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凝神聽着曹四的話,聽說姑母年裡年外就能回到京城,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氣,又聽曹四瑣瑣細細的稟報了江浙路等各處鋪子的情形,看着曹四媳婦笑着吩咐道:“曹四哥這一趟辛苦了,你也歇幾天,好好給曹四哥做點好吃的補一補。”
曹四媳婦笑應了,兩人一起告退出去,瓔珞唸了句佛笑道:“姑奶奶回來就好了,總算有個真心爲五娘子好,又能說得上話的了。”
“嗯,”李恬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想了想,轉到東廂,掀簾進去,看着端坐在榻上打坐的悅娘道:“煩你走一趟,跟程掌櫃交待兩件事,一是讓他留心下四皇子的行蹤,二是往吏部留心打聽打聽姑父江清遠今年的考績和明年差遣的事。”
“好!”悅娘爽快答應,跳下榻,這回倒沒跳窗,規規矩矩繞到門口出去了。
李孝祖被四皇子特意叫過去說了幾句話,傍晚從衙門出來,又被丁二爺堵住,死拉活拽非要和他痛飲幾杯,李孝祖推辭不過,和丁二爺一起到會仙樓飲酒,直熱鬧到戊正前後,才搖搖晃晃醉熏熏回到勇國公府。
周大\奶奶接了李孝祖進去,忙着讓人準備醒灑湯,又侍侯李孝祖沐浴洗漱,李孝祖雖說酒喝了不少,卻興奮的半絲睡意沒有,拉着周大\奶奶語無倫次的講四皇子怎麼跟他說話,丁二爺怎麼熱情,周大\奶奶聽的糊塗,灌他喝了半碗醒酒湯,一點點細問了好半天,才弄清楚怎麼回事,愕然的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那位高高在上的四爺,怎麼認識李孝祖?還這麼特特叫過去問幾句連李孝祖也覺得是閒話的話?
“你別光傻笑,這平白無故的,哪有那麼多好事?這到底怎麼回事?”周大\奶奶推着只顧傻笑的合不上嘴的李孝祖急道,李孝祖用力搖了搖頭,醉眼朦朧,根本聽不清周大\奶奶的話了,看着周大\奶奶傻笑了幾聲,就一頭倒在牀上,眨眼功夫就呼呼大睡。
周大\奶奶侍侯他睡好,呆坐着想了一會兒,打發人叫了肖嬤嬤進來,將李孝祖的話說了一遍,看着肖嬤嬤發愁道:“大郎是個沒眼力沒心眼的,我就想不明白,四爺怎麼會認識大郎?還這麼特意叫他過去說話,哪有這樣的好事?”
“難道是南寧郡王府?”肖嬤嬤遲疑道,周大\奶奶皺着眉頭:“咱們府上跟南寧郡王府哪有這樣的交情?平時都不來往的。”
“除了南寧郡王府,哪還有別人?也就他們府上跟四爺常來常往,我看,”肖嬤嬤神秘的指了指青桐院方向:“南寧郡王必是看在那位姑奶奶面子上,大\奶奶想想,從她回來,南寧郡王府那位小娘子就不說了,一天一趟都是少的,郡王妃也是三天兩頭打發人過來,送這個送那個,再怎麼說也是親戚,再說咱們如今又跟徐學士家結了親,我看哪,往後咱們府真是要一點點好起來嘍。”
“嗯,”周大\奶奶慢慢點了下頭,又點了一下,轉着眼珠盤算了好一會兒,看着肖嬤嬤道:”這事先不用說給夫人聽,明兒我交待大郎,夫人一提起南寧郡王府氣就不順,大郎是個孝順的,別萬一又生出什麼事來,再說,”周大\奶奶撇着嘴道:“她那樣的,說是賢惠,其實就是個傻,這事要是讓二房、三房知道了,還不知道得生出什麼事來,這財啊,咱們得悶着頭髮!”
“大\奶奶說的極是,我也是這個意思。”肖嬤嬤忙笑着附和道。
經了千傾湖的事,李恬守着青桐院半步不出,反正只要四皇子在京城,她就不出門。
很快進了九月,初七日是老勇國公夫妻的忌辰,因爲不是什麼整日子,再說確實手頭極緊,又要忙着準備李雲裳的嫁妝和二娘子出嫁的事,楊夫人並不準備多張羅,到了正日子,不過備下酒水三牲,一家人聚在一起磕幾個頭罷了。
初五一大早,熊嬤嬤到正院見了楊夫人,恭恭敬敬稟報說,五娘子這幾天晚上幾乎夜夜夢到祖父祖母,眼看着祖父母的忌辰到了,五娘子想給祖父母做場法事祈福。楊夫人厭惡的皺着眉頭,從周朝順那件事後,她聽到個‘五’字,眼裡都能迸出無數火星來,可這事沒法說‘不’,楊夫人臉色陰沉沉把熊嬤嬤晾了半晌才冷淡非常的開口道:“這也是她一片孝心,青桐院都是女眷,再象上回那樣,滿院子都是和尚道士的,成何體統?這大家有大家的規矩,要做法事就到前院做去。”
熊嬤嬤一句多話沒有,恭敬應了,垂手告退出來,當天下午就從經紀行叫了四司六局的人過來,在前院搭棚子準備做法事及祭祀事,沒到天黑,就處處光鮮、諸事妥當,楊夫人得了稟報,一張臉陰的能滴出水來,只氣的胸悶的透不過氣,家下人等一概不用,從外頭經紀行找人過來,這是衝自己顯擺她有銀子?!
