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牀的另一角有塌陷的感覺~
蘇留白的想法,何嘗不是孟暖的希望,可是事情真的會有他說的那麼簡單嗎?如果真的有那麼簡單,爲什麼之前他會顯得那麼爲難?如果只是一個項目就能滿足孟建勳的口味,是不是太容易了一些?
她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很不踏實,就好像這幸福來的太快,快的讓人覺得不真實,像海市蜃樓一樣,好像輕輕一碰觸,就會消失不見一樣攖。
“蘇留白,你有權利選擇你的人生,父母親人佔據了我們人生的一半,是我們無法割捨的責任,我們做子女晚輩的可以讓他們失望,但絕不能讓他們絕望,我問你,你母親知道這件事嗎?她知道後會怎麼想?會同意嗎?還有我的母親,她會怎麼看待這件事,這都是我們現在該面對的事情。”
“蘇留白,橋北開發區的這個項目非同小可,你又是一個公司的總裁,如果你私自決定放棄這個項目,那些高層主管和股東又會怎麼想呢?我簡直不敢想象你一個人坐在主位上,被那些高層主管和股東咄咄逼問的場景,你是那麼優秀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得了那樣的事情。”
孟暖有時候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很多事情她都懂,尤其關於他的事情,她會比其他事情更爲上心,細枝末節的也會想的更多,她會設身處地的爲他想,擔心他的處境,明明自己的內心很煎熬很痛苦,卻還是要替他想的比自己多的多償。
“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我母親對我再失望,她也終究是我的母親,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割斷的,況且她那麼疼我,怎麼捨得怪我。”
她看着他的臉,在客廳施華洛世奇的水晶吊燈的照耀下,影影綽綽的,卻並不影響他身上流露出的高貴淡雅的氣質,配合他欣長健碩的身材,看起來更加讓人着迷。
他的五官本就特別立體深邃,孟暖從他懷裡的這個角度看過去,五官看起來彷彿更加立體深邃,薄削卻緊抿的脣,英挺的鼻樑,眉宇之間充滿了男性的魅力,同時又透着些棱角分明的冷峻。
這樣的男人,看一眼都會覺得是上天給的恩賜,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說愛她,想保護她,甚至爲了她,放棄了一個商人們都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商業項目,她之前在蘇氏的時候,就曾經聽總經辦的幾個同事提起過,說如果拿下橋北開發區的這個項目,整個蘇氏將會走向國際大企業的行列。
平心而論,哪個在商界摸爬滾打浴血奮戰的男人,不希望自己所經營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又有哪個肯將到手的鴨子放飛,答案是沒有,除非是傻子,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傻子。
如果有一天,被青州市的媒體發現,蘇留白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了橋北開發區的項目,她想整個青州的商界政界和傳媒界,一定會傳來一片譁然的聲音,她甚至能夠想到,他們會如何的評價蘇留白。
一個天之驕子的男人,居然爲了一個平凡的女人,放棄了大好前程,曾經叱吒風雲的蘇氏總裁,也難逃美人關,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連我們不食人間煙火的蘇大總裁也不例外,這簡直是今年青州市最大一起跌破人們眼球的事件。
他很睿智,從小品學兼優,一路都是拿着優秀獎學金,就連去澳洲留學,都是國內大學校長親自寫的推薦書,保送他到澳洲留學的,留學期間,她幾乎都是與他一同度過的,她知道外界傳言那些關於他的神話,都是他背後努力得來的。
