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黑暗的夜,註定是悲劇的開始,註定是悲劇……
朔日一早,流離便準備了火把,欲要將賤民村燒燬,以防瘟疫的蔓延。
站在搭建好的高臺之上,流離一身白衣翩然,與那火盆裡跳躍的火花形成了極致的對比。
一個是乾淨的白,一個是耀眼的紅。
“殿下,您仁心仁德,這村子一定不能燒啊,草民雖是賤民,幾代爲奴,可是在這賤民村裡倒是生活了好幾代人了啊!”還未待流離開口說燒村,底下的村民們卻是不安的動盪起來了。
這賤民村,對他們卻是有着一股其他異樣的感情,怎麼可以燒掉?燒掉幾代人生活的地方?怎麼可以?
望着底下騷動不安的人羣,流離眼底滑過一抹無奈,她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只是這賤民村不燒不行!
繼而朗聲道:“請安靜,聽本宮一言!”
人羣倒也因着流離的手勢與話而漸漸地安靜下來了,幾千雙眼睛都望着她,一時之間,流離的心倒是愈發的沉靜。
看這人羣終於安靜了,流離這才緩緩開口說:“我知道你們的有的人在這個村子裡生活了許久,甚至是幾代人。這個地方雖然比不得世外桃源卻是你們安身立命的唯一居所,你們對這個地方也有着極爲深刻的感情,但是,如今瘟疫蔓延,都是因着這個村子裡的生存條件太過於惡劣,若是你們病好之後繼續居住,難保有一日瘟疫會再次復發。”說道這兒,流離故意的停頓下來,看了看人們的表情。
而後紅脣微張,又慢慢說:“所以,這個村子是非燒不可,同時也是爲了你們所有的人的生命着想。”
提到有關於生命,人們的表情卻是不再如同剛開始的那般堅定,漸漸地眼底也有了動搖。
這樣一個爲國爲民的好公主,是不會害他們的。
“殿下,若是燒燬草民們唯一居住的地方,那爾等又該去何處居住?若是與普通的百姓一起,只怕是會嫌棄爾等賤民!”這時,人羣中有一位人開口問道。
隨後,流離卻是露出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只要百姓們不再騷動,不再不理解,她做起其他的事情來倒也是最好不過。
“各位請放心,本宮會另外替你們置一處地方,那個地方你們所有人不會遭受到別人的歧視與欺辱,你們也可以脫離賤籍像普通的人們一樣生活在陽光下,感受着陽光的溫暖和愜意,而你們也不再是被人肆意欺凌的賤民。”流離的眼裡也流露出了無盡的嚮往,眼底竟是一片溫暖,似有流星閃動。
若真的有那樣一個地方,可以如同百姓一樣的生活,可以像個自由人一樣生活,怕也是極好的。
聽着流離的話,底下的人們卻是盡情的幻想着流離所說的那樣一個地方,可以脫離他們被普通人所鄙視的賤籍!
那個一生都要刻在心上的賤籍,是他們永遠卑微低下的原因,而現在突然有一個人告訴他們,有一個地方,他們不再卑微低下的活着,可以如同正常人一樣在陽光下生活,感受陽光,感受光明,想必也就是他們傾其一生想要的生活。
“我們真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在陽光下嗎?我們真的可以脫離……賤籍?”人羣之中,有人不可思議的望着流離震驚的問道。
賤籍,是他們卑微的來源,自以爲與正常人要低,便如同狗一樣的展現在世人面前。
迴應他的,卻是流離的淺淺一笑,眼中含着真誠與憐憫,她曾經也如此卑賤的活着,最後,她還是賭贏了老天!
“是的,你們可以的,你們可以脫離賤籍!”流離慎重的說道,繼而再次重複了一次。
她懂,這是他們心中的火光,唯一可以照耀人生的火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抵是如此的意思。
得到了流離的肯定
,人們卻是歡呼了起來,其中不乏孩童純真的笑容,以及老人們的渴望,沒有想到,賤民村竟然還有一日能夠脫離賤籍!
