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這叢花開的真好。”蔣鴻指了指窗外的花草微笑道,林揚風探頭看了看,實在沒看出哪兒好,轉身招呼小廝要了杯酒,站着和蔣鴻說起了閒話:“聽說這兩天到你們府上提親的都快踏破門檻了?”蔣鴻笑着沒答話,林揚風一幅十足十的大哥派頭道:“成家立業,就是說先成家再立業,你如今倒好,中了狀元,這業倒先立了,那家就得趕緊成了才行,依你這身份地步兒,挑剔是該好好挑剔挑剔,可也不能挑剔的太過,昨兒聽我阿孃說的那些人家,我看哪一家也不比李家娘子差。”
“這關李家娘子什麼事?”一句話說的蔣鴻象只全身豎着毛的貓兒一般,林揚風左右看了看,神秘的笑道:“舅母原想給你議親李家娘子的,你知道吧?嘿嘿,這事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別是亂說的吧?”蔣鴻一隻手緊捏着杯子,另一隻手慢慢的一下接一下的撣着衣襟,將那驟然乍起的毛一點點捋順下去,不動聲色的微笑問道,林揚風一臉的得意:“我怎麼會不知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說起這事,你真得好好謝謝我。”
“謝你什麼?你細說說。”蔣鴻笑的眼睛眯成了一線。
“這事說起來話長,”林揚風將蔣鴻往旁邊拉了拉,湊近些低低道:“這得從去年說起,我記得跟你提過一回,去年三月裡,四爺救過李家娘子、還有阿珂她們一回,這事你總知道吧?”
“這我知道,你還特意替李家娘子跟四爺道過謝。”蔣鴻點頭應道,林揚風臉上帶着絲神秘和得意道:“我告訴你,這事肯定就是從這上頭起來的!”
“道謝的事,不是李家娘子的意思吧?”蔣鴻多靈動的人,幾句話間,心思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轉:“是姑母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可不就是我阿孃的意思!”林揚風拍了拍蔣鴻,他一向不知道什麼叫動心眼,對蔣鴻坦誠之極,蔣鴻卻聽的眼角不由自主的連連抽動,可那一臉的笑容卻保持的極好,林揚風感慨的‘哈’了口氣,抿了口酒繼續道:“那回遞話還多虧了你,”蔣鴻手指抖了下,林揚風一無知覺,只顧說的痛快:“這事說起來,我是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照理說內外有別,後頭四爺對李家娘子越來越??”
“這不是咱們能說的話!我是說,這事我知道,你不必細說。”蔣鴻忍不住打斷了林揚風的話,忙又掩飾道,林揚風忙點頭道:“你說的對,阿孃也這麼說,李家娘子和五爺的親事是官家下了旨的,誰敢再說什麼,說重了這就是欺君!好在這事知道的人真不多,要是四爺沒鬧那麼場子事的話,咱從頭說,你阿孃想給你說李家娘子的事,就是省試放榜那天,我阿孃在你們府上聽說的,阿孃愁的坐立不安,簡直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你想想,你阿孃要是替你求了這門親,那不是往死裡得罪四爺?你的前程還要不要了?阿孃想來想去,實在沒辦法,只好讓我去跟四爺說一聲,無論如何不能惹四爺生氣,我去了也沒敢多說,”林揚風突然想起自己當時是把蔣家兜底供出去的,這話就有些含糊:“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四爺竟鬧了那麼一出,你說嚇人吧?誰知道後來官家竟把李家娘子指婚給了五爺,這事我更想不明白,可不管怎麼着,那是他們皇家的事,咱們哪敢惹?還要不要前程了?你看看,這多險的事!”
蔣鴻只聽的五內俱焚,渾身軟的連呼吸都覺得痛苦沉重之極,身子搖了搖,慢慢往後靠到窗櫺上,兩條腿抖着拼命撐住身體,笑容如同面具般僵在臉上,捏着杯子的手指慘白嚇人,看着嘴巴一張一合的林揚風,卻根本聽不到他說什麼。
過了好半晌,蔣鴻才漸漸有了知覺,徐徐吸了口氣,緩緩垂下眼簾,強壓下那份無以名狀的悲憤,聲音微啞的問道:“聽你這意思,這事姑母居功甚偉,姑母這是一心要把李家娘子送給四爺的?爲什麼?就爲了攀上四爺這棵大樹好讓林家借風上青雲?”
