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河間郡王就收到一封信。拆開一看,裡頭竟是一張描金花箋。上頭歪歪扭扭的寫着幾行字,仔細辨認一下,他便笑了。
來回將上頭的字句看了好幾遍,他纔將東西收起來。“來人,準備車馬,本王要出去一趟。”
這次出行,他只穿了一身極其樸素的衣裳,身上一點扎眼的東西都沒有。樑長史再爲他挑了一輛外表極爲普通的馬車,一行人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便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
馬車行到魏氏酒樓門口,河間郡王走下來,便擡腳往裡頭去。
茶博士連忙迎上來,樑長史向他出示了手中的一塊玉牌。茶博士立馬便畢恭畢敬的道:“二位樓上請!”
到了二樓,推開臨街的一家雅間,就見大娘子正拉着大郎君,姐弟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一邊吃喝一邊看着下頭的熱鬧。
大娘子一如既往嘰嘰喳喳個不停,大郎君則板着小臉一聲不吭。
見他進來了,大娘子連忙跳下地來:“郡王爺爺,你終於來了!”
河間郡王衝她柔柔一笑:“你們倆怎麼自己跑出來了?身邊就沒人盯着嗎?你阿爹阿孃會放心讓你們出來?”
“今天我和阿弟去郭爺爺家了,然後是郭家阿兄帶我們出來玩的!”大娘子得意的道,“現在,郭家阿兄去給我們買富春茶樓的水晶包了,至少大半個時辰才能回來。”
這時間掐得不錯啊!
河間郡王斜眼瞧着她。大娘子便將大郎君給拉過來:“是阿弟給我出的主意啦!不過執行的人是我,你說我們是不是很聰明?”
這跟孩子在大人跟前獻寶一般的小表情真是可愛得不行。河間郡王看大郎君,然後目光還是回到她身上:“是,你們很聰明。姐弟倆都很聰明。”
大娘子便開心的笑了。“阿弟,你聽到了嗎,郡王爺爺誇咱們聰明呢!”
大郎君小嘴努了努,沒有說話。
大娘子忙又道:“郡王爺爺您別生他的氣,我阿弟他就是不愛說話!”
“我知道。”河間郡王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便問道,“你叫我過來做什麼?”
“不知道啊!”大娘子立馬搖頭。
河間郡王眉頭一皺。“你不知道?”
大娘子老實搖頭。“曹家姨娘的曾祖母給我一隻好漂亮的蟈蟈,然後讓我把你叫出來。我就叫啦!”
河間郡王面部表情出現片刻的空白。
他這是栽在這個丫頭手上了嗎?
而大娘子連忙又拉上他的手:“她不懷好意!郡王爺爺你要小心!”
這個還用你說嗎?河間郡王無奈搖頭:“你就不怕她把我給吃了?”
“不怕!我不讓!”大娘子小拳頭一握,義正辭嚴的道。
河間郡王霎時哭笑不得。
“既然不讓她欺負我,你又爲何要幫她把我給騙出來?”
大娘子傻笑。“人家想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嘛!而且那隻蟈蟈真的好大好漂亮,我想要!”
拉着他手的兩隻小手輕輕搖晃着,小臉上也滿是討好的笑,又讓他如何狠得下心去質問他?河間郡王算是體會到了崔蒲那顆愛女如命的心了。
“好吧!”他無奈道,“來都已經來了,那就順其自然好了。”
“嗯嗯,郡王爺爺您真好!”大娘子趕緊踮起腳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溼溼的吻痕。
那邊的大郎君見狀,卻是低哼了聲。
聲音雖輕,卻沒有逃脫河間郡王的耳朵。他不禁挑眉:“你在不滿?”
大郎君看他一眼,小腦袋一點。
“對本王麼?”
大郎君再點頭。
“爲什麼?”
“裝。”
“你說本王?裝?”
大郎君繼續點頭。
河間郡王突然來了興致,便興致勃勃的追問:“何出此言?你和本王說說!”
大郎君淡淡瞥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河間郡王突然被噎了一下。
“你……性子是隨你阿孃吧?你阿爹不可能這麼聰明!”
大郎君又瞥他一眼。“不許欺負我阿爹!”
“哈哈哈!”河間郡王聞言突然放聲大笑!
曹姝剛走到門口,不想就聽到了男人的笑聲,腳步就頓住了。
正在猶豫是前進還是後退時,房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曹娘子來了,請進吧!”樑長史冷冰冰的道。那表情和他的嗓音一樣,沒有一點溫度,聽得人渾身直髮寒。
還好早知道這個人就是這樣,除了對河間郡王還稍稍有點表情變化和溫度外,對其他人都是這麼冷冰冰的。不然,她真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得罪了河間郡王了!
不過,現在在樑長史的注視下走進房內,她還是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小腿肚也在隱隱發抖。
好在大娘子立馬就蹦蹦跳跳來到她跟前,愣是將她給拽到了河間郡王面前。然後,小丫頭拍拍小手,兩手叉腰學着大人的模樣道:“曹家姨娘,你曾祖母讓我把郡王爺爺叫來和你見面,我辦到啦!現在,我的任務完成了,我撤退!”