天才加汗水纔等於成功,在那些個很深很深的夜裡,他一個人坐在狹小的格子間裡,只有一張老舊的書桌,和一盞昏黃的檯燈陪伴着她,很多個夜裡,她獨自醒來,他坐在格子間裡,就坐在牀上等着他,每次都會等到她再次睡着,而那已經是凌晨三四點鐘了。
他總會說一句話,他說,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墨爾本四季的變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墨爾本的夜有多麼長,更比任何人知道,墨爾本的凌晨四點的太陽,有多麼美。
他今天有多少榮耀,跟他背後的付出絕對脫不了關係,一個人能夠成功,如果光靠他的頭腦和知識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很多很多的勤奮和努力。
當年能夠從一個名不經傳的海歸留學生,成爲如今蘇氏集團的掌門人,這背後經歷了多少不眠不休的夜,不用想也能夠知道,因爲這一切來之不易,他那麼輕易選擇放棄的時候,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太可惜了,而且還覺得很痛心。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的母親,他說他的母親疼他,根本就不會捨得怪他,可她畢竟與他有過多年的夫妻關係,雖然對他詳細的家庭環境不瞭解,但他知道,他和他的母親關係並不是很好。
他在她面前提起最多的是關於他的父親,說他的父親是他人生路上的指路燈,對他的人生影響很大,她願意聽他說話,他的聲音性感又充滿磁性,每次只要他願意多說的時候,她都會逮着他不放,談起他的父親,他也不覺得煩,回憶的眸光中充滿了對父親的敬畏和想念。
在澳洲留學的那五年,他很少回國,印象中,他好像只回過兩次國,一次是他母親出了車禍,一次是兩人回國辦理結婚手續。
他母親出車禍的那晚,是墨爾本一個很冷的冬夜,她記得他縮在格子間裡時,身體是微微蜷縮的,那時在澳洲,兩人的經濟很拮据,她沒有合法的身份不能找一份輕鬆的工作,那些黑心中介介紹的工作又太累,他心疼她,根本就不讓她出去工作,以至於兩人只能靠他的獎學金和家裡寄來的錢度日,捨不得買好的取暖設備,他只能在格子間裡,蓋着厚厚的棉被,藉着微弱的燈光學習。
墨爾本的冬夜很冷,是那種潮溼的陰冷,她畏寒,蘇留白就節省了大約一個月的午飯錢,給她買了好幾個取暖的電烤器,她說用不了那麼多,要分給他一個,他總是逞強,說他是男人,身體壯,根本就不冷。
可他怎麼可能不冷,她親眼看見他被凍的瑟瑟發抖,骨節分明的雙手被凍的發紅,她很不忍心,就將其中一個電烤箱給他搬了過去,他正在低頭看書,看得很認真,察覺到她的意圖,他很不高興,他寧可自己難受點,也不希望她難受。
孟暖剛想要撒嬌,他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遲遲沒有接起,她本來並沒有在意,可他的反應有些反常,用餘光掃過去的時候,看到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兩個字,是母親。
母親這個詞,對於所有的孩子來說,應該是溫暖慈祥寵溺的代名詞,可對於她和蘇留白來說,卻有着另外一種意義,他和她一樣,畏懼他的母親,當然,這只是她當時的一個猜測。
因爲兩個人相愛,纔會住在一起,雖然相愛,但他們彼此都很尊重對方的隱私,並不會輕易的去打探別人不想說的事情,她當時也是這種心態,覺得沒必要問,這個世界上,哪個身上不藏着幾個秘密。
他的手機鈴聲不停的響起,等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抽出來時,他已經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道男人的聲音,從聲音中大致能夠分辨出是個年長的人,聲音很急切,似乎帶着哭腔,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看着他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會讓他是這個反應。
