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這種東西,就好像石頭裡埋藏的種子,哪怕千萬年過去,依然無法泯滅。
西嵐對艾麗絲是有愛情的,否則也不可能只要我提到艾麗絲,話題就立刻終止。
餘下的,只有看夕陽斜下,餘暉似火。
在海邊看日出日落,是一種享受。
這種享受與品嚐美食,思索人生不同,在沉浸日出日落那短暫的美的時候,你的腦海裡,心靈中,毫無波瀾,有的,只是那一抹餘韻之後的沉寂,又或者那一絲光暈之後的重生。
當落日漸漸被海面淹沒,當餘暉漸漸被泛起的粼粼海波吞噬,當海鷗發出最後一聲歐鳴,當碰杯聲與歡笑聲逐漸變得清晰,我看到,西嵐的眼角,滑下一滴本不該有的晶瑩。
“西嵐看起來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笨蛋,但他的內裡,卻是一個傷春悲秋的詩人。”
我想,艾麗絲的這句話,我大概懂了。
或許西嵐不會再回和風大陸,或許他終其一生,也不會再見艾麗絲,或許他會在魔界生兒育女,或許他會陪着一個陌生的女人,帶着他們的孩子,在溫柔的笑容與溫情籠罩下,遊遍整個魔界,或許,他會如這落日餘暉般,在子孫的簇擁中,闔上雙眼,或許在他停止心跳的那一剎那,臉上仍掛着灑脫的微笑。
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深藏在他心底最深處,那個被小心翼翼擱置在心底最柔軟處的,女孩兒的身影。
嬌弱,卻又倔強,無助,卻不絕望,那個每每憂傷之時,總會撩撥琴絃,吟唱世人皆知,卻又意味深長的歌謠,那個常常在他狂飲之時,靜靜地佇立一旁,溫柔的注視他的目光。
那個,名爲艾麗絲的少女。
這算是渣男嗎?
我在心中默想。
大概吧,屬於渣男中比較文青的存在。
“所以啊,西嵐,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嗎?”我喃喃道。
“什麼?”西嵐也似喃喃自語般,但我知道,她聽請了我的問話,也做出了他的回答。
他在逃避。
就像黑夜躲避陽光。
晚風習習。
海邊的夜,微涼。
我與西嵐並肩坐在海邊礁岩上,繼續遠眺。
夜空下的魔界之海,一片混沌,不變東西,無法視物。
“你知道,爲什麼魔界不設立燈塔嗎?”
良久,我好奇問西嵐。
西嵐搖搖頭:“不知道,大概他們喜歡摸黑吧。”
“你好像很喜歡魔界。”
“喜歡啊”西嵐道:“有美食,有美酒,有美女,簡直是最好的溫柔鄉,英雄冢。”
“喂喂喂,這樣說英雄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我又不是英雄。”
“你怎麼就不是英雄了?”我笑着道:“敢於刺殺那個女人,你的行爲,在魔界,堪稱英雄。”
“那只是一個承諾”西嵐道:“認真說起來,我算不上英雄,只能說是......一個能夠認真執行承諾的笨蛋。”
我點點頭,笑了:“還真是個笨蛋。”
“這就認同了?”西嵐苦笑:“你就不能稍稍安慰我一下嗎?”
“可以啊,但你會聽嗎?”
“我......可能吧,多少心裡能稍稍舒服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
我擡起右手,食指與拇指靠得極近,只空出一毫米。
“對,只有這麼一點點。”
“哈,你還真夠殘忍的,連我這樣的小輩也不吝打擊。”
“我可沒覺得你是我的小輩”灌了口酒,西嵐笑道:“你可是妖精,上古妖精,是傳說中的存在,我是人類,普通的人類,怎麼扯到一塊兒的?”
“至少我現在和人類並沒有什麼區別,不是嗎?”
“還是不一樣”西嵐道:“人類可沒有這麼磅礴的魔力值,更沒有超出常識的自愈能力,也不會和使徒稱兄道弟。”
“那是因爲人類不願意與使徒溝通,如果願意的話,還是可以做到的。”
“願意也做不到”西嵐再次搖頭,道:“你真以爲使徒會隨便和別人稱兄道弟嗎?如果不是察覺到你的生命層次和他們平級,或者比他們更高,他們是不會拿正眼看你的,在那羣傢伙的眼裡,衆生皆螻蟻。”
“你這麼說我就不愛聽了”奪過他的酒壺,我也來了一口,嗯,好酒,抹了把嘴,我道:“從說話的一開始,你就把自己的地位放在使徒之下,覺得自己是卑微的生命,使徒是高級的生命,但事實上,使徒和人類並沒有太大區別,都是需要吃喝拉撒,都是需要朋友敵人的,否則,與岩石有何區別?”
“這麼快就昇華到哲學層面了?”西嵐調侃道,隨即,從我手中奪回酒壺,喝了一口,道:“或許你說得對,可我並未遇見過和你描述的情況一樣的使徒,我遇見的使徒,都是霸道蠻橫,嗜殺無度的。”
“你指的是潛行者·希洛克?”
西嵐沒有回答,依舊眺望遠方,但我大概清楚,他說的就是她。
“那個時候的希洛克,已經瘋了,她在被那個女人轉移到和風大陸以後,關在了一處無日無月,無光無影,陰冷黑暗的空間中,不斷的摧殘她的靈魂與身軀。”
輕嘆一聲,我幽幽道:“你有所不知,希洛克是能量凝聚體,她渴望光與熱,一旦在無光無熱的空間中呆久了,她的身體就會因爲得不到能量補充而變得虛弱,她的精神也會因爲失去了陽光的滋潤而變得消極,直到她撕開空間,逃到悲鳴洞穴時,她已經瘋了,僅餘的一絲理智將她自己封印在洞穴的最深處,因爲她很清楚,身爲使徒,她是超越人類的存在,一旦失控的她衝出悲鳴洞穴,那麼必將會給人類帶去巨大的傷害,一如洞穴中被她輕而易舉殺死並操控的蟲子。”
“你真的以爲她不想和你們交流嗎?”輕嘆一聲,我搖搖頭,道:“不是不想和你們交流,而是已經無法交流,你們接受的命令是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消滅悲鳴洞穴中悲鳴的原因,並剷除製造這一切的源頭,對嗎?”
西嵐沉吟少許,艱難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