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景林這個堅信口徑即正義的僞軍事愛好者來說,賣掉兩門克虜伯重炮,無異於捅了他一刀還要在傷口上撒尿。
尤其是這兩門重炮在歷次戰鬥中,立下的赫赫戰功簡直不要太多。
有炮沒跑是兩個部隊,而重炮則更是他說話底氣的依仗。
李景林做出這麼艱難的決定,不僅僅是上面給他的壓力,最關鍵的是,105毫米炮彈長官部還有不少庫存,但是就是死活不補充給他了。
沒有炮彈的大炮就是一塊廢鐵,而且還是十分容易拖累行軍速度的廢鐵,李景林思來想去,只能用兩門重炮,換取已有的75毫米炮彈,以及答應給他的一門75山炮。
兩門重炮換一門山炮加一些炮彈,誰都知道不合算,可不合算也沒辦法,誰讓他沒炮彈呢?
這件事是方文豪幫忙居中聯絡的,原本那門山炮上面都不打算給,想用點子彈糊弄,是他咬死着必須換一門山炮才達成了這個交換。
在辦公室裡好不容易做通了瘦猴的工作,讓對方去炮營找趙鐵頭去了。
……
石頭提前半個月就出了院,按理來說,他上次在傅家甸戰鬥中被炮彈炸暈,內腑受傷,應該在醫院多將養些日子,可他不是個閒得住的人。
反正胳膊腿沒啥事,就是喘氣難受,老是咳嗽,又沒什麼大問題,沒等醫生開出院證明,他就跑回了原部隊。
這段日子各部隊訓練加強,城裡城外經常能聽到打槍的動靜,他們炮營可沒這待遇。
他是個半路出家的,操炮全憑經驗,以前操縱的最好的火炮,就是福博斯七五山炮——雖然從沒打過,可好歹搬運過。
炮營現在大部分的操炮手,都是有學問的學生娃,雖然他資格最老,可操炮手冊上那些東西,他根本看不懂,因此至今爲止,他操縱的最大口徑,還是47毫米的那門戰防炮。
現在團裡的戰防炮全沒了,回來之後,他被安排到了迫擊炮連,管理一個三門迫擊炮組成的迫擊炮排。
“石頭老大,鬼子那艦炮真那麼厲害嗎?你鐵定又在吹牛!”
四五個人圍着石頭坐成一圈,聽着石頭在那吹牛逼。
石頭一聽有人反對,一巴掌打向說話炮兵的帽檐。
“吹嫩娘個腿吹,你小子沒見過,知道個屁!俺可跟你們說,雖然咱們這進不來鬼子的船,可以後要是碰見了,一定記着離遠着點,那玩意兒一炮能打幾十裡,一炮下去……就那顆樹,瞧見沒,離那麼遠都能一炮給你震死!”
幾個炮兵瞧了眼離着一百多米的小樹,嘴上不說,心裡根本不信。
另一個炮兵低聲嘀咕了句:“再牛能牛得過克虜伯兒?”
在他們看來,營裡最寶貝的那兩門大炮管子,纔是殺傷力最大的大炮。
像他們操縱的82毫米迫擊炮,一炮下去也就能炸個十來米頂多二十米的範圍,超過十米全靠破片殺傷,破片殺傷還少得可憐。
可那兩門克虜伯重炮,一炮下去方圓三四十米都能炸死炸殘,碰到倒黴的,七八十米以外被彈片砸到,也是妥妥沒命。
“沒見過世面的東西,你當那艦炮跟陸炮一個德行?當初在江陰那,俺就瞧見海軍那大炮管子,比咱們這克虜伯還粗,估摸着少說也是150毫米的。”
那炮兵比量了一下,覺得不對,又擴大了點,愣愣問道:“有這麼粗?娘咧,那炮彈得多重呀!一個人搬得動麼?”
石頭昂着頭正要顯擺下自己的見識,忽然看到前面重炮連那幫目中無人的狗東西正在那圍着不知道嚷嚷什麼,想了想起身拍拍屁股:“走,瞧瞧熱鬧去。”
來到吵鬧的中心,就聽到幾個老相識正在那哭訴。
“營座,不能拉走啊,您要是不順心,可以拿俺撒氣,大爺跟二爺千萬不能拉走呀!”
“孃的,跟勞資玩起這套是吧?你愛起不起!”
“營座你消消氣。老孫你快起來,事情不都跟你講清楚了麼,你可是連長,撒什麼潑!”
“猴爺,大爺跟二爺可沒少爲團裡立功,不能過河拆橋呀!”
“老孫,團座也是迫不得已。”
“你們當勞資樂意把兩門炮交上去?勞資也不樂意!可現在團裡還剩多少炮彈,你們心裡都清楚,用兩門炮換一門山炮和三個基數的炮彈,虧是虧了點,可好歹咱們的炮還能打響!”
石頭聽到這裡,有些明白了怎麼回事,好像是團座要把兩門克虜伯拉走?
平日裡他自然喜歡看到重炮連吃掛落,可得知這兩門重炮要被拉走,他也不同意了。
他軍銜雖然不高,但是他可是團裡第一個擺弄炮的,資格比趙鐵頭還要老。
他撥開衆人,來到圈內,對着趙鐵頭直聲問道:“營座,咋回事?俺怎麼聽着要把兩門炮交上去?”
趙鐵頭看到是他,依舊擺着一副臭臉:“這事你少摻和,管好你的迫擊炮去。”
石頭這時候堅定站在往常的‘敵人’一邊:“營座,咱們立了那麼大的功,上頭能幾發炮彈都不捨得給?俺可是知道,老河口那可是有不少的105炮彈,上萬發沒有,上千發是肯定有的。”
瘦猴臉色陰沉,這點他比石頭清楚得多,而且還知道已經有人提出把炮彈拆了,拆卸出來的彈炮殼和發射藥重新加工成子彈。
躺在地上的重炮連連長老孫一咕嚕爬起來,嚷嚷道:“老石頭說得沒錯,不說別的,就說申城咱們打了近百發炮彈,鬼子的軍火庫都被炸了,這麼大的功勞,憑啥不給咱補充炮彈!”
周圍的炮兵們跟着鼓譟起來:“就是,憑啥不給!”
“夠了!”瘦猴打斷了衆人的鼓譟,冷着臉說道,“上頭怎麼防着咱們,用勞資跟你們講明白嗎?”
別看瘦猴身材瘦削,可他掌管後勤以來,不貪不佔,說話做事全憑公平二字,底下人沒人不服氣的。
衆人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怔,原先鼓譟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場面一度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