“姨娘,太好了,我們不再是那些人口中的賤民了。”
“姨娘,是不是從此以後,二狗就再也不用吃別人的剩飯,再也不用從狗嘴裡搶吃的了?是不是就不會有新生的嬰兒餓死了?”
“是啊,你姨爹就可以分到肥沃的土地了,這樣二狗就不會餓肚子了,也不用從狗嘴裡搶吃的,二狗高興嗎?”婦人的眼角含着淚水,抱着染有瘟疫的二狗說道。
躺在婦人懷中的二狗卻是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流離的方向,他記得是那天的那個姐姐!
“只要不餓肚子,二狗就高興。”二狗在婦人的懷裡天真的說道,這便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心中唯一期待的。
只要不餓肚子,聞言,流離卻是眼中一酸,淚水翻騰就要滑落,最終被逼入了眼裡。
“姐姐,這個饅頭給你吃。”二狗卻是突的瞧見了背對着婦人的流離,連忙掙脫了婦人的懷抱,不顧病重的身子,硬是從衣襟裡摸出了一塊早已經冷硬的饅頭遞給流離。
流離被這聲音一驚,回頭一看卻是那日的孩子,二狗!
看着二狗髒乎乎的小手上拿着的饅頭,她的心突然覺得好暖,好暖!
“姐姐不吃,二狗你吃吧。”流離微笑着搖了搖頭,目光透着一股憐愛之情。
撇到二狗脖子上的紅色條紋,顏色卻是愈發的濃了,而二狗露出來的手腕之處竟然也冒出了大顆大顆的膿皰,看起來有點像是太醫所說的紅色疹子!
目光一驚,看着二狗蒼白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所見的時候更加的蒼白了。
“姐姐,你是嫌棄二狗的手髒麼?沒關係,二狗把饅頭擦乾淨!”二狗卻是以爲流離嫌棄他的饅頭髒,急切的用袖子擦拭着饅頭,無奈卻是越來越髒。
只見二狗的目光越來越焦急,望着流離的眼睛也越來越慌亂。
流離心中猛的一痛,一把握住二狗的手,安靜的看着二狗,說:“二狗,姐姐不想吃,你自己吃好嗎?”
二狗望着放在自己手上的的手,慌張的把手抽出,用稚嫩的童音對着流離說道:“姐姐,髒!”
說完,二狗便將髒髒的小手藏到了身後,她的表情好溫暖,甚至比姨娘更甚,她說話都是好溫柔的。
是不是,記憶中的孃親也是這個樣子的?溫柔的說話,溫暖的手?
“二狗,告訴姐姐你幾歲了?”流離一邊問道一邊從懷裡再次拿出淡綠色的手帕往二狗的手臂上輕輕的擦拭着,雖疼,但二狗的表情卻是那樣的高興與幸福。
流離觀察到二狗的手臂上有些疹子竟然已經逐漸化膿了,心中隱隱的升起了一股擔憂。
“二狗今年六歲。”二狗微微笑着,如此的乾淨明媚,雖然他的小臉上有些污穢。
替二狗擦拭傷口的手怔住,擡眼望着二狗,眼裡說不清是什麼。她的心竟然是如此的疼痛,一個六歲的孩子就要葬身,她的心底到底怎樣也是不好受的。
“二狗,你怕死嗎?”半響,流離再次問道,而那塊淡綠色墨紋的繡帕也被流離狠狠的拽緊,彷彿心裡再忍受何其的痛苦一般。
二狗卻是偏着頭,眨着眼睛看着流離,指着萬里無雲的天空,問:“姐姐,人死了是不是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流離赫然愣住,反射性的擡眼望着天空,淺淺的蔚藍,很美的顏色,象徵着自由。
只是,二狗所說的,她卻是全然不知道的。
愣了半響,流離這纔開口回答道:“我想應該是會變成星星的吧,應該會吧。”
她的答案她卻是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如此,若是人死後真的會變成天上的星辰,想必也是極好的一種
信仰。
或許,孃親也變成了一顆星星在浩瀚的夜空裡,注視着她,看着她如何平安快樂。
“姨娘說二狗的孃親和爹爹都在天上做星星,要是二狗死了,變成了星星,說不定就可以和孃親爹爹一起了。”二狗似乎是在重複着姨娘的話,他也想變成一顆星星,那樣該多好?
