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她流離也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愛一個人?她是可悲的,她甚至連愛一個人都不知道怎樣去愛,至少,沁瓷比她更懂得追求愛情。
單單是這一點沁瓷就比她勇敢了,這樣一想,流離對沁瓷以前的作法也看淡了一些。
任是誰也無法看着自己深愛了多年的人,一朝一夕之間便轉眼愛了別的女子,甚至不顧一切的要將那女子迎娶。
她也竟然是不怎樣怪沁瓷的了,微微一笑,“婉眉,送客。”流離淡淡的說道,而後不再看沁瓷一眼往牀邊而去,目光再次放在了雙眸緊閉的司尋臉上,心底,不禁又扯出一抹疼痛。
“你要好好照顧六哥哥,若是六哥哥出了什麼事我是定然不會放過你的。”關於司尋的事情沁瓷總是無法冷靜的面對,或許,這一點,便是她的至情至性之處。
轉過身的流離卻是身體微微一顫,眼裡劃過一抹不易擦覺的笑意。
時間再長一分一秒的過去,而司尋卻是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逐漸的流離只覺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整顆心也不由得爲他懸了起來。
本來該是萬里無雲的天空,此刻卻突然之間化作密密麻麻的烏雲,黑壓壓的一片籠罩在整個雲都之上,狂風夾雜着風沙萬里揚起,煙塵滿天,看了叫人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來。
流離倚靠在門口之處任由狂風吹亂她的髮髻,聽着狂風將窗戶吹打着,發出沉重的響聲,風將她的裙襬高高的吹起,遠遠的看去就像是雨中的白蓮花,潔白動人!
“姑娘,天氣突變,你身子單薄披着吧。”婉眉的聲音再次響起,流離只覺一件披風披在了身上,頓時不由得感激婉眉的細心與體貼。
“婉眉,你從小呆在王府,你可知道六爺爲何如此的冷酷無情?”流離掃了一眼與之並肩而立的婉眉,隨後目不轉睛的看着院子中被狂風吹折的曼陀羅花,狂風中夾雜着輕細的飛雨,將曼陀羅花吹得東倒西歪,顯得有些孤獨甚至是淒涼了。
婉眉低下頭,似作回憶,隨後聽得她低聲道:“奴婢聽王府的掌事姑姑說,別的皇子皆是行了弱冠之禮纔會被皇上封王送去封地,只有極少數的王爺纔會被留在帝都。而王爺自從三歲之時便被皇上封爲‘祁王’遣送出宮在宮外居住……”
不等婉眉說完流離便打斷了婉眉的話,有些不可思議的道:“也就是說他從三歲便一人在這個王府了?”
婉眉點了點頭,而後又道:“寧貴妃怕王爺過得不好,於是便派了心腹在此照顧王爺,一眨眼幾年過去王爺倒也過得相安無事。小小年紀的王爺沒有母妃在身邊的陪伴,沒有母妃的溫暖,性格也就逐漸變得有些內斂,甚至是冷酷,再加上,出了那件事……”提到此,婉眉卻是突的止住了話頭,不敢再開口。
帝王之間的事情怎能容得她一個奴婢再次說三道四?王爺對她有再造之恩。
“什麼事?”流離反射性的問道,隨後看了看婉眉如此慎重的神色,便也知曉此事定然是皇家的禁忌。
“從小他都是一個人在這裡麼?”他會不會也和她小時候一樣,沒有孃親的陪伴就睡不着。
沒有孃親在身邊就害怕黑夜的來臨,他會不會也和她一樣害怕壞人會抓走他?流離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憐惜他的過去,她至少還有孃親的呵護,可是他卻是爹孃健在都不曾關心過他一點,那麼年幼的他不知道是得有多麼的害怕和恐懼,多麼的希望有娘在身邊哄着他入睡,教他寫字、唸書。