“我覺得是,阿孃也都是爲了我們兄弟,你知道,我翁翁和阿爹,唉,子不言父過,阿孃也只好把希望放到我和弟弟身上,阿孃是個要強的,我們府這麼一天天敗落,阿孃心裡不知道多難過。我覺得阿孃一開始也沒想那麼多,阿孃自己也說過,這事只能順水推一把,至於到底能推成怎麼樣,那得看他們兩人的緣份,李家娘子那樣的,哪有不喜歡的?這一推果然推成了,可惜後來到底沒成,功虧一簣,不過李家娘子嫁了五爺,我覺得也不錯,好歹咱們跟皇家也算攀上了轉彎親,往後出去,人家好歹得多給幾分顏面,說起來,官家竟然把李家娘子指給了五爺,這事真讓人想不通,從李家娘子指了婚,也沒再聽阿孃提過這事,當然我也沒顧上問,你知道我新領了份差使,天天忙的很。”
“我真是忘了,你新領了份上等的好差使,好象就是這幾天領的吧?是你給四爺報信,四爺賞你的?”蔣鴻臉上的憤然和譏笑幾乎掩飾不住,可林揚風的木知木覺非同一般,臉上泛着得意的紅光,誠懇客氣的點頭道:“也不算賞吧,我前頭那份差使做的好,四爺也是這麼說的,讚賞得很,還說我踏實難得,要重用我,這才把我調到了戶部。”
“確實,踏實難得!”蔣鴻咬牙切齒的笑道,說完,晃了晃杯中的酒,突然轉身將杯中酒潑到窗外的花葉間,舉起杯子看了看,揚手將杯子也扔了出去,抽出帕子,慢慢擦了擦手,看着一臉驚訝而莫名其妙的林揚風,笑容似春風如繁花,心底的憤恨卻如火山般爆出漫延。
“來前先生交待過,讓我午後到他那兒去一趟,說是有要緊的事,這會兒不早了,我先告退。”蔣鴻話說的極溫文而雅,態度卻極其不善,根本不等林揚文答話,徑自轉身揚長而去。
蔣鴻一路疾行,奔出大門上了馬,勒住馬頭,仰頭看着恢弘的南寧郡王府,眼睛越眯越緊,恨極錯牙道:“想出頭?好!我蔣鴻但活一日,這南寧郡王府、這林家就休想出頭!”
傍晚,青桐院上房坐的滿滿的,李恬獨坐在炕上,炕前擺了一圈扶手椅,坐着水秋娘、熊嬤嬤、溫嬤嬤、悅娘、曹四媳婦,瓔珞和青枝邊侍侯茶水邊凝神聽着話。
“??已經讓人把離青桐院最近的豐秋院打掃出來了,明天就從莊子裡把桃枝她們接回來,從來沒想過五娘子能嫁進皇家,這些丫頭們得交給水先生好好調教調教,就是瓔珞她們,也得跟着水先生好好習學宮裡的規矩和禮法。”溫嬤嬤先說人手的事,李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怔了怔神才點了點頭。
熊嬤嬤翻看着手裡的冊子道:“這嫁妝的事,既要鋪開了辦,就得動用不少人手,我和水先生、溫嬤嬤細細盤算過,裡頭有這些人,”熊嬤嬤劃了下屋裡的人:“桃枝她們回來也能搭把手,人手就差不多了,就是外頭,王大掌櫃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這事五娘子得先有個數,還一樣,這嫁妝雖說分裡外兩頭辦,可總得有個統總的,這統總的人,得看五娘子的意思。”
“嗯,昨天我和王掌櫃說過人手的事了,也不用專門抽人手,只把要採辦的東西分到各個鋪子去辦就成,統總只能咱們這裡統總,就煩勞兩位嬤嬤和水先生吧,一應要採買的東西,你們列了單子交給王掌櫃,王掌櫃只管照單子分派到各個鋪子並催進度。”李恬答道,熊嬤嬤等三人點頭應了,幾個人又細細商量了半天,才告退出去。
李恬留下了熊嬤嬤,屏退了衆人,讓着熊嬤嬤坐到炕沿上,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纔看着熊嬤嬤道:“外婆給我備的陪嫁,除了這院裡的人,還有溫嬤嬤一家、綠蓮、桃枝她們,從前我沒多想過,今天突然覺得??”李恬彷彿不知道說什麼好,手指一粒粒揉着碧玉綴角,停了片刻才接着道:“這麼些人手,要嫁什麼樣的人家才用得着?爲什麼給我備了這麼多人手?外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