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次出行的時間比去年早了差不多一個月,河面上船隻還不算太多,所以這次行程還算順利,他們在臘月初八這天回到了天長縣。
纔剛下車,王十七以及莊先生吳先生等人就圍了上來。
崔蒲一面叫人將扯上的東西卸下來,一面問向吳先生:“我之前寫信叫你們準備的暖房現在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們從接了信開始就去請工匠來建,前兩天剛剛完工,昨天才剛試了一回燒暖管,感覺還行。便等縣尊您和夫人回來後去看看,若是沒問題的話,即刻就可以將東西搬進去了。”吳先生忙道。
崔蒲對他的行動能力十分滿意,只去換了身常服,就拉着慕皎皎一道往後院去了。
這次的暖房是崔蒲特地叫人建的,就是爲了提前將甘薯苗給培育出來。據慕宥所言,甘薯之前生長的地方應該比較溼熱,只是現在的揚州正處於冬季,溫度不夠。而爲了儘快試驗一下成效,慕皎皎特地拿了一千貫出來,叫吳先生建了一座玻璃暖房。暖房裡頭特地鋪了許多陶管,天冷的時候,在外頭爐子裡燒稻草等物,那暖氣就能通過陶管流入暖房內,將室內的空氣暖熱。而玻璃是透明的,除了能隔絕外界的冷氣外,還能讓陽光毫無障礙的照射進來,可謂一舉兩得。
大富人家常用這樣的暖房來給自己提供冬日裡的新鮮菜蔬。
吳先生是水利上的高手。這暖房經他之手建造,自不用多說。反正慕皎皎和崔蒲都挑剔不出什麼錯來。
在暖棚裡體驗了一把暖氣的效果,將溫度確定在差不多的高度,慕皎皎便叫人將他們一路精心呵護的甘薯苗給搬了進來。
在長安時,她就將慕宥給她的爲數不多的幾隻甘薯裝在花盆裡,用土薄薄的埋上一層,放在她一直燃着火盆的房間裡。一路過來揚州時,花盆被整整齊齊的擺在下頭船艙裡,裡頭也日夜都燃着火盆。所以等到了天長縣,這些甘薯苗已經在花盆裡生得鬱鬱蔥蔥,長出土面的部分都有十來寸長了。
慕皎皎便叫人將裡頭的甘薯挖出來,小心按照一株一株的苗給切成許多份,然後種在了暖房裡頭。
一直忙到天黑,這幾十株甘薯苗才種好了。
吳先生對此事特別重視,毛遂自薦今晚上就守在暖棚裡。
慕皎皎和崔蒲長途跋涉,早累得不行了。也不多和他客氣,便只道了聲謝,夫妻倆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崔蒲衙門裡積壓了許多的事情,他自然又忙碌了起來。慕皎皎便藉口身體不適,整天整天的待在暖棚那裡。
其實她對培育甘薯沒什麼經驗。不過以前好歹也跟着爺爺種過許多草藥,再加上吳先生也是這上頭的高手。兩個人互相交流交流經驗,也能將培育之法尋摸得八九不離十。
時間再過兩三天,魏莊夫妻便從揚州府趕來了。
“你阿姐回長安後不久就寫信回來叫我籌錢,這兩個月我籌了有一萬貫,不知道夠不夠?”知道他們都不是客套的人,魏莊也不多客氣,直接便道。
“差不多了。”崔蒲頷首,便將他們夫妻倆都領到了後院的暖房裡頭,“想必大姨姐已經把我們要做的事情都和你說過了吧?只要這些東西能順利長成,等到三四月份,我們就會去下頭的鄉村推廣種植。只是這些東西對百姓來說十分陌生,要想讓他們同意種植這個東西,咱們必須給與他們一定的保障以及獎勵。這個錢我們自己不是拿不出來,只是大姐夫你也明白,這是我爲縣裡、爲整個揚州乃至整個新唐王朝做的事情,也已經在聖人跟前過了明路了。若還是我們夫妻倆一股腦的往裡頭砸錢的話,現在別人肯定笑我們傻,回頭如果事成了,他們自然又有一番說辭,總歸是不好。”
“我明白。”魏莊連忙點頭,“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一旦做成,獲益無窮。你如果不找我,光是去尋天長縣裡的富戶們要些捐贈,也能湊得差不多。但是這件事情你還能想到我,那邊是要提攜我一把,我又豈能不知趣?這一萬貫對我來說雖然多,但丟了的話三兩年也能再賺回來。所以你只管拿去用,便是失敗了也不用擔心什麼。”
見他這麼上道,崔蒲別的話也就不說了,連忙就帶着他參觀了一番這個小型培育基地,講了一番以後的大致計劃,並允諾等暖房裡的物產成熟,他一定將第一批的出產送去給魏莊一家品嚐。
魏莊聽得連連點頭,也趁機給出一些自己的見解。
這對連襟一說起來就沒個完。慕皎皎在一旁陪了會,眼看他們倆越說越遠,自己是插不上話了,便乾脆不說了,拉上慕敀敀回了後院。
“阿姐,我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魏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將閒雜人等遣散後,慕皎皎便問。
慕敀敀連忙擠出一抹笑:“哪有什麼事?沒有的,你看錯了。”
慕皎皎冷下臉:“你還騙我!是不是你那位弟妹趁着咱們回長安的時候,和你阿姑合夥做了什麼?”
