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崔蒲和慕皎皎起牀,紅豆一邊給慕皎皎梳頭一邊道:“那對鄭姓夫婦已經起來了,大娘子全好了。現在兩口子就在門口站着,說是等郎君和娘子你們收拾好了,他們就來給你們磕頭。”
慕皎皎淡然一笑,回頭和崔蒲交換一個眼神。崔蒲立馬便道:“要磕頭,怎麼能少得了他們的大恩人武二郎君?小四兒,你帶我傳話,去把武二郎君給請過來,就說那對夫婦要給他磕頭道謝呢!”
小四兒趕緊答應着去了。
不過等到兩個人收拾妥當,武立新也沒有出現,只含糊讓小四兒帶回來一句話,說他忙着準備過年的事呢,就不過來了。這對夫婦也不用再去道謝,大家就此別過的好。
崔蒲早料到那傢伙今天不會有臉再出現。不過趁機又往武立新胸口捅了一刀子,他心情還是好多了。
等他們收拾整齊,鄭氏夫婦便趕忙進來了。待見到崔蒲和慕皎皎,兩個人連忙跪下就磕頭。
連忙有小丫頭上前將他們扶起。閒話幾句,兩個人才道明自己的身份,原來他們乃是幷州人士,男的叫鄭大,女的姓關,這次是去揚州投親的。誰知道乘坐的客船到了這裡就不再往前了。夫妻倆原本聽說南方溫暖,就沒有帶多少厚衣裳,結果到了這裡下了船,就凍得不行,無奈之下只得胡亂裹了夏日的衣衫充數。結果就稀裡糊塗中暑了。
說完了,鄭大又衝慕皎皎跪下:“無論如何,某也要多謝小娘子對我妻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及時出手,只怕某真要當她是得了絕症,眼睜睜看着她去了!她嫁給我十多年,從沒享過一天福。要是她就這麼去了,我於心何安?”說着便掉下淚來。
關娘子也隨夫跪下,一樣抹起了眼淚。
慕皎皎見狀感動又無奈,連忙又吩咐人將他們扶起來。崔蒲便道:“既然你們兩人孤身去投親,想必這個除夕身邊也沒人一起過。那你們便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年算了!”
“那怎麼行?你們是高門大戶的郎君娘子,我們不配!不配!”鄭大連連擺手。關娘子也搖頭。
慕皎皎笑道:“我們留你們下來其實也是有原因的,你們先聽我們說完可好?”
夫妻倆才住嘴。慕皎皎便道:“其實我們夫妻倆沒有別的愛好,只是極重口腹之慾。現在聽聞你們是從幷州來的,實不相瞞,我的生身阿孃便是幷州人。只可惜她走得早,我從未見過她一面。現在既然遇到了阿孃的同鄉,我便想着請大娘子你爲我們做幾道幷州菜,讓我也能嚐嚐我阿孃曾經嘗過的味道。大娘子你說可好?”
