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婦人聞言大喜:“你說真的?我的兒只是生病,不是中邪?”
可憐這個爲兒瘋狂的母親。在經歷了好幾天的煎熬折磨後,終於有人肯定的告訴她她的孩子只是病了,這無異於給她晦暗的前路中點亮了一盞明燈,讓她彷彿剎那間看到了希望。
兩旁的中年僕婦更清醒些。一個人趕緊就拉住她:“娘子,這個人身份不明,青天白日的爬上牆頭偷窺咱們,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誰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說不定又是妄圖投機取巧之輩,咱們還是小心爲上。”
年輕婦人聽了,果然停下了往前的步子。
紅豆聞言不高興了。“我家娘子好心給你們指明方向,你們不信她也就罷了,還罵她是怎麼一回事?還以爲我們故意要巴結你們不成?我們連你們什麼身份都不知道!再說了,我家娘子現在還用得着巴結你們嗎?她馬上就要嫁進崔家做新婦子了,說不定到時候你們還要反過來巴結她呢!”
聞聽此言,兩名中年僕婦眼神一閃。年輕婦人臉上也立馬綻放一陣光亮:“敢問小娘子可是城西慕氏六娘子?”
紅豆氣呼呼的沒有迴應,慕皎皎也只是淺淺笑着沒有開口。一旁的小比丘趕忙道:“對了,我想起來了!今日在夫人你們隔壁的,的確就是長安首富慕家的家眷。”
年輕婦人連同中年僕婦頓時便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年輕婦人匆忙上前來:“還請慕娘子救小兒一命!”
兩個中年僕婦也趕緊屈身行禮:“婦人無狀,有眼不識金鑲玉,還請慕娘子不要同我們一般見識。求求您救救我家小郎君,慕娘子若是有任何不滿,那也都是我們的錯,同我家小郎君沒關係。”
紅豆嘴兒一撇,不悅冷哼了聲。
慕皎皎在她頭頂上輕輕一拍,紅豆趕緊就換上一臉燦爛的笑顏:“兩位大娘何必如此客氣?剛纔只是誤會一場,現在既然說開了,那自然就沒事了。不過,既然你們要請我家娘子去給你家小郎君看病,那就請打開院門,再派兩個人來請我家娘子吧!”
“是是是,我們這就去請!”沒想到她們答應得這麼爽快,中年僕婦趕緊應着,便爭先恐後的跑出院子往這邊跑來。
慕皎皎也扶着紅豆的手下了梯子。二人雙腳剛剛落地,外頭的丫頭也來報了:“娘子,外頭有兩個僕婦,說是鄂國公府上的家眷,現在特來請你去爲他們家小郎君治病。”
“原來是鄂國公尉遲將軍的後人?看來剛纔的確是我們孟浪了。”得知對方的身份,慕皎皎先是一驚,終於明白過來爲何對方剛纔如此防備。
從開國到現在幾十年時間,開國勳貴裡頭名聲依然保持不倒退的也就只有鄂國公尉遲敬德的後人了。有心走武將之路的人,有幾個不是想盡辦法的攀上尉遲家?而給人看病這類極能彰顯自己本事又能拉近和對方關係的手段,自然成爲首選。
紅豆也嚇得直吐舌頭。“娘子,這麼辦?剛纔婢子對她們那麼不恭敬,她們會不會抓住這個把柄打我板子?”
“沒事。只要我治好了他家小郎君的病,她們對咱們只有感激的份,誰還會在意之前那一點小摩擦?”慕皎皎淡淡一笑,便命丫頭放行。
很快她們主僕便在中年僕婦的帶領下進了隔壁院子。此時年輕婦人眼中的淚痕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希冀。
慕皎皎的事蹟,這些日子可謂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她也耳熟能詳。若是別家說的,她或許不信。可是既然現在到處宣揚她高超醫術的是博陵崔家,那就容不得她不信了。更何況,就因爲她那一劑藥,竟使得崔家心甘情願降低身份,迎娶她入門爲兒媳,那就足夠說明她的醫術有多厲害——這可是個連崔家都想要牢牢抓在手心裡的人才!
