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經的世界中,此岸與彼岸的關係若即若離。
人類在死後會化爲靈魂,倘若尚對此岸有所眷戀或遺憾,便會在塵世間飄蕩許久。不幸的幽魂會化爲妖口中的美味,而幸運者則會被神明看上收爲神器,失去身爲生者時的一切記憶,由神明重新賜名,重獲新生。
神器對於神明的重要性不可言喻。神體內的神力在沒有神器的情況下很難由自己全部激發出來,而神器,亦是唯一可以傷害到妖的存在,是神爲何而存在在世間的基礎之一。
在意識到僅僅憑藉一把凡兵根本無法傷到那隻大妖之時,感受着周圍存在的數個還沒來及離開此岸的屬於冰霜巨人的靈魂之時,安無心思一動,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按照常理來說,沒有自己意識的低級冰霜巨人在死後的片刻便會去到彼岸。因爲沒有自己的思想,也根本不會產生眷戀一類的情感,普通神明實際上根本無法將他們收爲神器——安無偏偏不是個普通的神明。
他既是神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又高於神明。普通的神做不到的事情,他大可放手一試。
結果非常的樂觀。無數微弱的巨人靈魂組合在一起,被安無賜名爲了“霜和”。在大勝了一場,展現了他超強的力量之後,又被安無立刻除名,此刻必然已經迴歸彼岸了。
順帶一提,“和”是安無神器的族名。在他還未將自己所有神器除名之前,他的那些神器的名字便都是以“和”結尾的。
“所以,”洛基低頭看着躺在牀上,一臉蒼白的安無,再次拋出一個問題:“你爲什麼不把他帶回來?爲什麼非要把他除名之後扔在約頓海姆?”
安無聞言,默默的在牀上翻了個身,臉朝下臥在了被窩裡。可能因爲面部全部扎進了枕頭裡,他的聲音悶悶的:“你看我的後背。”
洛基挑了挑眉。
安無在從約頓海姆回來後就一副虛弱的樣子,沒走兩步便滿頭大汗地栽倒在了地上,在衆人手忙腳亂的幫助之下才回到了宮殿中,被安置在了病牀上。在昏迷中,有侍女幫助他換了身適合睡覺的寬鬆衣物,又在一旁照顧了許久,安無這才稍微清醒一些。
而此刻,趴在牀上的姿勢讓他滿頭銀髮散落在後背上,凌亂卻又光滑如綢。寬鬆的睡衣在他特意的下拉之下,露出了半個肩頭,其餘均籠罩在了白色的被單之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身體仍在疼痛,他的皮膚上略微發着虛汗,後胸一起一伏間相比往常更急促了幾分。
洛基猛然間感到自己有幾分緊張,身體僵硬了幾秒鐘一直沒有動作。安無稍微側過臉看着他,問道:“怎麼了?”
“沒事。”洛基立刻回答道。
他伸出左手,將被子略微向下拉了拉,修長的五指輕觸安無的皮膚,將那些散落的髮絲紛紛撥到了一邊。
隨着他動作的進行,洛基心中的緊張感很快便被震驚取而代之了——在安無的後背上,竟出現了一大片黑紫色的不明物體!那片黑紫色甚至還在分解一般,無數的顆粒從其上飄蕩出來,下一刻又融入了周圍的空氣中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洛基連忙縮回自己的手,面色微怔。
“這叫‘恙’,”安無翻過身來,輕嘆一口氣道:“神器與神明可以算得上是雙生體,但凡神器有任何的邪念惡意,都會反饋到其主人身上。那些冰霜巨人本身便心懷惡意,要去彼岸之時又被我強行拉回來做了神器,心中的不滿肯定更多。之前不過才使用了他幾分鐘,我就成這樣了,再不把他扔掉,那我現在估計是活不了了。”
“你們那兒的神明,限制可真夠多的。”
“是啊,畢竟和你們不一樣,我們與人類的關係要更加緊密一些,算得上是相輔相成吧。”
安無攏了攏睡衣。平時穿慣了比較規矩的衣服,現在身體上沒了被布料緊緊包裹着的感覺後,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他掀開被子剛想要下牀,就被洛基伸手阻止了。
“你想幹嘛?”