然後就拉上大郎君轉身跑了。但姐弟倆也沒有跑遠,而是直接繞到右邊的屏風後頭,兩個人坐在榻上就開始甜滋滋的啃糕點。
曹姝聽了大娘子的話,就嚇得渾身冰涼。再一回頭,發現河間郡王正瞧着她似笑非笑的,她更是魂飛魄散!
“郡王請息怒!”她連忙跪地道,“這一切都是我曾祖母一廂情願的做法,小女早已經勸過她的!只可惜她卻沒聽……”
“沒關係。”清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隱約還帶着幾分愉悅?
曹姝慢慢擡頭,果然發現河間郡王眼中含着一抹愉悅之色。
“郡王殿下……”
“本王知道你不敢對本王起歪心思。不過,能借此機會和他們姐弟倆單獨相處片刻,本王覺得就算被騙也值得了。”河間郡王淡聲道。
曹姝心裡咯噔一下!一種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
河間郡王隨即便冷冷一笑:“你發現了?那可如何是好?這是本王的秘密呢,誰知道了誰就要死的!”
曹姝趕緊又跪下。“郡王請息怒,小女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你又何必再裝?”河間郡王輕笑,“你放心,本王不是嗜殺之人。你又是她現在最倚重的左右手,本王怎會對你下手?只是,既然都已經被你發覺了,本王總得捏一點你的把柄在手裡才能放心。你說呢?”
她就說,這個河間郡王絕度不是什麼和善可欺之輩!
如果說之前是直覺的話,那麼現在河間郡王的表現就已經明明白白的告知她了!
曹姝一個哆嗦:“小女一切都聽郡王的!”
“那就最好不過了。”河間郡王立馬含笑點頭。
曹姝又覺得渾身一涼,彷彿數九寒天被推入寒潭之中,凍得她幾乎都全身麻木了。
此時樑長史突然道:“郡王,人來了。”
“好了,開始吧!”河間郡王立馬頷首,樑長史便將房門一關,自己消失無蹤。河間郡王再對曹姝勾勾手指頭,“你過來。”
曹姝慢慢蹭過去。人剛到河間郡王跟前,就聽砰的一聲,纔剛合上的房門被人給撞開了。
“十三娘子!你、你們……你是誰?誰准許你佔我曾孫女便宜的?”曹老太太風風火火的一頭撞進來,怪模怪樣的大叫上幾句後就拉上河間郡王的衣袖大喊起來。
這陣仗,大有要將整個酒樓裡的人都叫上來看熱鬧的架勢。
河間郡王輕輕將衣袖抽回來。“你離我遠點。”
“哈,你這話什麼意思?佔了我曾孫女的便宜,現在拍拍屁股就想走?我告訴你,沒這麼容易的事!今天你不給我一個交代,你就別想走!”曹老太太乾脆就死死攥住河間郡王的衣袖不放了。
在她看來,什麼恐女症,那都是胡說八道的!哪個正經男人會害怕女人的接近?他心裡巴不得多多益善才是!便是真有,他身邊不是還有慕皎皎這個神醫嗎?再厲害的病慕皎皎也能給他治好了!
所以,她堅持認爲他對外如此宣稱,只是爲了躲避外頭那些狂蜂浪蝶。沒辦法,誰不知道河間郡王深得聖人看重,只是那性子卻是溫和敦厚,誰求他辦事他都會心軟答應。而爲了不給聖人增添麻煩,他已經隱居避世好久了。如果知道他沒這個毛病,還不知道多少人要哭着喊着把家裡的小娘子塞給他,他哪裡收得過來?因此,他乾脆就自稱有疾,一個都不收!
只可惜啊只可惜,他終究還是年輕。自己活到這把年紀,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又怎會被他故意放出來的表象所迷惑?
因此,這個玄孫女婿註定是她的,跑不掉了!
而河間郡王那邊。眼看她糾纏得越發激烈,他眼神一暗,當即手一揮,便聽刺啦一聲,他竟是直接把衣袖給撕破了!
把曹老太太抓着的那一截直接送給她,他立馬轉身就往外走。
曹老太太自然不放。
今天,這個曾孫女婿她是要定了!
因而,她立馬一個飛撲,又拉上河間郡王的腰帶,嘴上繼續大喊:“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不給不能走,哪裡都不能去!”
兩個人鬧到現在,動靜已經很大了。下頭自然有好事之人走上來看熱鬧。
而當發現有人過來時,河間郡王白淨的麪皮立馬一紅,趕緊拼命拽着衣帶,嘴上弱弱的叫着:“老人家,您不要這樣。我是真不願娶妻,便是真要娶,也絕對不會娶您啊!您的情意我心領了,只是您的人……求求您放過我吧!求求您了!”
那些來看熱鬧的人頓時一怔,臉上五顏六色的好生精彩。
曹老太太還在叫呢:“不行!你必須給個交代!你都碰了人家小娘子了,現在卻說不願娶,那怎麼行?人家小娘子的清白不要了嗎?你這是在逼人去死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河間郡王喏喏的,好委屈好可憐的小模樣,看得人一陣心疼。
“只是什麼?你就是不肯負責!”曹老太太得寸進尺,心道一定要趁熱打鐵,把事情給定下來!
殊不知,這一幕看在別人眼裡,已然成爲了老太太逼嫁俏郎君的狗血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