論身份,尉遲家雖爲開國勳貴,但和名傳百年的五姓之家相比還是差的太遠了。
年輕婦人並非龔氏那等見識短淺之輩。她出身不凡,自小又得父兄母姐言傳身教,見過的少年英才不知凡幾,所以對小小年紀卻醫術高明的慕皎皎沒有任何懷疑。
如今慕皎皎來了,她便主動上前行了個大禮,便邀慕皎皎來給孩子把脈。
慕皎皎給孩子把了左手,再換右手把了把,翻開眼瞼看了看,便放開手:“我說的沒錯,他的確是生病了。小兒驚熱,臟腑之疾爾,不是什麼大毛病,吃三顆瀉肝丸就好了。”
“小兒驚熱,貧僧記得症狀乃是內蘊實熱,鬱勃發驚,甚則搐掣,變而癇耳。但是尉遲小郎君的症狀與之並不相符。”聚通大師聞言便道。
慕皎皎便笑:“的確是有些不同。只是不知大師可曾聽說一句話——盡信書不如無書?人體奧秘極多,不同的人身體狀況只要有丁點的不同,在不同的病症下也會反饋出不同的狀況。肝爲風木之髒,風木多震動,故肝病易驚。不過驚的產生和心氣狀況很有關係,心氣虛的人,容易致驚。肝主驚,又肝主目,所以這位小郎君受驚後會有雙目直視的症狀出現。而口不能言,不能進食,也皆原於心肝、肝經內熱所致。肝爲排毒的器官,肝中燥熱,無法正常排毒,讓人無心說話飲食。我沒猜錯的話,小郎君之所以會得這個病,蓋是因爲房裡地龍燒得太熱,加之無意間受了驚嚇,熱邪入體,所以纔會如此。而當時給他驚嚇的必定是一位威嚴的長輩,所以纔會讓他的症狀發作得如此猛烈。”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聚通大師都不由雙眼大亮:“慕娘子言之有理。果然貧僧還是見識淺薄,讓小娘子看笑話了。”
“大師言重了。您是修佛之人,一心鑽研佛法,於醫道並不精通。有道是術業有專攻,在佛法方面,小女是萬萬不敢在您跟前班門弄斧的。”慕皎皎連忙應道,“而且,方纔也多虧了您爲小郎君誦經,讓他心緒平和,我才方便準確快速的給他把出病因來。”
聚通大師連忙又唸了聲佛號,連道不敢,便退讓到一邊:“既然慕娘子已經看出了病因,就請速速爲尉遲小郎君醫治吧!病在兒心,痛在娘心,想必現在尉遲少夫人已經心如刀割了。”
慕皎皎頷首,回頭對年輕婦人道:“把孩子放到石桌上,給他放平了。”
年輕婦人連忙應了,趕緊就將孩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攤平。
慕皎皎拔下頭上的一支純金髮簪。一手輕輕一擰,髮簪發出一聲叮的脆響,便又分作兩截。慕皎皎將其中一截抽出來,出現在衆人眼前的赫然便是一根五寸來長的尖細金針。
將金針一一刺入孩子的人中、合谷、內關等穴位,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衆人便見着孩子呆呆的眼珠子開始轉動起來。當慕皎皎鍼灸完最後一個穴位,拔出金針,孩子緊閉的小嘴也微微張開,對着年輕婦人弱弱的喚了聲:“阿孃。”
“我的兒啊!”
年輕婦人終於忍不住,連忙叫着上前將孩子摟進懷裡。“我的兒,你可算是好了!這些天真是嚇死阿孃了!”
母子二人親熱了好一會,年輕婦人才想起來抱着孩子感謝慕皎皎,還非要孩子給慕皎皎行禮。這個小小的孩子也果然聽話,真個虛虛的站好,畢恭畢敬的衝慕皎皎拱手一禮,頗有幾分大家風範。
慕皎皎也忙還禮,又對年輕婦人道:“孩子現在身子弱,還是別讓他站着了。或坐或躺,讓他好好歇口氣。再說,他的病也還沒好全呢!”
說罷,她又問向小比丘:“這裡可有筆墨紙硯?”
“有的有的,小僧這就去給女施主取來!”
小比丘很快擡來筆墨紙硯,慕皎皎寫了一副瀉肝丸的方子交付過去:“廟裡應該有藥材吧?照着方子做出三顆藥來,給小郎君服下就行了。”
一名中年僕婦連忙把方子接過去,小心疊好貼身放着:“我這就陪小師傅去給我家小郎君製藥!”
既然孩子的病情已經有所緩解,大家也都鬆了口氣。年輕婦人抱着好容易恢復了正常的兒子,又忍不住噓寒問暖起來。小小的孩子依偎在母親懷裡,沒說上幾句話卻又雙眼微合,不大搭理她了。
年輕婦人見狀,雙頰又是一白:“慕娘子,你快來看看,我兒這又是怎麼了?”
慕皎皎將孩子眼皮翻開看看:“沒事。孩子累了,也餓了。先讓他睡一會,順便叫人去準備些吃的,他身體壯實,睡夠了吃飽了,再吃兩丸藥,立馬就會變得生龍活虎。”
“原來如此。”年輕婦人連忙鬆了口氣,“讓慕娘子看笑話了。實在是孩子這些天的症狀嚇壞我了,我再也經不起任何刺激了。”
慕皎皎含笑點頭。“我明白的,沒關係。”
聚通大師在一旁看着,也知道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他也長出口氣,又唸了聲佛號:“既然小郎君得到名醫醫治,那貧僧也就放心了。尉遲少夫人請帶着小郎君在此處稍作休息,貧僧這就叫廚房給小郎君做些吃食來。”
說完,他又看向慕皎皎:“敢問慕娘子,小郎君現在在吃食上可有何需要注意的?”
“孩子幾天沒有好好吃飯,先不能貿然給他吃太多。先給他喝一碗蔬菜湯升一升胃氣,然後再做點清淡的飯食即可。”
“貧僧明白了,貧僧這就叫人去準備。”聚通大師說着便要走。
慕皎皎卻忍不住叫住了他。“大師且慢!”
聚通大師連忙回頭:“慕娘子還有何事要吩咐?”
年輕婦人等人也都睜大了眼,瞬也不瞬的瞧着慕皎皎,豎起耳朵唯恐錯過了她的任何一個字。
在這許多人的注視下,慕皎皎一本正經的道:“我聽說,貴寺裡的素面做得極好。”
聚通大師愣了愣,旋即便大笑起來。
“這個容易!慕娘子既然想吃,貧僧這就叫人去做了送來,還請慕娘子稍待片刻。一碗素面,就當時貧僧今日得慕娘子指點的謝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