“呀,這個沒問題的!我別的本事沒有,但這些年也沒少去大戶人家裡幫工,幾個菜還是會做的。小娘子你若是不嫌棄,我這就去給你做!”大娘子連忙點頭。
慕皎皎便叫紅豆領她下去換了厚衣裳,就把人送到廚房去了。
到了晚上,一大桌團年飯上桌,有長安名菜渾羊歿忽、魚膾、含肚等等,再加上這一路走來,慕皎皎和崔蒲吃過並都交口稱讚的美食,還有關娘子做的幷州名菜糖醋魚、燒鍋羊肉、黃酒燜肉等,林林總總竟有近二十盤,擺了滿滿一桌。
因爲一行人女眷極少,便沒有男女分桌,慕皎皎和崔蒲、王十七郎以及莊先生吳先生五個人圍坐一桌。胡三一行人散漫慣了,和崔蒲他們喝過幾次酒後就再也不來了,寧肯端上幾盤菜自己狼吞虎嚥,慕皎皎便叫人專門給他們備了一桌。至於鄭大夫妻,他們從早上忙到晚上,好容易陪着紅豆母女幾個弄出了幾桌子好菜,後來卻死活不肯上桌。正好她和紅豆阿孃談得來,慕皎皎就乾脆讓紅豆阿爹阿孃陪他們吃團年飯。
紅豆母女的廚藝是有目共睹的,沒想到關娘子的也不俗。一道糖醋魚做得酸甜可口,魚身外焦裡嫩,極對慕皎皎的胃口。就着這盤菜,慕皎皎竟吃了整整一碗飯。莊先生和吳先生也對那道黃酒燜肉讚不絕口,吳先生甚至還即興賦詩一首。
雖然沒有往日在長安的熱鬧,但大家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吃了一頓大雜燴的團年飯,心情也是極好。
吃完飯,崔蒲就叫人在院子裡點了一堆火,他拉着慕皎皎就去往火堆裡丟竹節。聽着裡頭竹節噼噼啪啪的聲響,看着慕皎皎被突然爆出來的火星嚇得一驚一乍的模樣,樂得哈哈大笑。慕皎皎看到了,恨恨揪他耳朵,崔蒲趕緊抱拳求饒。
大家在船上共處了大半個月,現在都已經熟悉了。再加上今天過節,便都不怎麼拘束。尤其崔蒲率先就和慕皎皎放肆的玩鬧起來,大家便也漸漸放開了手腳,都跑來丟竹節玩。就連最拘束的鄭大夫妻也在紅豆啊孃的鼓勵下,歡歡喜喜的加入了大隊伍。
這邊院子裡歡聲笑語,爆竹聲聲,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隔壁院子就相對要冷清多了。
武立新一向是不肯服輸的人。所以今天晚上,他也特地叫帶來的廚娘做了一大桌的好菜,並叫小廝去將幾位先生都請了過來。
大過年的,先生們也都如約來了。只是面對着滿桌鮮亮的菜色,大家都食不知味。不過動了幾筷子,和武立新互敬了幾杯酒,就說吃飽了,並藉口年紀大了怕冷,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到最後,桌邊便只剩下武立新孤零零的一個。
武立新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的難看。
“一個個老不死的,還真給我擺起臉色來了?要不是今天過年,老子身邊沒人陪,你們當老子願意和你們這些人一起吃飯?”他咬牙切齒的罵道,“現在你們不肯陪,那正好,老子身邊有的是人陪!”
便對小廝道:“你去把麗娘滕娘紅娘她們都叫來,讓她們來陪我喝酒!”
“郎君,這大過年的,讓一羣婢妾來陪,不大好吧?便是長安城的老爺夫人知道了,他們必定也會生氣的。”小廝小心翼翼的道。
“你別想再用老頭子來壓我!現在我已經不在長安了,我不怕他們!”武立新大怒,“你去不去叫?你要不去,我叫別人去,以後你也別在我跟前伺候了!”
小廝連忙後退。“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不多時,一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就蜂擁而來,笑語嫣然的將武立新給團團圍住。
聽到愛妾們的鶯聲燕語,武立新終於展露笑顏,便將嬌人兒們左擁右抱,樂呵呵的道:“今天除夕,我身邊就只有你們了。現在只要你們伺候得好,回頭我就給你們一個名分!”
