我是吧?”他腦海裡閃過馮俏,眼睛有淚,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俏俏,他的俏俏。馮先生如果出事了,馮俏怎麼辦,他的幼娘怎麼辦。
章年卿一拳砸在桌子上,眼淚砸在桌面上,開出水花。
內間,馮俏屏住呼吸,喜悅的問宜詩:“你是說,我,我懷……懷孕了?”她結結巴巴,有些不敢置信。
宜詩自打一個嘴巴,忙道:“奴婢也不確定,我學醫只有三年,醫術不精……”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滿屋子丫鬟都在替馮俏高興,宜佳也不敢給姐姐打保證,雖然馮俏的葵水的確遲了兩個月。可這段時間她在給馮俏調理身子備孕,她也說不清是吃藥引起的,還是懷孕引起的。
在場,竟是平日裡最傻的珠珠先反應過來,她飛快的跑出去,“我去叫馮嬤嬤。”
惹得大家又是一場笑,雲嬌打趣道:“珠珠今兒腦袋還算靈光一回。”
宜詩猶豫片刻,對馮俏道:“三爺說,我這邊診完脈,讓派人通知他一聲。”
馮俏想了想,抿脣道:“先不急。”她低頭摸着平坦的小腹,慈愛道:“還是等大夫來了吧。省的三爺空歡喜一場。”
宜詩點點頭,揣揣不安。
前院,正廳。
丫鬟小廝聽見裡面茶盞落地的聲音,各個都退避三尺。
章年卿還在裡面咆哮,“都給我滾遠。”下人戰戰兢兢躲的更遠。
譚宗賢靜靜的看着章年卿發瘋,他問:“痛嗎?記住這個感覺。當年我父親死的時候,我就是這個感覺。”他沉吟片刻,笑問:“我聽泉州百姓說,你很寵愛你的小娘子。若是不想讓馮家姑娘也嚐嚐這般滋味,你最好還是冷靜下來。”
章年卿呲目欲裂,目光噴火的看着他。
譚宗賢淡淡道:“我知道,你有能力替馮承輝翻案,你外公的名聲我是聽過的。皇上看在衍聖公的份上,說不定也不會深究此事。只是……”頓,“章年卿,你真的打算和我比試比試嗎?看看是我的殺人動作快,還是你救人的手腳快。”他漫不經心的靠在椅子上,目光探究的看着章年卿。
章年卿閉着眼,脖頸青筋不再跳動,他撿起地上碎瓷,收拾在托盤裡。親自端出去,對外面喊道:“換兩杯熱茶來。”
譚宗賢微微驚訝的看着他,“這麼快就想通了。”
章年卿不答反問:“你就是陳伏背後那個人?”頓了頓,他道:“我聽獄卒說,那天和陳伏傳信的人是四川口音。”
“我是四川府保寧人,我祖籍在那裡。”
章年卿隱隱覺得這地方耳熟,好像衍聖公以前提過。他試探道:“衍聖公以前還給你取過字,你就這麼恩將仇報?”
譚宗賢不以爲意,嗤道:“一個名字而已,算什麼東西。”
章年卿繼續問:“這麼說陳伏他兄嫂的事也是你做的?”
“不是。”譚宗賢斷然否認道:“我沒什麼好隱瞞的,但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是二皇子的人,葛茂是宣武大將軍的妻舅,這一點你儘管去查。包括那個小女孩,也不是我做的。她失蹤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派人去找過,還指望着藉此要挾陳伏聽話。可惜沒找到。”
“是嗎。”章年卿語氣平平,聽不出相信還是不相信。
熱茶很快送上來,章年卿腦子裡閃過馮俏的一顰一笑,內心千萬不捨。最終平靜的問:“你讓我查官養妓。女案,可以。透個底,這件事我背後要對付的是誰?”
譚宗賢猶豫片刻,還是如實道:“鄭太妃和王國舅。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的。不論是鄭家還是王家,他們不會把’揚州瘦馬‘的真實情況告訴皇上。我可以和他們周旋,你只要負責把內院端掉,至於名頭,無論是打着救昔日兄弟的小侄女,還是看不慣小姑娘們受苦,都由着你揚名。”
王國舅!
章年卿心煩意亂的別過臉,讓他跟王國舅對着幹?虧譚宗賢想得出。縱然他和王國舅是假結盟,現在是撕破臉的時候嗎。
譚宗賢見他神色不對,問道:“怎麼,不願意?”