他掛斷電話的時候,並沒有失去理智,他只說國內的家人出了事情,他必須立馬回國一趟,隨後他用着流利的英文安排着回國的事宜,她什麼話都沒敢多問,怕他慌亂,怕他不安,可他沒有,他一直都很理智。
甚至離開的時候,還去了出租屋對面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給她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青菜水果牛奶,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臨走的時候他只說他的歸期未定,讓她待在出租屋裡安心的等着他。
沒有他的墨爾本的冬夜真的很冷,很難熬,他不在的每分每秒,她都覺得度秒如年,她每天都會站在出租屋那個不算大的窗戶向外看去,那個窗戶正對着小區的出入口,她希望下一秒出現在入口的人就是他。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每天她都滿懷期待,可到了夜裡,她就會覺得無比的淒涼,就好像他不在,連墨爾本這座城市都變得陌生了一樣,她覺得這個城市的夜太黑太長,霓虹燈影總是早早的不見了蹤影,他在的時候,她從沒覺得這個城市的也這麼黑這麼長,也從覺得這個城市陌生。
一個人的習慣有多可怕,她在他離開的第五個夜裡,就已經深有體會了。
她漸漸變得食不知味,甚至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冷,甚至感覺不出白晝和黑夜,她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和死了沒有差別。
又是一個很長很深的夜裡,她聽到了門鎖開啓的聲音,她躺在牀上一動沒動,這之前的夜裡,她每次聽到門鎖的動靜,都會第一時間從牀上走下來,去看看是不是他回來了,可每次的結果都是失望,那不是他開鎖的聲音,而是隔壁開鎖的聲音,出租屋的樓道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她卻從沒有那是好的事情,可在他離開的那些天,她卻覺得樓道隔音效果不好也很好,最起碼她可以第一時間知道是不是他回來了。
可一次又一次的深夜失望後,她已經對他的歸來不抱任何希望了,就好像,他這一次不會再從國內回來了,整個墨爾本,就只剩下孤單的自己了。
從房門的縫隙溜進來一道光線,她背對着門口,頭朝着窗戶,有反射的光從眼前劃過,她依然沒在意,這個城市繁華到任何一道霓虹光影都可以透過窗簾射進來,她不想在感受每天夜裡的失望,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或許睡一覺,他就會出現在她的牀邊,告訴她,他回來了。
她的呼吸很輕淺,因爲沒有入睡,在黑夜裡,她清淺的呼吸也變得粗重,她輕輕的擡手,將被子蒙過頭頂,彷彿只有這樣,她纔不會出現幻想,幻想着他回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他了,她甚至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男性味道,和他的呼吸頻率,將被子蒙到頭頂上後,那種虛假的幻想終於好一些了,似乎已經聞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也聽不到他的呼吸聲了。
牀的另一角有塌陷的感覺,就好像誰坐了上去,她感覺到了牀墊微微震動,她生怕是錯覺,一動都不敢動,就靜靜的蜷縮在被裡,有溫熱的觸感透過被子傳過來,那是一雙有力的大手,她還是沒敢動,可是眼底卻不爭氣的冒出了清淚。
這次好像不是錯覺,是他真的回來了嗎?整整二十天了,這二十天裡的每分每秒對於她來說都是煎熬,這漆黑冰冷的夜,她是怎樣一個人熬過來的,她不敢想,只要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抱歉,家裡的事情太多,耽誤了時間,本來想給你打電話,但每次有時間打電話的時候,墨爾本這裡都是深夜,我怕你睡着了,打擾你休息,就沒打,這些天,你……過的好嗎?”