“我有事找奧丁。”安無看向洛基。
洛基眼神一暗。他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他的父親了——雖然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他遲早都要面對。
“你的傷?”
“啊……我想找奧丁有部分也是因爲這個。”
安無輕輕推開了洛基的手,雖然腳步還有些虛浮,倒是比之前要好了許多。他在房間裡尋摸着自己被侍女摺疊整齊的衣服,比往常稍有吃力地換上後,才發現洛基還像之前那樣坐在牀邊上發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頓了頓,安無方開口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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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們在聊什麼?”
“……”
“唉,總感覺我要被父親罰了……不過我只是想去找勞菲說幾句話的,根本沒想把事情鬧大……變成這樣誰能料到啊?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
“……”
“喂——你說句話啊——洛基!”
“嗯。”
洛基和安無一起來到奧丁的寢室之後,安無獨自進去了,洛基則是站在門外等待着。誰知道沒過幾分鐘,他的蠢哥哥索爾也過來了,聽說還是被他們的父親奧丁叫過來的,這不得不讓洛基有種又喜又憂的感覺。
喜的是索爾很有可能會像他希望的那樣被奧丁逐出神域,憂的是父親已經知道了他的事情,原本能當半個靠山的勞菲又被打廢了,他現在會被如何處置還是一個未解之謎。
陷入自己沉思之中的洛基自然沒心情搭理索爾,只是從喉嚨中渾濁的吐出了一個音來敷衍他,心中其實還在思考奧丁會如何處置自己。
然而還不等索爾繼續對着他抱怨,厚重的大門便在他們面前由兩名士兵緩緩的推開了。
隨着低沉的震動聲在耳畔響起,洛基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在逐漸加快。他已經儘量更慢地把自己的姿勢從低頭沉思轉變爲擡頭看向前方,卻只是區區拖延了三五秒的時間罷了——房間內的景象,還是被太陽的光芒送入了他的眼中。
“索爾,”奧丁充滿威嚴的聲音伴隨着淺淺的迴音,飄入他們的耳中,“作爲未來的王者,你還是不夠穩重。我將暫且封住你的神力,將你送入中庭,直至你學會何爲真正的王者的那一天。”
奧丁的話鏗鏘落地,索爾沒有絲毫反駁。固然心有傷感,他卻知道父親的決定是正確的,他想要作爲一名王者的確還差的很遠。
索爾在洛基的身邊被守衛押去了彩虹橋,奧丁則是對着雷神之錘妙爾尼爾唸了幾句咒語,隨即隨手將其丟到了時空隧道之中。
洛基知道,宣佈完了索爾的審判之後,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洛基,”果然,奧丁唸到了洛基的名字,那語氣相比起對索爾的嚴厲,更加多出了幾絲更爲複雜的意味,“你身爲索爾的兄弟,沒有制止他的莽撞行爲,反而助長了他的氣焰。不僅是作爲弟弟,也是作爲一名王者,你的舉動都是不正確的。”
黑髮的邪神不敢置信地擡起頭來,直視着奧丁的眼睛。他並沒有提及他勾結冰霜巨人的事情,爲什麼?有什麼目的?難道是想要在阿斯加德中扔保留他的名譽和位置?奧丁——一個騙子,他會做這樣的事情?
“所以,我在此判決你,作爲災禍之神安無的協助者,前往中庭,直至你……”沉默了幾秒後,奧丁才緩緩說道:“解開心結的那一天。”
安無?協助者?
洛基僵硬着扭過頭,將視線放在了站在奧丁身邊的安無身上。他正衝洛基小幅度地揮着手,並露出了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