章年卿嗤一聲,站起來送客道:“只此一次。”他冷冷的看着譚宗賢,漠然道:“阿芙蓉不是你百試百靈的良藥。譚宗賢,哦不,李闖林。官場上有句話叫莫欺少年窮。你既知道我寵妻,就別總想着在馮家和孔家上觸黴頭。尤其是馮家,孔家你碰不起。但你若但動馮先生一根汗毛,我把李威拉出來鞭屍你信不信?”
“你敢!”譚宗賢倏地站起來,暴怒。
“那你試試我敢不敢。”章年卿冷笑道,緩緩逼近譚宗賢,指着他胸口道:“我章年卿比你活的長,你若敢讓我的幼娘爲馮家掉一滴眼淚,我不僅把李威拉出來鞭屍,我還會讓他’名垂青史‘。讓他遭受千百年唾罵,遺臭萬年。別這麼看着我,篡改歷史的事我又不是沒有做過,《新魏史》如今還掛着我的名頭,放在成均館裡。”
章年卿鬆開譚宗賢,整整衣袍道:“即便我出了這個門,你現在讓人殺了我也沒關係。科舉新策我章年卿是第一人,只要開泰帝還想把這件事當成百年基業流傳下去。史書上永遠有我章年卿的名字。你放心,我章年卿朋友遍佈天下,以後後人不管怎麼記載史書,都會看見章年卿痛罵’李威是亂臣賊子爾‘這句話。三教九流,說書樂坊,也會讓你父親的名字流傳天下。”
章年卿大步跨出檻,回頭冷冷看他一眼,學着他的語氣問:“譚大人,你信嗎。”
章年卿這番長篇大論下來,譚宗賢反而沒有先前的氣惱,他輕聲道:“我信。章大人放心,我不會繼續拿這件事要挾你做什麼。這件事做成以後,你讓我以死謝罪,替你解氣,我李闖林都沒有一句廢話。”他目光坦然,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話,自然是假的。劉宗光還活着,他怎麼可能會死。
章年卿卻被震懾到了,他品味了下這句話,久久不語。譚宗賢笑了笑,向他說了句真心話:“我李闖林這輩子對朝堂權勢,沒有什麼可眷戀的。我所作所圖,不過是在盡一個爲人子的孝心而已。”
這句話章年卿信,比剛纔那番捨生起義的話還要信。
章年卿再次回到內院的時候,大夫已經到了,整間屋子都充滿着喜悅。大家看着章年卿的眼神都不一樣。章年卿隱隱感覺到什麼,他小心翼翼走到馮俏身邊,小聲問:“怎麼樣,大夫怎麼說?”
馮俏害羞的低下頭,良久,撲進他懷裡,摟着他脖子,湊在他耳旁道:“天德哥,你要做父親了!”
轟——,章年卿腦中炸開花,他僵硬的重複:“我要做父親了?做父……父親了。”
良久,他終於回過神來,倏地跳起來,離開牀邊,生怕他不小心壓着馮俏了。章年卿看着馮俏眉眼如畫,想着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又忍不住想靠近。他小心翼翼的蹲在牀邊,握着她的手,傻乎乎的問,“懷孕是什麼感覺?”
馮俏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回答。
章年卿又傻兮兮的笑,眼淚都流下來,“我要當爹,爹……了?”胸腔裡脹的滿滿的,有歡喜,有不知所措。對未來有着渴望和期待,然後,他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當下,怎麼辦?他壓着滿腹心緒,決定什麼也不告訴馮俏,他語氣充滿驚喜,四處張望道:“大夫,大夫。”
章年卿抓着大夫追問,馮俏風寒怎麼辦,是不是要吃藥。又問胎兒怎麼樣,馮俏的身體好不好。還難以啓齒的問,最近他還和馮俏同房過,影不影響,會不會有事。
大夫司空見慣,他耐心道:“孩子和夫人的身子都很好,章大人放心。至於令夫人的風寒,不是什麼大毛病,吃藥對孩子不好,我給她開點藥膳方子……”嘮嘮叨叨,總算說到重點:“……房事,還是儘量不要再有。對了,章大人外放做官,不知雙親在何處。老夫看你和夫人都年輕,沒有什麼經驗,這等大事,家裡還是要有個長輩。”
章年卿忙道:“我爹孃都在老家,我這就給他們寫信,請他們二老過來。”他心裡惶惶不安,一點經驗也沒有。大夫年過四十,句句指點章年卿都記在心裡。
大夫見章年卿乖巧,恨不得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來。心裡歡喜,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