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向後退去。
目送着公子子堤的馬車,不疾不緩地向前駛去。玉紫低着頭,尋思起來。
不一會,宮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身後傳來,“我兒何寂寂獨思?”
玉紫迅速地回頭,她跳上驢車,坐到父親的身邊,朝着前面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便湊近父親低低地說道:“父親,公子子堤令我潔面後見他!”
“啊?”
宮驚住了,他臉色一白,急急地說道:“這,這可如何是好?萬一他見到你是女兒,會不會以爲你我欺騙於他?”
這時的人,骨子裡便認爲信諾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幾種美德之一。對於欺騙的反應相當的劇烈。玉紫知道,宮是擔心公子子堤一怒之下,會殺了她!
她抿了抿脣,半晌後,才低聲說道:“或能得脫。”
她的話中,沒有多少自信。
宮聞言,長嘆一聲。
玉紫低頭尋思了一陣後,擡頭看向宮,說道:“我觀公子子堤,似是溫和之人。”
宮點了點頭,道:“若不是暴虐之人,便不會因此事輕易責殺。”他說到這裡,看向玉紫的眼神閃了閃,暗暗想道:玉相貌甚美,許能合得公子子堤心意,被他納入後苑爲姬。
這樣一想,他的心倒有點熱了。
對於老人來說,女兒長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玉紫如此能嫁給一位公子爲姬,雖然這位公子只是質子,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姬,可至少也是一個歸宿。
車隊經過溪流旁時停了下來。玉紫跳下驢車,找到溪水的上流,見左右沒人,便把自己清洗一淨。
她低着頭,對着水中的倒影瞅了又瞅。
水中的人,已不復初見時那般紅潤飽滿,這幾個月的風餐露宿,使得原本圓潤的臉變得削瘦了,原本白裡透紅的小臉,變得蒼白了。
玉紫這個身體,五官只是清麗,最大的長處是肌膚雪嫩,眼神清澈,舉止從容鎮靜有貴族風範。現在臉色一差,便遜色了一分,又身着破舊的麻布衣,不加修飾,更是遜色一分。現在的她,比之剛到貴地時的面容,直是遜了一籌。
只是,左瞧右瞧,水中人,娉娉婷婷,分明是一個妙齡好女。哎,這個樣子,真的很難冒充少年啊。
這可如何是好?
玉紫咬着脣尋思起來。
她的身後,是一衆喧囂的劍客。車隊行走,每靠近溪河,便會停下來休息一番。現在衆人又在休息,有幾人還在下游取水洗刷。
玉紫把泥土在臉上塗了又拭,拭了又塗。那泥土塗在臉上,太顯形了,根本不是本來膚色。
弄了二刻鐘,眼見那邊傳來了催促聲,玉紫一咬牙,暗暗想道:這個公子子堤內心憂結,外表雖然冷漠,實際上是個溫柔和善之人。這樣的性格,若是利用得好的話,完全可以不被怪罪。
想到這裡,她狠狠地在地上跺了跺腳,身子一轉,大步朝着車隊衆人走去。
一個劍客遠遠地看到她走近,右手一揮,叫道:“小兒,公子喚你前去。”他說到這裡,揮舞的手不由定在了半空。
伸手揉了揉眼,那劍客愕然轉頭,朝着左右問道:“這,這,他?我眼花矣?”
沒有人回答他地問話。
衆劍客都張着嘴,錯愕地看着低頭走來的玉紫。
直瞪着她走向公子子堤所在的榕樹下,一個劍客才吃吃地說道:“這,這便是那髒污小兒?”
。。。。。。
玉紫低着頭,緩步來到了公子子堤面前。
俊美絕倫的公子子堤,正跪坐在塌上,慢條斯理地飲着酒水,高大的榕樹,擋住了投向他的太陽光。斑斑駁駁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映着他那俊挺的五官,憂鬱的眼神,直是美得難言難畫。
公子子堤的左邊,跪坐着那個鬚髮蒼白的老人。而衆劍客,則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嘻笑打鬧。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玉紫地走近。
玉紫悄悄地擡眸瞟了瞟,見到沒有人注意自己,又是鬆了一口氣,又是想苦笑。
她大步走到公子子堤面前,在離他約五步的地方跪下,雙手扒在地上,額頭點地。
宮遠遠地看着這一幕,緊張地站了起來。他向玉紫衝出幾步,卻又急急地剎住了腳步。
玉紫五體投地地跪在那裡,啞着聲音說道:“我,有罪。”
玉紫的聲音,驚醒了低頭品酒的公子子堤。
他擡起頭來。
公子子堤皺起軒眉,奇道:“小兒因何施此大禮?”
剛說到這裡,他的目光一轉,瞟到了玉紫白嫩外露的小手,又看到了她白皙的頸項,聲音便是一頓。他徐徐問道:“小兒何罪之有?”
玉紫囁了囁,訥訥地說道:“小人,小人,小人。。。。。。”她有點說不下去。
一咬牙,玉紫擡起頭來,直接讓自己的面容呈現在公子子堤的眼前。
一見到她的臉,公子子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瞅了一眼玉紫,轉向身邊的老人問道:“公叔,此兒,頗似好女?”
公叔正瞪目結舌地盯着玉紫。
他可沒有公子子堤這般鎮定。公叔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玉紫,好半晌才發出聲音來,“小兒,你,竟是婦人?”
公叔喘了一口粗氣,又重複道:“你,你竟是一婦人?”
玉紫重重地叩了一個頭,哽咽地說道:“妾是魯國貴女,族中生變,得家臣相護得以逃脫。一歲來,輾轉流離,因家教甚嚴,不敢落入女館,污及先人,便以泥灰塗面。後遇得宮,得他照顧,認其爲父。現如今,被曾城強梁識破婦人之身,欲迫而得之。”
她說到這裡,額頭重重地抵在泥地上,顫聲求道:“妾雖是婦人,卻真識得字,亦真得趙公子出之賞。”
西西索索的,她從懷中掏出那隻木盒來。雙手捧着木盒置於頭頂,玉紫擡起頭來,蒼白清麗的臉上,已是珠淚盈盈,“妾以婦人之身求薦於公子,實有欺上之罪。公子詢問時,又有隱瞞之過。然,妾一婦人,不如此不足以保得清白。求公子寬恕!”
在她痛哭流涕時,宮從旁邊一衝而出,他伴着玉紫跪下,也是五體投地,朝着公子子堤重重一叩,蒼老的嗓音沙啞地響起,“先齊王曾言:過錯如果是情有可原的,便算不得過錯。求公子寬恕小女!”
父女倆的殷殷相求中,公子子堤皺着眉頭,靜靜地盯着玉紫,靜靜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