慕敀敀頓時就忍不住了。
她吸吸鼻子,卻還是叫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
“她們倆欺人太甚!我就說一開始向阿姑稟報說要回長安爲阿爹侍疾時她怎麼答應得那麼爽快呢,還口口聲聲幫我管上幾天家,一切都照着我以前定的規矩走,等我回來了就把一切原封不動還給我。我本也沒把她的話當真,但想着爲了魏家好,她肯定也不會做得太過分。結果誰知道,等我回來才發現,她竟是轉手就把所有事情都丟給了十弟妹。而十弟妹就趁着我不在的這三個月的時間把我辛苦培養了十年的人都給拔得七七八八了,然後安插上了她的人。現在整個魏家上下都不成樣子了!”
“就這樣,阿姑還說這些日子十弟妹管家管得好,讓我乾脆就把大廚房、庫房那些要緊地方分給她,說什麼讓她幫我分憂,也免得我日日那麼辛苦。”
慕皎皎脣角輕扯:“她們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不足爲奇。那麼姐夫呢,他難道不知道這事嗎?他是什麼想法?”
“他?他還能什麼想法?不一樣是讓我忍!他也知道十弟妹不是管家的料,這三個月他在家裡過得也糟心。只是阿姑對他一哭一鬧,他就沒法子了。今天過來的路上他還在勸我,讓我乾脆退一步算了。庫房可以不給,但大廚房可以給她管管。反正有我在上頭鎮着,肯定出不了什麼大錯。”
慕敀敀說着,淚珠子又滾落下來。“憑什麼呀?我這些年退得還不夠多嗎?我給他們收拾爛攤子還少麼,就這一次,我聽王瑞家的說,就這三個月,他們兩口子中飽私囊,都傾吞了賬上幾千貫了。現在給我鎮着,不就是讓我把這個窟窿給填上?讓我填窟窿也就罷了,他們還不給我個好臉色,反倒跟施捨似的,難道我是上輩子欠他們的嗎?別人都說我是魏家的嫡長媳婦,從裡到外都風光無限,可誰知道我這日子過得有多憋屈?我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要是受夠了,那你不受就是了。”慕皎皎淡然道。
慕敀敀一怔。“阿妹,你說什麼?”
“我說,既然覺得受不了了,那阿姐你乾脆就不要再管這爛攤子好了。既然現在家事還在魏十夫妻手裡把持着,你也樂得輕鬆,就在我這裡住幾天。等到小年前後再回去,也免得見了那羣人心煩意亂的。”
“那怎麼行?我怎能無緣無故的在外頭逗留那許多時間?”慕敀敀下意識的搖頭。
慕皎皎便拉過她的胳膊把了把脈:“你下焦蓄血,灼熱擾心,現在症狀已經很嚴重了。再不及時治療的話,很有可能引發癲狂之症。”
慕敀敀霎時嚇白了臉。“阿妹,你嚇我的吧?”
“在看病這事上,我何曾說過假話?”慕皎皎淡聲反問。
慕敀敀頓時身子一僵。“那你是說,我這個毛病必須儘快治療嗎?現在是否還治得好?”
“只要在我這裡好生調養半個月,應該就沒事了。”慕皎皎道,“阿姐你自己想想,你現在是不是時常覺得胸口發悶,心口也會隱隱作痛,每次發作起來都幾乎要去了你半條命?”
慕敀敀連忙捂住胸口。“你說的沒錯!我之前就一直有這樣的症狀,最近越發的嚴重了。”
“那就是了。你本來就有點這樣的毛病,這次經過這件事一刺激,突然一下病情就加劇了。要是再不趕緊治療,而是還回去那個地方繼續受氣的話,年後不久,你肯定就撐不住了。”慕皎皎慢條斯理的道,“阿姐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倒下了,最終受益的人是誰?你也別忘了,你膝下還有三個兒女沒有長成,你忍心讓他們小小年紀就因爲你的病痛而飽受折磨嗎?”
慕敀敀垂下眼簾想了想,便堅定的搖頭:“我不願意。”
“所以,你的選擇是?”
“我留下。”
那就對了嘛!慕皎皎連忙就笑了。“阿姐你就好生在這裡住上幾日,魏家那邊讓那對婆媳折騰去。如果他們能將這個年給順順利利的折騰過去,我才佩服她們!”
慕敀敀霎時明白了,立馬就抓緊了慕皎皎的手。“阿妹,謝謝你。”
“謝什麼呀,咱們可是親姐妹呢!”慕皎皎衝她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