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刺史的帖子送過去後,裴經略使很快就有了回覆,邀請他後日上門去一敘。
這個反應速度、以及定下的日子都很令韋刺史滿意,足以表明裴經略使對他的重視。他便命人備上厚禮,便在約定的日子上了經略使府的大門。
見到裴經略使,兩人簡單寒暄過後,正欲進入正題,管家就來道:“崔知府來了。”
“他倒是會挑時間!”裴經略使朗聲大笑,便擺手道,“請他進來吧!就直接到這裡來就行了。”
管家應了聲是,便退下了。裴經略使再對韋刺史道:“這位崔知府,韋刺史你肯定已經和他打過交道了吧?那可是個圓滑無比的小子,我家小子全加起來也不及他一個啊!”
韋刺史心中微驚。
他原以爲,裴經略使一家子應該很討厭崔蒲的!
就算不討厭,但至少也不會喜歡到哪裡去。畢竟崔蒲可是剛來這裡就狠狠打了裴家的臉,又向裴家索取了不少好東西——沒錯,他這一路上慢悠悠的走着,暗地裡卻提前派人往廣州來打探了不少消息。他也是特地選的崔蒲離開廣州之後的日子才趕過來上任的,爲的就是給崔蒲一點顏色看看!
哼,那小子不管再怎麼狂,這世上總有一個人能制住他。其他人或許會對他退避三舍,但是自己卻不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現在的自己就是那隻一直站在身後看着螳螂捕蟬的黃雀!
可是現在,看到裴經略使的表現,他心底堅定的信念出現了片刻的動搖。
趕緊整理一下心境,他冷冷笑道:“下官來得時間不湊巧。纔剛到這裡,就碰上崔知府有事出遠門去了。下官到了三天,他纔回來。然後我們又各忙各的,至今都沒有見上一面。”
身爲嶺南地區的土皇帝,裴經略使又怎會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的動靜?現在聽韋刺史這麼說,他便知道這個人是打算把責任全都推到崔蒲頭上。順便,也是想勾起他心頭那股怒氣,也好兩個人同仇敵愾,一會等崔蒲出現後一起施展威力逼他俯首認慫。
只可惜,他不會同意。而且,崔蒲也不是會對強權低頭的人。他們要是敢這樣對他,天知道他又會想出什麼法子來反擊?那小子的本事他短時間內見識了太多,現在是不想再親身領教了。
不過,如果有人願意當面演一出好戲給他看,他倒是樂見其成。
所以,他對韋刺史的挑撥不置一詞,只隨意笑笑就將事情給帶過了。韋刺史發現了,心中不由一陣氣悶。
很快崔蒲就進來了。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天青色常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上簪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簪,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奕奕,俊雅非凡。
韋刺史乍一見,心中都不禁暗歎——好一個風流倜儻的俏郎君!
而且,崔蒲這張臉的年輕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雖然早知道崔蒲的年紀,可現在看到這麼一位年輕的知府出現在眼前,他還是按捺不住心頭的訝異。隱隱的,也還生出幾分嫉妒來。想當初自己這個年紀,似乎還在苦讀準備考取進士呢,結果眼前這個人卻都已經做到第二任知府了,還搶了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市舶使……
“下官見過裴經略使。”上前來見禮過後,崔蒲便將目光一轉,便對韋刺史露出一笑,“韋刺史,咱們可算是見面了!前些日子下官給您下了幾次帖子,也主動上門拜見,卻誰知您因病無法起身相見。現在,想必您的身體已經好全了?”
“嗯,好全了。”韋刺史昂起頭,一副愛答不理的表情。
一般人看他這樣,就會識趣的不再自己撞上牆觸黴頭了。可是,崔蒲偏偏就不是這種人。
聽韋刺史這麼說,他頓時兩眼放光:“我就說嘛,我娘子親手配的藥,那效果一定好!您看,這才幾天功夫,您不就又生龍活虎的了?”
這個人還真是會給他的娘子臉上貼金。韋刺史心中冷笑,心裡卻道:我這個病好沒好,和你的娘子可沒多少關係。
但表面上,他還是低哼了聲,算是給他應答。
裴經略使見狀,眼中也不由一抹亮光一閃,趕緊進來插話。韋刺史這才變得殷勤了些。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只是在一心和裴經略使說話罷了。無論崔蒲怎麼和他找話說,他都是隨便幾個字帶過,也一直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
崔蒲不以爲意,繼續樂呵呵的繼續自己的話題。韋刺史見了,心中又是一陣得意——瞧瞧,這位人人聞風喪膽、就連聖人都自稱將他無可奈何的崔六郎君,現在不正乖乖的在對自己搖尾乞憐嗎?
這人啊,年輕氣盛可以理解。但被殘酷的現實打壓過後,總會慢慢清醒過來。現在,他不就已經開始到處尋粗大腿來抱了?
只可惜,自己的大腿不是他想抱就能抱的!
三個男人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就到了午膳時間。
眼看崔蒲還沒有離開的意思,韋刺史就有些扛不住了。“崔知府,你府衙內最近是沒多少事嗎?”
縣令和知府,這可以說是最苦逼的兩個官職了。縣令專管鄉間地頭雞毛蒜皮的小事,下頭的百姓們有點事情就來打官司,還經常因爲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將縣令也折磨得死去活來。知府就更忙了,他們審理的是下頭所有縣裡審覈不了、然後呈遞上來的案子,那幾乎就是極品集中營,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讓人頭疼得想去撞牆。
韋刺史這麼說,就是在告訴崔蒲——這裡沒你的事了,你該走了!
崔蒲纔不走呢!他就在等韋刺史的這句話!
