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縱馬而回,一路進了正院,剛轉進垂花門前,就被熊嬤嬤攔下來:“爺剛從皇陵回來,還是先洗漱換了衣服再進去,王妃懷着身子,犯忌諱的地方多。”五皇子應了一聲,伸長脖子往院裡探頭看了看問道:“恬恬好些沒有?還吐不吐?”
“好多了,熱水都備好了,爺趕緊去洗漱。”熊嬤嬤連讓帶推着五皇子到旁邊院子裡洗漱乾淨換了衣服,這才放他進了上房。李恬迎出來,五皇子嚇了一跳:“你怎麼起來了?趕緊回去躺着!”
“我沒事了。”李恬被五皇子扶回炕上微笑道,五皇子牽着李恬的手,湊近到李恬臉上仔仔細細看了幾遍,見李恬氣色紅潤,這才舒了口氣道:“你是雙身子人,要格外小心才行。”
“嗯,”李恬柔順的應了一聲道:“我讓人趕緊擺飯,你吃了好好歇一晚,明天什麼時辰進宮?”李恬邊說邊示意瓔珞,五皇子一聲哀嘆:“寅初就得到禁中,太子登基,冊封后妃,封賞慶賀,接着就得加恩科,這一忙又得一個月!先給我盛碗湯!一個月沒見肉味了!”飯菜擺好,五皇子也顧不上說話了,連喝了兩碗湯,又多吃了一碗飯,撫着足飽的肚子滿意的嘆了口氣,李恬從青枝手裡接過茶遞給五皇子,示意衆人退下,自己取了碟蜂蜜梅子掂了只放到嘴裡,看着五皇子道:“有幾句話,我想,還是跟你說一說好。”五皇子一愣,疑惑的看着李恬,李恬垂着眼簾接着道:“我外婆,林老夫人向來與世俗衆人不同,當年,冷明鬆是外婆看中的,也是我自己挑中的。”李恬頓住話,擡頭看了眼五皇子,五皇子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垂下眼簾抿着茶,等李恬往下說。
“文如其人,我是看冷明鬆的文章挑選的。我原來的打算,這輩子只求個安閒度日,尋個胸無大志、沒本事也沒脾氣的郎君,有錢有閒,兩個人賞花種草,養狗溜鳥,喝杯小酒吟幾行酸詩,就這麼過一輩子。冷明鬆文章淡然隨性,想來人也是個不求大功的,我就選中了他,誰知道後來婚事不成。”李恬輕輕嘆了口氣:“後來我又看中了徐學士家九郎徐思靜,諸事皆妥,誰知道臨最後被勇國公夫人劫了這門好親,那時候的情形你也知道,我身處困境。”李恬又嘆了口氣:“蔣鴻人品出衆才情出衆心計出衆,志向更是出衆,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後來之所以動了心思,不過是兩害權衡取其輕罷了。”
“兩害權衡取其輕!”五皇子想笑忙又用力咳了回去:“恬恬,你別誤會,我沒疑你……我是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五皇子挪了挪,靠到李恬身邊低低道:“四哥走的這麼幹脆,我有點沒想到,咱們倆個都是貪生怕死,確實,好死不如賴活着,”五皇子自嘲了一句:“我原以爲四哥大約要隱姓埋名遠走高飛,沒想到他竟就這麼一杯毒酒走了,他走了,葉貴妃也走了,孫老夫人病死,姚相公昨天和我說,太子登基後他就遞摺子請辭,四哥一系,就這麼雪消冰融,一場血禍消彌於無形,可這朝裡,轉眼就成了一枝獨大,我,一枝獨大!”五皇子苦笑連連:“阿爹活着時,我跟着太子,和四哥一系斗的你死我活,現在太子做了官家,四哥沒了,這朝裡就剩我了。”
李恬恍然‘噢’了一聲,五皇子輕笑一聲摟了摟她:“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唉,恬恬,我不是沒想過諸事不管,只安心做個富貴閒人,可你想想,我們兄弟六個,二哥病死,三哥守陵,四哥死了,老六……太子大約也不會用他,就只有我,太子怎麼會放我閒居山野?再說,本朝也沒有皇子安富尊榮一味閒養的例,這富貴閒人,一時半會的,我還做不得。”李恬聽的嘆了口氣,這是實話,五皇子摟着她也跟着嘆氣:“所以我不得不多打算打算,與其讓太子給我豎個對頭,倒不如我自己先豎一個,蔣鴻有相公之才,和我相對,他當得起,有我相對,太子必定會重用他。恬恬,我沒有疑你。”
李恬橫了他一眼,五皇子雙手輕輕按在李恬腹部,吃吃笑道:“咱們倆個纔是有緣有份、天造地設的一對。說實話,我倒是很同情蔣鴻,象你這樣的,這世間絕沒有第二個,可憐蔣鴻又是個絕不肯將就的,我看哪,他這輩子就這麼一個人苦着吧!”五皇子忍不住笑了幾聲,笑聲痛快之極,李恬只覺得滿頭黑線,他這到底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看笑話呢?
“恬恬,這懷孩子得懷多長時候?”五皇子的手小心翼翼的在李恬腹部挪了挪,轉了話題問道,李恬無語的斜了他一眼:“十月懷孕,當然是十個月了。”
“要十個月?”五皇子哀嘆了一聲,“要不……”李恬拖長聲音道:“我給你買幾個美人兒回來近身侍侯?”
“外面買的不知根底,不乾不淨的,不要。”五皇子搖頭回絕,“那就挑知根底的,比如攬翠樓的桃紅什麼的。”李恬斜着五皇子接着建議道,五皇子接着搖頭:“更不行!我豈能讓這幫小姐佔了我的便宜!”
“那怎麼辦?要不,這府裡丫頭你看看哪個好,開了臉過去侍候你?”
“還是算了!”五皇子牙疼般擰眉道:“讓她們侍候有什麼意思?算了算了,我還是忍忍算了,唉,十個月,怪不得都說生孩子不容易是苦事,果然苦着我了。”李恬又笑又氣又無語的看着他,她還沒抱怨,他倒先抱怨上了。
新皇登基大典和后妃的冊封大典後沒幾天,葉十二孃就趕在熱孝裡,冷冷清清的嫁進了姚家。幾乎就在隔天,御史鄒慶上了份明折,言詞激烈的彈劾姚相公嫡長子姚遠征強奪民財致人死命等等不法事,官家隻字未批,原折轉到了中書省,姚相公迴避請辭的摺子遞上去卻留中不發,不過一兩天的觀望後,彈劾姚家不法的摺子雪片般飛進禁中,並從姚家牽出東陽郡王府,範相公和蔣相公聯名薦了五皇子,五皇子也沒推辭,快刀斬亂麻,不過半個月就斷了案子:姚遠征發配五千裡,姚相治家不嚴,削職爲民,東陽郡王府牽出的不法事遠遠多於姚家,官家看在殉葬先皇的葉貴妃份上,從輕發落,奪了東陽郡王的爵位,允葉樹盛代父流配,其餘諸人遣回原籍,着地方官看管。
看着硃紅御批,李恬高高提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回去,官家總算沒辜負仁慈的名聲,並沒有大開殺戒,葉家雖說爵位沒了,可一家人的性命總算保全了,這已經極是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