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知縣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崔蒲一拳接着一拳的往武立新身上揍去,打得他都心驚膽戰,他連忙跑過來攔下他:“崔縣尊,不能再打了!你再這麼打下去,他就要被你給打死了!”
“放心,我都沒往他要害處招呼,他最多疼上一個月半個月的,死不了。再說就算真出事了,不還有我娘子麼?她也不會讓他死的!”崔蒲不以爲意的道,轉身提起武立新的衣襟就又要揍。
武立新被他這席話嚇得半死,立即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大聲喊道:“崔六郎君,催縣尊,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這小子這麼慫?這麼快就認輸了?
“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不是都已經把事情給定性了麼?他人不是馬上都要被流放兩千裡之外了麼?以後再不敢,不就是說現在你是打算將錯就錯了?看來你根本就沒打算認錯!”崔蒲冷哼,便又一拳打下去。
武立新被打得死去活來,趕緊就抓住他的胳膊。“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給他改判!”
“你當我還會信你嗎?”崔蒲冷笑,便直接拽着他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武立新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一面顫聲問道。
“不是說要改判麼?現在當然要把罪犯從牢房裡放出來啊!順便,那些人證物證也再帶出來過一遍。”崔蒲道。這個地方他住了三年,熟悉得不得了。根本不用人指路,腳下早遊刃有餘。
裴氏在後院聽說了消息,趕緊跑來。隨即入目所見便是她的丈夫被打得跟條狗一樣,現在更跟條狗似的被崔蒲給拖着往前走的情形。
她臉色大變,連忙迎上前來:“崔縣尊,你這是在做什麼?好好的,你海陵縣的知縣來我天長縣撒野,還將我縣知縣打成這樣,你該當何罪?”
“我該當什麼罪回頭我自會去領,但現在我得好好和他算算他誣陷百姓、將人屈打成招之罪!”崔蒲冷喝。
裴氏自然知道崔蒲說的是什麼事。只是武立新既然都已經做出來了,而且案子都已經審完、就差將人流放千里之外了,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果現在翻供,那不僅打的是武立新的臉,更會使他的錯誤翻倍,履歷上的黑點也會更多。
即便在對武立新的所作所爲不贊同,但身爲他的妻子,在這種時候她必然要站在武立新這邊。
因此她立馬便道:“現在你若是收手,我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你只是過來探望我們夫妻,他身上的傷都是自己撞的。可是,如果你非要接着鬧下去的話,那就別怪我們將你堂堂海陵縣知縣跑來天長縣縣衙大鬧的事情鬧到知府那裡,甚至上達天聽了!”
“你去說啊!我還怕你不說呢!現在便是你們不說,我也是一定要將此事告知揚州知府、揚州刺史乃至長安城裡的每一個人!這個案子,我翻定了!”崔蒲一步不讓。
裴氏頓覺頭疼。
崔蒲這個人,以前在長安她還不覺得他怎麼樣。可是自從來了揚州後,她算是發現了這個傢伙的特點——只要是他決定去做的事,他就會堅持做到底,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不管中間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會一一克服,而且他也能一一克服!回頭看看,這五年來他都已經做了多少令人不可思議之事了!
所以,現在既然他說要翻案,那麼只怕他還真會不顧一切把這個案子給翻過來!
“崔縣尊,你這又是何必?你如此大費周章,最終就算真的翻案了,你我雙方也是兩敗俱傷。你既然有心維護他們,那不如大家再各退一步,現在你趕緊帶着你的人走,劉三一家我們自會讓人在流放的路上悄悄將他們給放了。然後你再在半路接應,再給他們改名換姓,收入你羽翼之下就是了。”
“這麼做,豈不是又讓我自己生造出一個把柄來遞到你們手上?將本該流放的犯人悄悄劫走,還明目張膽的放在我自己身邊,這不是明擺着讓你們好去參我一本,讓我丟官丟人嗎?你們當我傻麼?”崔蒲冷笑。
裴氏一怔。她剛纔急於說服他放手,也是突然想到這個法子就說了。但是現在聽崔蒲這麼一說,她也才發現這法子有多不靠譜,便趕緊補充道:“這個你放心好了。再等過一兩年,這件事風波過去了,我們自會想法子爲他翻案。那麼到時候他們洗脫了身上的罪名,自然也就連累不到你了。”
“扯淡吧你們!現在我主意已定,你少說廢話,老子今天是一定要給他翻案!”崔蒲真覺得這個女人煩。要是換做慕皎皎,她必定就一句話——有本事你翻去!
眼看他直接提着武立新揚長而去,裴氏急得直跺腳,趕緊對聞訊趕過來的衙役們道:“你們還不趕緊去攔下他們!”
只是,這些衙役哪裡敵得過崔蒲帶過來的十個精兵?這可是他特地請郭刺史一行人給幫忙出主意,經過半年的密集訓練培訓出來的。十個人一起上陣,殺傷力比起這十來個衙役要大多了!