小娘子們聽到這話,紛紛眼放亮光,連忙使出渾身的解數侍奉起他來。
院子就這麼大。錢先生幾個就算關上門,也阻隔不了從前廳裡頭傳來的**。錢先生聽在耳朵裡,臉色早氣得鐵青。
不多時,許先生等人都過來了。
“易然兄,你看二郎君他……哪裡有點即將一縣之長的模樣?昨天不過幾句口角,今天居然就不給我們好臉色了,現在竟然在除夕之夜公然同婢妾調笑!若是在長安,這樣的不孝子早就該被拖出去亂棍打死!”許先生痛心疾首的道。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錢先生長嘆口氣。“你們說的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主人將我們給了他,便是指望着我們好好扶持他、幫他開闢出一條康莊大道來。現在他是積習難改,咱們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調教了。”
“這叫什麼積習難改?你看隔壁的崔六郎君,這可是惠妃娘娘挑來給他做對比的。原本是想着讓崔六郎君激着他上進。結果他倒好,直接就破罐子破摔了!崔六郎君在長安城裡的名聲難道比他好了?他那個商戶出身的娘子還是他身上一大污點,這半年時間裡他因此被人嘲笑的還少嗎?可是人家是怎麼表現的?”
許先生氣呼呼的道。“遠的就不說了。就說現在,兩家一同啓程,一起行到這裡,崔六郎君一開始也和二郎君一樣,爭強好勝,做了不少蠢事。可是這才半個月,別人進步了多少?再看看這裡這位,我可真是……哎,我都無話可說了!”
錢先生聽了,忽的眼神一暗。“還山老弟,你這樣推崇隔壁的崔六郎君,可是心裡有什麼想法?”
許先生一怔。“罷了,既然易然兄你都看出來了,我也就不瞞你了。沒錯!我是覺得崔六郎君比二郎君更可靠些。二郎君這性子,就適合做一個紈絝,官場上是絕對容不下他的。就算有惠妃娘娘在背後做靠山,只怕他這個官也會做得一塌糊塗。我許某這次答應老爺出來輔佐他,是本着光宗耀祖的心思來的。只是現在看來……哎,我可不想因爲他這不着邊際的性子,就連我許還山一世的英明也毀了!”
“還山老弟,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這樣說,可對得起老爺這些年對你的禮遇有加?”錢先生聞言立馬厲聲呵斥。
“我自是知道我對不起老爺,可是人各有志。老爺的恩情固然重如泰山,可是難道我許家上下的清明就不重要了嗎?要報答老爺,我以後多的是法子,我卻是絕對不會容許許家的清明被這樣白白玷污了的!”許先生定定道。
錢先生聽到這話,便知道他是已經認定武立新沒出息了。
他心中大凜,連忙看向其他人:“你們呢?難道也和他一樣的想法?”
其他人紛紛低頭,支支吾吾的只說了些不着邊際的話。
錢先生登時心口一涼,長嘆一聲:“不管怎麼說,郎君還沒到任上,你們就生出這樣的想法來,這是對老爺的不敬。無論如何,咱們也得先到了地方,看了郎君的實際表現再說,你們以爲呢?”
許先生聽他這樣說,便輕出口氣。“既然易然兄你這麼說,那我就再等幾日。到了海陵縣,如果二郎君他還是如此,那你們就別怪我不顧舊情了!”
說罷,衝他一禮,轉身便走了。
其他人也跟着離開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錢先生才長嘆口氣,一手無力扶額。
武家這邊冷冷清清的過了一夜,那邊崔蒲一行人卻是又跳又叫,所有人都玩得盡興了,又一起守到半夜,等到新年的來臨,才各自散去。
此時慕皎皎都已經快累癱了。
崔蒲卻還興奮着,洗過臉後,他就又鑽進被子裡抱住慕皎皎,一個勁的笑。
慕皎皎一聽就知道他在幸災樂禍。“是不是隔壁又發生什麼了?”
“是啊!我剛纔叫小四兒過去打聽了半天,才知道武立新居然沒有和那些先生一起守歲,反而是和他帶過來的婢妾在一起胡搞。到現在,幾個人早就轉戰到房裡,鬧得天翻地覆了。他們這個除夕可真是過得別開生面!”
“的確是別開生面。”慕皎皎脣角輕扯,“他這麼做,無異於找死。”
“可不是嗎?就是找死!”崔蒲定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