“是的。”婉眉答道,眉宇之間也不禁浮現了一抹哀慼之色。
此刻,流離終於明白他爲何獨愛開在黑暗裡絕望之花曼陀羅,在絕望的時候能做的怕是隻有堅強。
轉眼之間,天空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流離轉身往屋子裡走去,卻聽見牀上的人虛弱的呢喃道:“水……水……水……”
雖然這是微乎其微的聲音依舊被她所察覺,身上的披風也不由得從身上滑落,這一瞬間,喜形於色。
“婉眉,婉眉,他醒了……醒了……”流離高興的對着婉眉說道,還不忘記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婉眉也是開心的一笑,連忙配合着流離扶起司尋,將茶水往他的嘴裡送去。
司尋有些疲憊的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便是近在咫尺給他喂水的流離,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揚起,貌似,只要是她便滿足了。
“你醒了……”流離見司尋突然睜開了眼睛,有些口齒不清的說道,臉上竟然飛滿了紅霞,看了叫人好不心動,臉也不自覺的移開了他的視線,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得緊緊的收緊。
婉眉見狀便將司尋的後背靠在了牀柱上,而後悄悄的退出了兩人的視線裡。
司尋見着流離臉紅的模樣,不禁扯開了嘴角輕輕笑出了聲,“呵呵。”這一笑,倒是讓流離更加的手足無措了。
“我去給你拿藥。”流離連忙找了一個藉口便想離開他的視線,起身的那一瞬間不料卻司尋一把扣住了流離的手腕,眼裡閃爍着讓人無法察覺的光芒。
“本王……醒了,你就這麼不待見本王?”司尋本是打趣她的,不料流離卻是當起了真,連忙解釋道:“我沒有
,你的傷太重了,我只是想讓你好好休息。”
看着流離深陷的眼窩,眼裡也佈滿了紅色的血絲,臉色更是蒼白得很,想必定然是爲了照顧他一夜不曾睡過。
“那又何妨,本王的生死沒有任何人會在乎的。”司尋有些心疼的看了看流離憔悴的臉頰,而後一幅漠不關心的樣子說道。
自打,年幼之時他便獨自一人居住在這兒了,沒有一個朋友,這裡的人都敬畏他,因着他是祁王,誰還會真正的關心他?
“我在乎。”他的話語剛落,便聽得流離慎重的對着他說道,那雙清澈如水的明眸裡閃爍着令人難以察覺的情緒。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他有些幸福,幸福的笑了,流離精神貫注的看着司尋扯開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猶如冰山化開的一角,而那裡面正蘊藏着綿綿不斷的熱量與溫情。
而那些溫暖與熱量皆是因爲她,若是哪一日,她不在了,便是將她打入了更深的深淵。
“你當真在乎本王的生死?”司尋挑眉嘴角帶着笑意,看着欲要回答的流離。
“若是有一日,你必須死,那麼我願意以血肉之軀擋在你的前面。”這一番話,流離說的轟轟烈烈,而她也用一生去實現了這個諾言。
僅僅是這一刻,流離對司尋所做的諾言。
她不是豫國的公主,他也不是大雲的祁王,所做的誓言。
司尋神色忽的慎重起來,一字一句的說道:“本王的女人本王自會爲你頂天立地。”他的女人,他愛的女人,只需要在他的身後幸福的生活着便好,只需相夫教子。
多年後他回想起今日之時,卻忘了說一句不負如來不負卿!
萬里山河的巍峨壯麗怎敵她低眉淺笑的那一瞬間?