不用崔蒲出手,這些人就都被挑翻了。
崔蒲便拖着武立新大搖大擺的去了牢房。一路橫衝直撞到了劉三的牢房門口,推開房門,他頓時被眼前所見刺激得熱血衝頂,又一腳將武立新給踹飛了出去。
“武立新,你給我去死!”
怒氣衝衝的丟下這一句,他趕緊邁開步子走進去,將癱在一堆爛稻草上的血人給扶了起來。
當就近看到劉三身上的傷痕時,崔蒲更覺心如刀絞,喉嚨裡像是塞進了一大塊棉絮一般,難受得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趕緊從隨身的荷包裡掏出一粒藥丸塞進他舌根下頭,隨即輕輕拍着他的臉頰低聲喚道:“劉三,劉三,你醒醒!”
連叫了幾十聲,劉三才悠悠轉醒。他艱難睜開雙眼,當看到出現在眼前的崔蒲時,他趕緊眨眨眼,似是不敢相信的道:“崔縣尊,是您來了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當然不是做夢,本縣聽說了你的事情就立即過來了!”崔蒲忙道。
“您來了就好。您來了,我就放心了。”劉三連忙點頭,臉上浮現一抹慘淡的笑,“崔縣尊,我沒有認罪。狀子上的手印是他們打暈了我,然後用我手指頭沾了印泥印上去的。沒有的事,我怎麼會認罪?我早就知道,您肯定會來救我的!”
“本縣自然知道你是無辜的,現在本縣就來給你翻案!”崔蒲沉聲道。
說話間,又見幾個去女牢那邊的精兵過來了。“縣尊,劉三娘子和孩子都找到了!”
“快把他們給帶過來!”崔蒲叫着,趕緊又掏出幾粒藥丸來給他們服下。
幸而這個案子,以武立新的話說,劉三是主犯,劉三娘子是從犯,所以劉三娘子受的刑要少些,但她身上也少不了各種傷痕。就連三個小娃娃身上也多多少少帶了點傷。
眼見如此,崔蒲越發的怒火中燒,差點又想把武立新給抓過來痛打一頓。
簡單用隨身的藥給劉三收拾一通後,他就又過去將武立新給拽了起來,再叫精兵們將這一家五口扶上,便道:“走,現在咱們就去府衙,本縣今日一定要給你們翻案!”
裴氏眼看阻止不了崔蒲,就只能修書一封,叫人趕緊送到周知府那裡。
周知府展開信一看到上頭的內容,立時頭大如鬥。
“我就知道!這兩個祖宗大半年沒鬥了,他們怎麼可能放任對方這麼清閒?現在好了,歇了大半年,一鬧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他們這是要逼死我啊!早知如此,我死都不會來揚州做這個什麼知府!說什麼揚州知府肥的流油,我到現在油沒撈上幾兩,自己身上的油卻快被他們給榨乾了!”
武立新是武家意矚的接班人選,他必須好生捧着。可是崔蒲這小子手上可是捏着他的所有把柄啊!如今他難道還敢一味的偏幫武立新嗎?要是幫得過了,崔蒲直接把他的罪狀送到御史臺,他的官職必定一擼到底,以後三代也別想再做官了!而沒有用的人,武家難道還會再理會他嗎?如果只是將他當做棄子扔到一邊,他都要謝天謝地!
眼看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周夫人便提議道:“武家那邊不能得罪,但是崔家小子也不是個好對付的。現在他們對上,咱們把自己捲進去不是明智之舉。這樣好了,你趕緊給揚州刺史寫一封信陳述情況,請他來幫忙主持大局。畢竟這揚州府地位緊要,下面鬧起來了於他臉上也不好看。而且原本咱們就只是來這裡管民的,官與官之間的事,那是刺史該管的事!”
說罷,她又附到周知府耳邊道:“妾同王刺史三弟的夫人關係不錯,王刺史又一向聽王三老爺的話,讓他們幫忙去說幾句好話,只要能讓王刺史的心往咱們這邊偏上一偏,那這事就好解決了。”
“還是夫人聰慧絕倫!”周知府立時如醍醐灌頂,趕緊便道,“本府現在就給王刺史寫信,請他來趕緊過來主持大局!”
只是,王刺史就算接到信,也不可能今日就趕來了。
但崔蒲卻是直接從天長縣拖着武立新,騎着快馬風風火火的殺到了府衙門口。
他一身戾氣,身邊還提着早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武立新,身後還有十個人帶着劉三一家子,如此大的陣仗甫一出現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那不是去年玉梳案裡捉住了六個海盜的海陵縣崔縣尊嗎?他這是又捉住新海盜了麼?”
武立新被崔蒲扔到馬背上,一路急速顛簸過來,難受得要吐了。結果現在還被路人指指點點,當做海盜,更覺得屈辱。他連忙擡起袖子想要捂住面孔,但崔蒲怎會讓他如意?
快馬行到知府衙門門口,他就把武立新給揪了下來。眼看劉三一家子也被放下來了,他便對劉三的長子劉大郎道:“現在,你上前去擊鼓,準備爲你阿爹鳴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