許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尋了藉口,一前一後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許二太太嫡女、庶女都佔了大便宜,心情正好,細細看了一遍,和二門裡幾個婆子扯着閒話,嘲笑了半天楊夫人的吝嗇,連祭祖這事都不肯出銀子,這才施施然回去。
天近傍晚,周大\奶奶打着巡查的旗號,也兜過來看了一遍,肖嬤嬤四下仔細看過,和周大\奶奶嘀咕道:“都是好東西,看樣子得花不少銀子,說是普濟寺、法雲寺、法雲庵、清風觀都請了人,從明兒一早開始,要做足七天,那姐兒有銀子,這銀子撒足了,事情就做的體面好看。”
“嗯,好好兒的,你說她怎麼突然想起來做這個法事?”周大\奶奶打量着四周道,肖嬤嬤不以爲然的笑道:“大\奶奶想的可真多,初七是老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的忌辰,說句打嘴的話,這滿府裡,跟老國公夫人嫡親的,可就五娘子一個,也難怪她惦記這事。”
“也是,”周大\奶奶釋然道:“這事也不能全怪夫人,她平空賠出去五千兩現銀,這五千兩??”周大\奶奶想起這五千兩銀子的出處,心痛的吸了口氣:“原本是從大郎身上剜下來貼補給她那寶貝閨女的,誰知道反被別人算了去,如今三娘子的嫁妝寒酸的連當年大娘子都不如,她想銀子想的恨不能把滿府人的脖子都紮起來不吃不喝纔好,一文錢都看的比天上的月亮還大!”周大\奶奶越說越氣,輕輕啐了一口恨道:“她還說老夫人把國公府搬空了,她跟老夫人有什麼分別?看着吧,等三娘子這一嫁,得把國公府搬的比空架子還空!想讓我拿銀子貼補,呸!想着吧!”
“大\奶奶!”肖嬤嬤掃了眼燈火昏暗的二門,責備的叫了一聲,周大\奶奶重重呼了口氣,也懶的再多看,和肖嬤嬤一起往內院回去。
第二天做了一天法事,傍晚,李忠智從衙門回來,先到了勇國公府,也沒讓人傳話進去,只上了柱香,問了第二天起祭的時辰就回去了。
隔天一大早,天還沒大亮,李忠智夫婦就帶着兒子媳婦,並幾位族老、幾家沒出五服的近支本家到了勇國公府。
楊夫人極是意外,這忌辰年年不過就是上柱香,族裡哪有人來過?今年這是怎麼了?可人已進了府門,楊夫人也顧不得多想,一邊急打發人去請宿醉未醒的勇國公李忠超,一邊帶着周大\奶奶往前院趕過去,李孝祖正準備出門,也忙打發小廝往樓店務請半天假,今年這忌辰,彷彿有些不尋常。
每年這個日子,都是李忠超最椎心痛楚的時候,也是喝酒最多的時候,等到李忠超總算頂着一張晦暗浮腫的臉趕到前院時,衆人已經整齊肅靜站好,只等他了。
在一片悠揚的誦經聲中,李忠智居首,李忠超輔祭,引着衆人行了祭祀大禮,李忠超和楊夫人正要讓幾位年長的族老和李忠智進正廳寬坐喝茶,李恬攔在衆人面前,帶着滿臉淚痕,看着族長李忠智和幾位族老道:“四翁翁、六翁翁、七翁翁、大伯,恬兒有話要說,要請翁翁、伯伯們做主。”
楊夫人一張臉鐵青、直直的瞪着李恬,心底涌起股強烈的不安,這妮子要幹什麼?!李忠超長年累月泡在酒裡的頭腦遲鈍而昏濁,怔怔的看着李恬出神;周大\奶奶眼神茫然的看看李恬,看看楊夫人那張青黑如鍋底的臉,又看看衆人,不知道李恬要幹什麼,李孝祖更是茫然的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許二太太兩眼放光,緊盯着楊夫人,一臉不加掩飾的興奮;柳三太太警惕的看着李恬,悄悄拉了拉三爺李忠靜,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齊往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