他不知道,墨爾本很長很深的夜裡,她就盼着能夠聽到他的一丁點消息,哪怕一個電話,一個短信,可是都沒有,她有時會睜着眼睛到天明,看着黑夜一點一點變亮,看着太陽從東邊一點一點的升起。
沒有人知道那種從黑暗到光明時的寂寞,也沒有人知道,想念一個人,會想到瘋狂的時候,是怎樣一種體驗。
她沒有動靜,他就輕輕的將她蒙在腦袋上被子拿掉,她的披散的頭髮被弄的有些亂,他輕輕的將那些頭髮捋順,動作溫柔的就像他在摸什麼稀世珍寶。
“怎麼不說話?生氣了?這次回國真的是家裡出了大事,我的母親……她出了嚴重的車禍,她是名門之後,爲了嫁給我的父親,一度和家人斷絕來往,她很勇敢,最起碼她爲了愛情,付出了這一生所有的勇氣。”
“可婚後的生活,並不如她當初想象的那麼美好,她不能再過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她必須獨自忍受懷孕和生產後的痛苦,孟暖,我的母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可她爲了我父親,吃盡了苦頭,沒想到我父親的企業剛剛有起色,她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或許這個深夜適合傾訴,也適合聆聽,她一直保持着側臥的姿勢沒有動,可卻在仔仔細細聽着他的話,他話裡帶着的痛苦和壓抑,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這場車禍很嚴重,她的下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雖然不用做截肢,可這對愛美的她來說,是最致命的打擊,她很愛美,是那種骨子裡就擁有的愛美情緒,可她以後再也不能直立的行走,下半輩子,都要待在輪椅上度過。”
“可她很堅強,她沒有哭,甚至沒說一句怨天尤人的話,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羨慕我的哥哥,他幾乎擁有了母親所有的愛,我每次只能做一個旁觀者,孟暖,你能夠想象那種生活嗎?你的努力任何人都看不到,而哥哥只要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可以讓母親高興很久。”
“就連她出了事情,我也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看着哥哥在她的病牀前忙來忙去,而這中間,她只匆匆的掃了我一眼,我有三年沒有回到國內了吧,三年的時間,也只是換來她的匆匆一瞥。”
“孟暖,所有人都說我很優秀,可我卻從來沒有覺得我優秀,我覺得我更像個卑微的乞討者,爲了讓別人多看我一眼,我必須努力,必須用漂亮的成績來吸引別人的目光,可都沒有用,我的好成績只能換來別人的誇獎,卻從來換不來母親的誇獎。”
“我也想過自暴自棄,我覺得這樣活着太累了,我想徹底放空自己,我想變成一個家長眼裡成績不優秀的孩子,我想那樣,我既可以活的不那麼累,也可以不用再討好任何人,一舉兩得事情,多好啊。”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她感受到了他放在她手臂上那隻手的顫抖和恐懼,她想回身安慰他,可是這個姿勢她維持的太久了,她動不了了。
興許是情緒太激動,他適當的停頓了一下,隨後才繼續說道。
“可是,我終究沒有自暴自棄,父親對我說,我的優秀並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他會看到,姐姐會看到,我曾提過,從小我和同父異母的姐姐的感情都要比我和我親哥哥的感情好,因爲我嫉妒他和母親的感情要好過我,所以,我從來不親近他。”
“他似乎也不是很喜歡我,也從來不親近我,就這樣我們慢慢長大了,長大後的我們漸行漸遠,如果不是這次母親出事情,我想大概我們還不會見面。”
在她的記憶中,蘇流白從沒像今晚話這麼多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回來了,所以她感到十分的心安,聽着聽着,她的眼皮就不受控制的打架,漸漸的閉合,進-入了夢鄉。
以至於她並沒有聽到他對他家庭情況的描述,也沒有聽到關於他的哥哥姐姐的事情,她只是覺得困,很困很困。
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她已經入睡的,是不是他抱着讓她更加了解他的心態說出這一切,而她卻在長期的失眠狀態下,突然因爲他的歸來,進-入了夢鄉。
她時候很後悔那一夜她入睡了,如果她回身去擁抱住他,她會不會就更多的瞭解了他,會不會也就不會有後面的離婚出現,因爲不夠了解他的家庭,不夠了解他的內心,在出事之後,他們選擇的只有將對方推遠,而不是守在一起。
回憶的故事總是那麼多那麼長,而關於他的記憶,她又記得那麼深,那麼牢靠,就好像在澳洲的每一天每個小時發生的事情,都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腦海中一樣,一刻都沒忘過。
以至於她現在想起過去的事情,總是能將那些細枝末節從腦海中過濾一遍,像是事情又重新開始了一遍一樣,可她知道,過去,再也回不去。
“她真的會那麼理解你嗎?如果她不理解你呢?你是否還會一意孤行,蘇留白,我並沒有那麼重要,你明白嗎?”
她這樣普通的女人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她實在不值得他付出這麼多,而且,她在他有困難的時候,又什麼都幫不上,她只會覺得自己很沒用,連一丁點幫到他的能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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