“那日,在崖邊,我並不曾推過沁瓷。”末了,流離盯着他的眼睛十分認真地說道。
然後他卻不需要回答,僅僅是一個溫懷的微笑便證明了他是相信她的。
“我知道。”過了半響,就在流離以爲司尋不會回答之時,他卻是開口回答了。
“你信我?”流離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司尋問道,他和她一樣都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說,如此冷心冷情的兩個人卻是互相的信任了。
司尋微微一笑,有些霸道的說道:“本王的女人本王爲何不信?離兒。”
其實,他是看清楚了的,是沁瓷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的,對於沁瓷, 他已經不想再多做談論。
沁瓷,答應他不再做任何傷害流離的事,她從今以後只是他的十六妹妹。
“流離何德何能,能得六爺如此相待,此生無憾。”流離道。
“本王從今以後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傷害。”這是他的許諾,也是他作爲一個男人對妻子的責任,雖然尚未成婚,她必定是他的妃。
六王爺平安無事的消息一傳入內宮 ,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寧貴妃。
不到半刻鐘的時辰,寧妃便又帶着人風風火火的來到了司尋的房間。
“兒臣拜見母妃……”還未待司尋說完寧妃便心疼的將司尋扶了起來,安置在牀上,慈愛的替他掖上被角。
“尋兒,不要如此多禮,你的身體可有何不舒服之處?若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說出來讓太醫給瞧瞧啊,你可算是平安醒來了。”寧妃不安的叮囑道,無暇顧及一旁靜立的流離。
司尋慘白着臉色搖了搖頭,“謝母妃關心,並未有何不舒服之處,身上的皆是外傷只要靜養數月便會痊癒。”
司尋慘白着臉色搖了搖頭,“謝母妃關心,並未有何不舒服之處,身上的皆是外傷只要靜養半月便會痊癒。”
“尋兒,身體要養好,否則十日之後如何迎娶萱兒爲王妃?”寧妃若有所思的看着司尋說道,娶寧萱是不可爲而爲之!
“嘭……”流離有些慌亂的看着從手中滾落的茶杯,滾燙的茶水灑在她的手背上很快便是一片通紅,茶杯摔落在地上碎成碎片,在場的人皆是一怔,唯有司尋眼裡閃過一抹心疼的目光。
“娘娘恕罪,流離並非有意不敬。”流離連忙跪在寧妃的面前,低垂着頭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寧妃眼裡劃過一絲不快,繼而隱去,“罷,下去吧,若是以後爲了側妃娘娘做事切不可如此的馬虎魯莽。”
“是,流離謹遵娘娘教誨。”流離隱下了情緒,答道,起身正欲離開卻被從牀上站起來的司尋一把扣住了手臂。
流離有些驚愕的看着一臉不滿的司尋,又聽見司尋道:“把手給我看看。”司尋的聲音聽起來雖然有些中氣不足,但是卻是沒有少了他那份與生俱來的威嚴,讓流離不由自主便將手伸了出去。
寧妃與秋韻皆是一愣,似乎驚訝於司尋的舉動。
只見司尋拿起流離被茶水燙紅的手,對着手背輕柔的吹氣,那模樣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流離是他手中多麼珍貴的珠寶一樣。
“婉眉,去將本王的軟玉膏拿來。”司尋對着一旁的婉眉吩咐道,似乎並未將寧妃放在眼裡,此刻似乎流離纔是他的重要。
流離細細的看着司尋溫柔的將藥膏塗抹在她的手背上
,瞬間一股清涼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這藥膏的效果定然是極好的,低頭的那一瞬間無意瞥見他眼底肆意的溫柔,眉眼裡的溫和以及柔情,她的心竟然不由自主的沉淪在了他溫柔的呵護之中。
也罷,就此淪陷在他的溫柔裡,六爺……我的六爺……此生得你如此呵護,足以……
流離的臉色緋紅卻又帶着一股笑意,彷彿就是掉進了密缸一樣,那顆眼角的粉紅色淚痣此刻更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任憑寧妃再是最尊貴的皇貴妃也不由得被眼前的場景深深的震撼住了,她的眼底並沒有一絲不滿之色,反而是羨豔的目光。
若是那九五之尊能夠如此待她,哪怕讓她喝下毒藥也是甘願的,無奈,他的溫柔與呵護也只給了一個女人,那就是青蓮。
活着的時候受盡他的寵愛,死了也要霸佔着他的整顆心。
沒有愛情的女人便只想着抓住權利,這樣才能充實自己那顆空無的心。
寧紫蘇,一個如此美麗的名字聰慧而又癡情的女人,卻是在皇宮中葬送掉了她的所有,人性、親情、年華、包括自由。
甚至是連她拼了命護住的皇兒也要埋怨她,她是作了什麼孽?