“二狗,相信姐姐,姐姐是不會讓你有事的。”流離此刻卻是突地握住二狗的小手,希望能給他冰冷的小手傳遞給溫暖 ,哪怕是一絲一毫也好,至少能夠讓他溫暖,不再是這樣卑微的面對這個世界。
“姐姐,可是,以前死的人,二嬸和虎子娘都是因爲長了紅疹最後才死的。”二狗回憶着以前,隨即挽起袖子讓流離看。
小小年紀的他卻是有不屬於同齡人的快樂,試問,也對,一個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又怎麼會快樂?他沒有對這個世間仇恨,就已經是良善之人了。
畢竟,他還小!
流離卻是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安慰着二狗,說:“姐姐不會讓你有事。一定不會的。”
隱約的,流離清澈的眼眸裡竟然也聚集起了淚光,她心疼這個孩子!就是很很心疼這個孩子。
二狗看着流離的笑容,臉上也扯出了一抹笑容,看了一眼被流離握住的手,說:“二狗相信姐姐,因爲姐姐有孃親的溫暖,姐姐我的孃親是不是也和你一樣呢?”
聞言,流離再次驚愕住,孃親……她懂,在二狗的心裡是極其的想要一個親孃,沒有孃親的孩子最是可憐。
而她年幼之時,卻得到了許多別人無法擁有的。
“不一樣,二狗的孃親一定比姐姐漂亮許多,否則又怎會生出二狗這樣漂亮的孩子?”流離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
豈料,二狗卻是認真的打量起來了流離,若是孃親比眼前的姐姐還要好看,那孃親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見過孃親的孩子,總是會在他的心裡繪畫出一位女子的身影與容貌,以爲那就是他的孃親。
“姐姐,二狗的孃親真的比你還要漂亮麼?二狗從來沒有見過二狗的孃親,姐姐的孃親是不是也很漂亮?”二狗正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流利,眼裡期待着流流離的回答。
流離微微一笑,眼底略微有些波動,她的孃親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秀外慧中!
頓了半響,流離這才摸了摸二狗的頭,憐愛的說道:“當然是了,孃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詞語,孃親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帝姬,這孩子身患瘟疫,你怎麼如此?"遠處,白畫見此一幕連忙走了過來,帝姬當真不怕瘟疫染身麼?
聞言,流離清冽的眼裡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白畫的話雖未說明,卻也是在責怪她如此的不珍重自己的身體,若是她染上了這要命的瘟疫,那所有的人恐怕都會因着流離而人頭落地。
低頭一看,卻卻是看見二狗惶恐的將手抽了出來,僅僅就是那樣一瞬間,便就抽出了手來,站到很遠的地方,低着頭不敢看流離一眼。
見此一幕,流離心中一嘆,這個孩子總是如此的懂事,讓人如此的心疼!
擡眼,看着靜靜立在她身後的白畫,不深不淺的說:“白畫,他才六歲就要面對死亡。”
後面的白畫卻是不發一言,只是安靜的站在流離的身後,卻是從未有人看見她眼底流露的情緒。
片刻,只見流離轉身看着白畫,“我的命是因爲是我是帝姬纔會如此的珍貴,倘若我是這賤民村裡的人呢?”
“帝姬……”白畫欲言又止,不敢再多言,擡起來的眸子又沉了下去。
這時,流離看了她一眼,又道:“白畫,你不知道,曾經的我也有着那樣的過去。”所以我深刻能懂那種卑賤的生活,也體會得到人命不受重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