現在韋刺史的話音纔剛落,他趕緊就道:“府衙內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少過,但是那個不是重點。那些事情稍稍推後一點也無妨,今天下官過來,是有兩件和民生息息相關的事情來向韋刺史和裴經略使二位尋求意見的。”
韋刺史面色一冷,暗道這小子還真會打蛇隨棍上!不過,既然他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自己還真是不能再趕他了。
裴經略使聽了,便笑問道:“廣州府內的事情,那都歸崔知府你統管。想怎麼做,你自己下決定就是了,何必再來問我們的意見?”
“的確。這點小事,你自己解決就是了。”韋刺史立馬也道,死死咬住‘小事’這兩個字。
裴經略使聞言,心裡便是一陣不快。
這個韋刺史還真是小肚雞腸得很!剛纔自己明明都已經拒絕了他的拉攏了,結果他現在還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似乎在告訴崔蒲,自己是因爲崔蒲要提的事情太小懶得管,所以才拒絕的。而他這個刺史只是爲了迎合上官的心思,順水推舟罷了!
這種人,有點小聰明,就自以爲很聰明瞭,覺得可以將別人都玩弄在掌心裡。但在外頭看來,他這番故作聰明的舉動纔是個天大的笑話!
又想佔便宜,還不想付出努力,就想挑撥他來碾壓崔蒲,那也得他有那個本事才行!而且,崔蒲是能隨便碾壓的人嗎?
還好崔蒲並不以爲意,而是繼續笑道:“這些事一開始或許下官能做主。但接下來的事情,沒有您二位上官的幫助那是絕對做不下去的。所以,下官今日才冒昧斗膽找上門來。”
他的低姿態令韋刺史心裡極爲舒服。他便頷首:“是什麼事,你先說來聽聽。如果真實可行的話,本刺史和裴經略使自然會全力支持。裴經略使您說是不是?”
你都已經把話都說了,也替我表態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裴經略使心中暗道,對這個韋刺史的印象卻是越來越差。難怪這個人身爲太子妃族兄卻被遠遠發配到嶺南來,只怕就是在長安老耍些小聰明,爲人所不喜,就乾脆把他扔到這裡來了!正好,也能讓這個人給崔蒲找點事,一舉兩得。
他便只將頭一點,不再說話了。
這個韋刺史是什麼德行,崔蒲早就知道了。好歹他也是在長安土生土長起來的紈絝子弟,韋刺史又是京兆韋氏之後。自己就算沒見過他真人,好歹也聽長輩們提過這個自詡清高、實則低俗不堪的韋家郎君。而在郭子儀告知他廣州刺史的繼任者就是這個人之後,他還特地寫了一封信回去,讓父兄和朋友將這個人的資料蒐集起來給他。
所以現在,韋刺史自以爲對他了如指掌,所以對他的態度倨傲無禮。可實際上,誰對誰瞭如指掌還不一定呢!
只是因爲現在還要用着他,自己也只好先耐着性子忍一忍。
眼見兩個上官都點頭表示同意了,崔蒲便道:“下官到廣州後,府上也有不少人因爲水土不服病倒了。後來他們吃了下官夫人配的藥,很快都好了。下官見狀,便想到珠江口岸那邊年年都有好幾艘胡人商船來往停靠,想必也有不少人到了後會得這個病。然後下官叫人去查,發現果然如此!甚至有些人因爲病得太重,直接就死在了廣州!”
說着,他摸出兩頁紙遞上去。上頭清楚的羅列着近兩年來往的胡商裡頭染病的人數、得病的種類、治好的人以及不治身亡的數目。數據擺得一清二楚,一目瞭然。
裴經略使和韋刺史看着這些數據,眉頭不約而同的緊皺起來。
崔蒲便趁熱打鐵:“這些人都是抱着友好心態來和咱們新唐王朝做生意的,結果人才剛到,生意還沒做起來,就把命交代在了這裡。這也未免太可惜了些。而且,他們既然敢千里迢迢離開家鄉往咱們這裡來做生意,那一定也都是些航海經歷異常豐富之人。這樣的人才本就少有,要是再因爲這點小毛病丟了性命,那絕對是咱們新唐王朝的損失啊!所以下官便想着,要不然咱們就在珠江港口那裡專門設一個藥鋪,也不管賣藥,只給抵達的客商分發湯藥,也好防患於未然。二位覺得如何?”
“你的治下,既然你都已經決定了,你還問我們幹什麼?”韋刺史初聽心中一熱,但旋即又冷冷道。
反正,他就是看崔蒲不爽。只要是崔蒲提出來的意見,他沒理也得挑出一點有頭來打壓他。
崔蒲一臉憨笑:“下官倒是想在廣州乃至嶺南所有港口都這麼做。只是下官能力有限,只管得動廣州這裡一片。要是擴大到其他地方,就只能藉助二位上官的能力了。所以,下官這不就找您二位商量來了嗎?”
聽他這麼說,韋刺史和裴經略使兩個人都心動不已。
崔蒲這個提議,分明就是在給他們送功績啊!
按照他給出的數據,每年來廣州的胡商,十個裡頭至少有兩三個會染病,兩三個裡頭又會有一個因爲救治不利而丟了性命。要是他們能救下這些人,必然是功勞一件,聖人知道了也會重賞。畢竟現在整個新唐王朝對海外貿易這一塊都十分看重,聖人還親自過問過幾次。
這小子真是命好,怎麼就娶到了個那麼厲害的娘子?韋刺史心裡嫉妒得不行。
他堅信,崔蒲之所以會想出這樣的法子,一定是慕皎皎教給他的!
不過……這送到眼前來的功績,他不會拒之門外。所以…… шωш•tt kan•¢ O
這次便宜你小子了!