“母妃,此事改日再說吧。”末了,司尋對着寧妃淡淡的說道,似乎是很不願意在此刻談論迎娶寧萱爲王妃的事情。
寧妃點了點頭,掃了一眼不發一言的流離,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流離,而後便道:“秋韻,我們回宮吧。”
隨着寧妃與秋韻的身影走遠,司尋卻是看着流離說道:“離兒,迎娶寧萱逼不得已。”神色透着幾分哀慼,甚至是苦衷。
流離隱藏起心中的苦澀,豪爽的一笑,道:“我知道,寧姑娘也是極好的,溫婉賢淑,是大雲有名的才女,也是護國將軍府的大小姐,你們的身份倒是襯得上的。”
寧萱對她始終是有恩的,若是兩人真的嫁與同一個人……
寧萱與司尋怕是沒有幾分感情的,那樣一個心如湖水般深沉的女子,心中必定已經是藏了別人的。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人便是鳳嶺!
她對鳳嶺有恩,寧萱卻對她有恩,流離卻是不知道婚嫁之時會發生怎樣的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她也會因着寧萱而萬劫不復,甚至葬送了一段美好的姻緣。
說到底,到底無緣,何須誓言?
司尋目光一沉,對流離的淡然有些不高興,她竟然是一點都不在意的嗎?
還是在乎他只是說說而已?有哪個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夫君娶他人的,她倒是大方得很。
“你到底是一點都不在意的。”司尋嘆了嘆氣,他以爲她至少會是生氣,會難過,沒有想到她竟然還說好!
她,到底是一點點都不在意的。
流離微微愣住,似乎是不明白司尋的意思,眼眸微瞪,卻是找不到一絲反駁的理由。
“我……”流離正欲開口說話,卻被司尋打斷了。
“罷了,你下去吧,回雲府去吧。”司尋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不願意多看她一眼,他的心猶如被蟲蟻啃噬一樣的疼痛難忍,而這疼痛的源泉皆是因着流離而起。
流離目光一顫,繼而微微一笑,對着司尋行了一禮,道:“流離告退。”而後便快步離開了屋子裡,消失在了司尋的視線裡。
“阿離,你此時竟然是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就連旁人都知曉我對你的情意,爲何你就是看不出?司尋眉頭緊鎖,身上的傷口又慢慢的滲出了殷紅的血液。
流離一回到雲府便迫不及待的去找雲堯,整個雲府裡除了雲堯似乎其他人都對她有着深深的敵意,那日在晚宴上想要她命的二小姐更不是省油的燈。
“大人,三小姐在門外求見。”婢女恭敬的對着雲堯說道。
那站立在桌案前的高大身影卻是微微一怔,隨即脣角便露出一抹絕美的微笑,猶如湖水般幽深的眸子卻是隱約帶着苦澀。
她來找他,定是爲玄棠之事前來,想必此刻剛從六王府趕回來吧?
“讓她進來。”雲堯道 ,不一會流離便從門外而入。
流離有些侷促不安的站在雲堯的面前,在他的面前她總是可以感覺得到無形的壓力。
“六王爺沒事了吧?”雲堯似作家常一般詢問道,按理來說六王爺也算是他半個妹婿,出聲詢問一下也是在情理當中,理所當然的事情。
“王爺已經醒了過來,流離今日是想問……”話說到一半,剩下的話皆被流離吞嚥入口中。
她的目光注視着雲堯身後的那幅畫,畫上的女孩一身淺藍色的衣裳在山谷之中迎風起舞,無數的蝴蝶圍繞在女孩的身側,而那女孩的右眼角竟然與她 一樣皆有着一顆粉紅色的淚痣,這是她小時候的模樣。
雲堯微微一笑,不待流離開口詢問,便道:“這畫中之人便是你,不用疑惑。”
“你就是當年山谷之中的少年是與不是?阿堯!”流離目光一震,步步緊逼,他一直就是那個少年,否則又怎會幾次相救?
怎會?雲堯原來就是阿堯,那個帶着她摸月亮的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