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成周是否能成爲自己人,瘦猴心裡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老大李景林的擇人標準很簡單,做人要有底線。
在民國這個人吃人的社會裡,偶爾揹着良心做些逼不得已的事情,這是可以諒解的。
畢竟誰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但是餘成周的小人行徑,是不可能真正被李景林當成自己人的。
瘦猴如此做,只是想讓對方以後少給獨立團下絆子。
至於如何籠絡,自然是用金錢了。
就像是第一任副團長項偉澤那樣,只要對方不做敵人,瘦猴願意與對方做表面上的朋友。
這件事同時也讓餘成周見識到了李景林的跋扈。
在他看來,李景林敢闖稽查處,就是跋扈的表現。
這很簡單,因爲他是利益受損方。
此時的他才明白,在這上高皇帝遠的地方,長官部並不一定就有多大的約束力。
但是這在獨立團的人看來,恰好相反,這是自家團座有擔當,敢爲部下出頭。
畢竟敢直面稽查處,就是直面上峰,這需要很大的膽量。
第二天,這件事就被川軍師的黃師長知道了。
黃師長得知李景林親自帶兵上門搶人,還感慨了一番。
別看他是個少將師長,要是屬下稽查處的人抓了,還真不一定敢像李景林這樣直接搶人。
川軍在果軍體系裡,一直就是邊緣化的代名詞。
他要是真敢這樣做,說不定第二天就被上峰斷了補給。
倒是他的侄子,小黃營長表示不服氣。
“這算啥子,要是勞資的部下被那姓餘的抓了,勞資也敢上門要人去。”
黃師長瞪了眼親侄子:“你娃懂個錘子,要人跟搶人,那是一回事?”
小黃營長論年紀,還比李景林小兩歲,但是自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明白搶人是不能做的。
那樣的話,自己的大伯還真不好保他。
但是俗話說得好,人不輕狂枉少年。
小黃營長一直就很不服氣同齡人的李景林。
他覺得李景林能有如今的成就,是因爲他有着一大批好兄弟。
他自然聽過十三太保的名號,雖然現在只剩了十二個人,但是十二個真心擁護自己的兄弟,這在他看來,就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成的。
“他那麼囂張,還不是因爲手下有一幫好兄弟,大伯,我已經在軍裡挑人了,這次回去,我就加快進度,也組建個十八羅漢去。”
黃師長斜睨一眼小黃:“十八羅漢?你娃咋不整個十八銅人,你整十八個部下,你那個營怎麼安排這些人?”
小黃營長有些不服氣:“可當初那李團長起家的時候,他那些手下也沒多大的官職呀!真要是爲了當官跟我稱兄道弟,那保準不是真心滴,那我還要他們個錘子。”
“你懂什麼,錦上添花與雪中送炭能一樣嗎?這年頭跟紅頂白的事情,還少?你在師裡能這麼威風,還不是因爲我的面子。回去就把你那個什麼羅漢給取消了,別搞那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黃營長低聲嘟囔道:“沒弟兄幫忙,我怎麼當好這個營長。”
“你娃還年輕,跟人家沒法比,畢竟你軍校畢業後,就被我要到了師裡幹參謀,沒見識過裡面的勾心鬥角。”
說完之後,黃師長感嘆說道:“想拉扯一支隊伍,有多難,我比誰都清楚明白。這位李團長,能把隊伍拉扯到這樣的規模,比我當初要艱辛得多,以後你對人家也尊重點,別一口一個勞資的,就你那點水平,在人家那,怕是一個連長都勉強。”
……
獨立團的工作,正式步上了正軌。
物資的重新補充到位,讓一營二營的重編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現在獨立團的人數,又恢復了不少。
不過由於目前所處的抗日形勢,李景林也實在怕了這種傷亡巨大的陣地戰了。
當初從新溝那帶出來的近千人,現在活着的,已經不到三百人了。
越來越多的熟面孔戰死沙場,沒人會不心疼。
尤其是那些老兵,李景林大部分都叫得出名字,有的甚至還知道對方的癖好,籍貫,家裡有幾口人,老孃身體情況如何等等。
見過的死人多了,的確會麻木。
但是見過的熟人死去太多,就會心理變得扭曲。
這也是李景林變得越來越冷酷的原因。
戰場後遺症,不僅僅在他的身上體現,在所有人的身上都能看得到。
就像是老菸袋這個四川佬,他見多了死亡,纔會以身體不適爲由,跑到了後面搞訓練。
老闆牙,原來是個槍法極好的打黑槍的好手,可他還是寧願握着勺子,也不願意握着那杆長槍了。
像許大勇,這個失去了故鄉多年的老東北人,時刻想着的就是打回去。
他有一次在醉酒的時候唸叨過,屯裡的老人,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聽說鬼子經常慘無人道地抓人做人體試驗,他很擔心哪天突然收到老家的噩耗。
他能如此忍耐待在團部,就是想着配合李景林搞好獨立團,因爲只在獨立團,纔是他這些年來,看到的第一支能打鬼子的部隊。
就是狗春,他待在獨立團裡,都是因爲這裡有吃不完的糧食,似乎餓肚子的時代一去復返了。
至於打仗,在狗春的腦海裡,那是十分恐怖的場景。
到現在,他打得實彈還不到二十發,這在獨立團裡,還不到新兵實彈訓練的一半。
每當開槍的時候,他都會大喊大叫,撒潑打滾,但是對挎着短槍,倒是十分熱衷,彷彿短槍纔是他拿手好戲。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在他那貧乏的大腦容量裡,短槍只是個好的玩具,就像是很多小孩子,拿着木頭槍幻想一樣。
李景林很清楚,這些都是戰場後遺症的表現。
這要是在國外,自然有專門的心理醫生進行疏導。
但是在國內,心理醫生還沒有出現,除了組織上的政委,果軍根本就對士兵們的心理不管不顧。
畢竟在上級看來,士兵們向來只是一串數字,傷亡多少,他們並不太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